与苏城繁杂交错的道路相比，扬城的交通网简单许多，全城只有横直竖平的几条大道供机动车行驶，其余小道弯弯绕绕，相似度极高，常让外地人晕头转向。大道两旁竖立着隔音墙，越过隔音墙望去，多是古色古香的老式建筑。
这里很适合生活，也很适合写生。林汀并非第一次来到扬城，但每次来都会有这样的感慨。
“要送你去哪里？还是直接去我家？”楚慕瞟了一眼趴在车窗上看风景的林汀，知道自己再不开口就要耽误她的工作了。
林汀这才反应过来，翻出秦主编给的电话拨了过去。嘟嘟两声之后，电话便被接起来，是一片嘈杂的人声与音乐声。
“您好，我是杂志社的林汀，之前预约过今天要核对改版杂志印刷事项，我已经到扬城了，请问我是直接到印刷厂的行政办公室吗？”一切换到工作状态，林汀就冷得像一个工作机器。
“我在扬城江滨酒店，到了给我打电话就行。”一个清甜的女声在电话那边响起，还没等林汀回话就挂断了。
林汀蹙眉，总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只能先将酒店名字报给楚慕。
扬城的大道很少，小路却数不胜数，楚慕从小在这里长大，开着车三拐两拐就到了，连导航都不用听。
江滨酒店门口立着鲜花拱门，上面有一个红色横幅，写着几个大字——祝韩析与庄妍妍百年好合。
林汀有些惊讶，这才想起来刚刚电话里的声音是谁——是那个颜值将近十分的大学室友，庄妍妍。
楚慕让林汀先在酒店门口下车，自己去找停车位。林汀刚下车，就看到正装打扮的庄妍妍和她的未婚夫韩析。
林汀朝庄妍妍挥挥手：“妍妍。”
她本来就是不善交际的人，三四年不见，打招呼更有些尴尬了。
倒是庄妍妍表现得十分自然，翻了个与精致妆容丝毫不搭的白眼：“这么久不见，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林汀被她的白眼逗笑了：“你也是，国家翻白眼十级选手。”
庄妍妍转头吩咐了韩析几句，就拉着林汀进酒店楼上的客房。这个客房似乎是临时改成化妆间的，桌子上驾着一面梳妆镜，边上还有一面全身镜，房间中央有两排挂着礼服的落地衣架。
此刻房中还有另一个人，看样子似乎是庄妍妍请来的化妆师。
一进客房，庄妍妍就仔细端详着林汀，林汀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不得不憋出一句话：“你……祝你新婚快乐！”
庄妍妍一下子笑出声，说：“你也不问问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林汀这才反应过来：“对啊，这是怎么回事？楚慕他还在外面……”
庄妍妍将林汀按在化妆椅上，对化妆师说：“来来来，先把这个素面朝天的小姐姐化得漂漂亮亮的。”
林汀暗自叹了一口气，庄妍妍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阻止，也就任由那个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了。
庄妍妍穿梭在那两排小礼服之中，一边跟林汀说：“你放心，我已经跟韩析说过了，让他接待你那个朋友。印刷厂的事情啊，是我跟我爸爸主动请缨的，工作的事情明天会有专人跟你联系的。你说我要不这么做的话，直接请你来参加婚礼，你会来么？”
答案当然是不会，林汀撇撇嘴，实在对这个庄妍妍没办法。从镜子中看去，庄妍妍依然那么美，和学生时期相比少了一些稚气，却更加优雅大方——除了她的招牌白眼之外。
庄妍妍是林汀大学时期的上铺，两个人从大学开学第一天就认识，不过一直互相看不上，用如今的话说，大概就是相爱相杀吧。林汀身上有一股文人的清高，庄妍妍则是嬉笑怒骂的川蜀妹子，一朵兰花，一朵玫瑰花，自然不太对付。这么不合拍的两个人，却总能凑在一起为各种问题辩论不已，问题虽然辩不清楚，感情却越来越好。
唯一一个没有辩论过的问题，就是谁先结婚，另一个就要当对方的伴娘。两个人还煞有其事地设计了一款伴娘礼服，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涂涂改改，最后却因为实习不得不定下最终稿。
这种少女时期的情怀，提来总觉得有些害羞，真正实现时，却又让人有些触动。
化妆师的手很快，刚做好最后的定妆，庄妍妍就拎着一套礼服过来了。
衣领处别开生面地做成圆形翻领，中腰处有些像苏派汉服，下摆做成百褶样式，整套礼服融合了很多元素，看起来却十分和谐。
林汀看着那条裙子，眼眶有些温热。那张设计稿，后来不知所踪，没想到真的被庄妍妍做出来了。
“文学青年，怎么样，我这礼服改良得还行吧？”庄妍妍笑嘻嘻地走过来，“对了，你说的那个楚慕，是你男朋友？”
林汀接过礼服，没有接庄妍妍的话。
虽然见面不超过一小时，但是庄妍妍已经琢磨透了如今的林汀，她这么多年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如果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宁愿闭口不言，也不愿骗人骗己。
不过庄妍妍是什么人？毒舌又骄傲，她想说的话，没人拦得住，她想知道的事情，没人能缄口。
“我看那个楚慕倒是有点像那个谁……”庄妍妍眼睛一转，仔细观察林汀的表情，“说起来，你和苏罔分开之后，他倒是回来过的。”
林汀猛地一抬头，死死瞪着庄妍妍。
庄妍妍吐了吐舌头，背过身假装看其他礼服，嘴上也不歇着：“那时候你刚去实习，一心扑在工作上，大半年都是早出晚归的。苏罔来过宿舍一次，看到你当时放在桌子上的合照，之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对了，你记得那张照片吗？好像就是和楚慕的合照。”
林汀自然记得那张双人合照，那是在楚慕第一本书的签售会上，摄影师帮忙拍的。
喉咙似乎被什么梗住，林汀的嘴唇抖了抖：“他回来过？”
庄妍妍抢过礼服，将一杯温水塞进林汀的手里：“你可别哭，眼泪落在礼服上还得洗。”
林汀抿了一口水，温热进入口腔，滑过食道，让肠胃暖了许多。
“林汀，你一点都没变。我记得你那张合照背面，写着一句话，是‘莫笑岁月抛身外’吧。没想到，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庄妍妍的两个“一点都没变”让林汀有些汗颜，她分明已经变了许多。还没等林汀想好要说什么，庄妍妍就留下礼服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