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嘛小二郎
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不怕太阳晒
也不怕那风雨狂
只怕先生骂我懒啊
没有学问,无颜见爹娘
千百世后,村中有一颗老槐,树心已空,有皮而不死,传言曾被雷击,土坡百年,看样子还要继续呆下去。
十多年前,罗栓在这里逞舌机辩,一度使人泪流,自是洋洋,每逢摸桃搜瓜、捉蛇摘鸟,又令他艳羡不已,有回河塘起鱼,他只记得时有鱼儿缠双腿,一番忙碌,泥身归家,自那以后,他愈发骄傲,因为他一条鱼也没抓到,自然流泪的人也就不止乡里。
书本堆着摊在身前,思绪早不知飞往何处,而今的罗栓,沉默的不发一言。
不久就要考试了,罗栓心里难免惆怅,当年飞扬的罗栓,愈发显得普通,为了更好的生活,努力读书,却不知这书越读越让人迷茫,罗栓早已经迷茫,成绩也并不出色,就像摊开的书本,时光在看,而罗栓没有看,他已经无心看了,但他依然有着内心的骄傲,他想引吭高歌,只是不通音律,无聊翻书,翻着最初简单而纯粹的岁月。
“罗栓,吃过没有啊,要上自习了”
来找罗栓的是佟晓,因为同班,又是同村同路,故而常结伴求学。佟晓是罗栓的好朋友,有时佟晓来找罗栓的时候,罗栓还在烧火煮饭,多半是佟晓早,所以偶尔才是罗栓去喊他。
入学是一个意外,罗栓的哥哥入学了,罗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偷偷摸摸的跟着跑,他要先出门,到巷子里等哥哥上学,然后跟着一道去班级。老师在上面讲课,罗栓就躲在哥哥的桌子底下,直到下课。课间也一起出来玩。
被抓现行那是免不了的,当初民风淳朴,小镇上还处在上个世纪的乡土风情,逮着就逮着了,老师们碰到罗栓父母也就笑哈哈的说你家小二躲桌肚子底下听课,开始的时候罗栓父母找不见孩子,自然是急死了,后来知道他偷着跑去上课,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就这样到开学的时候,罗栓入学。因为年纪小,非要让罗栓读幼儿园,那时的幼儿园和现在不同,罗栓的哥哥就没读幼儿园。老师让数数,不通过不收,怕太小无法上课,至今罗栓都觉得自己入学太晚,也许就能错过漩涡。
幼儿园里竖着长长的课桌,很矮,斑驳的木头,两边坐着小朋友们,开心的上课打闹。
罗栓在入学前已经识字,他的母亲一边忙碌一边教授罗栓简单的知识,曾经代过课的母亲显得游刃有余。罗栓的父母都拒绝了当老师,受到臭老九思想的影响。
后来让罗栓当老师,罗栓的性情不够耐心,会的还好,不会的罗栓就会着急,罗栓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越来越不会,也想不到自己会越来越耐心。
从那之后,罗栓就经常唱着小二郎上学。
他穿着姑妈家姐姐的旧衣服上学,为此还和班级的女同学吵架,小的时候罗栓伶牙俐齿,活蹦乱跳的从人家的村子里绕回来。
大概他母亲也想把他当女孩养,好在那时罗栓不在意。后来罗栓生病了,除了一张嘴,还依然如往日般的活泼,吃药打针,都不在话下。之前村里的老医生过世了,罗栓还记得曾经到他家看他煮针头,然后挨针,每次打针的时候老医生叫他握拳,扎一下就过去了,后来罗栓去他儿子那里打针,他儿子读了点医,跟老医生后面也学了点,在镇上开个门面就诊,罗栓有时就自己走过去,挨完了再走回来。
那时候的天总是蓝的。
不像现在罗栓的天空,阴云密布。
有多少线,就有怎样的人生。
罗栓打架是不行的,不是他哥跟他爸,罗栓是要受欺负的,他爸没事会去学校看一看,看看罗栓,跟老师谈一谈,也就没人欺负罗栓,罗栓生病的时候,打扫卫生都免了。
每一颗父母的眷念,像大树,像云海。
那时罗栓的父亲也还正年轻,不曾被生活消磨,不曾如今的枯抑蹒跚。
罗栓还是越来越老实了。
也不再唱小二郎,他记得有个小孩,顶着风雨打着伞,走高压电线下面穿过,一脸乐观,一脸坚毅。他不知道有天他是否还记得。
那些打画片、打弹珠、打纸包的岁月,赢了多少画片、多少弹珠、多少纸书的岁月,那些玩火、打枪、跳皮筋的岁月,挥霍而喜感,又在新的孩子们身上出现。
小的时候总是自带阳光,不记得谁喊过自己,也不记得有什么忧愁,思念是更大的解放,释放天性,才是最大最真实的童话。
“你在干什么”“你在玩火啊”“火不能玩,好危险”
“我们来下棋”“你不能有车”
下输了不能耍赖哎。
“你有几个王”
“我不告诉你”
也许生命本就是一场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