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垂安手机丢失的第三天,菱江市四中的教导主任联系到她母亲,让她去面试。好在四中高三的一位老师请产假,两个班没有人带她才被重新考虑。
上班的前一晚,易垂安是捏着自我介绍的稿子睡着的。
第二天早早地睁开眼睛,望着窗外,她突然觉得呼吸不过来。
怎么偏偏是四中,偏偏是她最不想再踏足的地方,偏偏她要赚钱养活自己。
“没事,有什么,谁还记得你啊,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易垂安。”
这么想着,她掀开被子下床,开始收拾自己。
易垂安经过小吃店,和妈妈匆匆打完招呼就走了。
易妈妈看着她一贯的打扮,一口气闷在心里憋得难受。
易垂安这个人,长相没有惊人之处,白白净净,一件蓝色的衬衫配条黑色的裙子就是全部。
四中高三实验班的学生们,抬头看到她的时候,停止了奋笔疾书。
她轻笑一下,瞥见讲台上的生物作业,问:“上一个老师一般什么时候批改完?”
台下的学生们相互交换眼神之后,都笑,有的说“毕业才发”,有的说“年底”,还有说“明年的”。
她不禁想这个班的气氛还算欢脱,正要制止他们,第一排中间的男生站了起来。
“别闹。”
他一说话,其他人立时打住。“交上去的第二天就会改完,因为要及时讲解。”他说完坐下继续做题。
易垂安点点头,拿起份作业想看看有多少需要改,看到名字的时候一愣。
“安……知然。”
“老师,是我!”
被念到名字的女生举手,对她深深一笑。她有那么一瞬间,喘不过气,下意识地摸摸脖子。
安知然,安知然,安知白的……妹妹。
正式上课铃适时响起,她获救般放下作业,避开安知然的目光,准备好的自我介绍突然忘得精光,最后只能在黑板上写下的自己名字。
学生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她说:“把复习资料拿出来,上课了。”
“咦~”
讲台下顿时一片嘘声,就连刚才的男生也愣了下,回头不解地看向安知然。
安知然举手握拳,小声道:“看什么看?再看打你。”
“小垃圾。”男生不甘示弱地回嘴之后愤愤转身。
中午,易垂安坐在食堂角落,不由得叹:“哎,一个人吃饭怎么看都有点凄凉。”
她刚叹完,一个女生立即在她对面落座。
“老师,我也凄凉,咱搭伙吧。”安知然边说,边往嘴里送块红烧肉。
易垂安张嘴却说不出话,只觉得头顶有些冰凉,抬头就看见张阴郁的脸。
“你曾经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吧,你知道凄凉的滋味不好受还让我凄凉?”
余和狠敲安知然脑袋,嘴里飘出句:“没心没肺的小垃圾”,幽怨的离开。
“咝!”安知然瞪他一眼,噘嘴继续吃肉,跟易垂安说:“别管他,他脑子不好。”
易垂安一笑,心想:实验班班长的脑子不好使,还得了啊。
一顿饭,吃得易垂安各种难受,期间一直在摸脖子,终于等到吃完,一出食堂她便开溜。
安知然走进学生堆里,想起来有事情没和她说,转身发现她不见了只好作罢。
日子平平淡淡过去,到九月底,菱江市的天气终于不再是哭泣的,连续放晴的日子越来越多。
易垂安在生活渐渐稳定下来,除了下班的时候经常走到校门口,又跑回教学楼这一点比较奇怪以外,其他都很好。
直到老教师们被邀请返校这天。
一整个上午她都在办公室当蜗牛,邻桌的老师吃完饭回来,把饭放她桌上,感叹句:
“果然来客的时候,食堂的饭菜总是格外可口。”
“是吗?”
她抬头皮笑肉不笑的问一句,拿出餐具扒了两口菜,才惊呼:“真的诶!”
“哈哈。”邻桌笑笑,开始备课,“主任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易垂安一脸茫然,“什么提议?”
“返校新老教师的饭局啊,主任昨天跟你说过。你以前不是四中的学生吗?”
“哦……想起来了。”
“上午会面你没去,主任还问你来着。去不去?”
“不去。”易垂安坚定地摇头,看来她存在感没那么低,躲了一上午没想到主任还记得她。
邻桌看看她,末了点点头,道:“也好,这种饭局也就是听听大道理,无聊得很,不去就不去呗。”
学生们午休的时候,教导主任和老教师们在逛教学楼。
易垂安想透透气,没有目的的走出办公室,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又走到以前经常去的班级门前了。
她抬头看看漫天的白云,无奈地叹口气,正要走,教室的后门却被打开了。
她没戴眼镜,看不清走出来的人是谁,直到那个人从后门走到前门,走到自己面前才反应过来。
连后退都没来得及,就被冷声提问。
“是你吧,高二九班的易垂安。”
退休的老教师背着双手,紧紧盯着她。
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弯腰鞠躬,“陈老师好。”
陈老没有回应,仍然冷着声音,“我听说你回来带高三的学生了,本来还不信。”
易垂安不安地摸着脖子,匆忙转身。她走到楼梯口,被陈老叫住。
“易垂安。”
陈老步伐稳健来到她身后,满面愁容的问她:“你确定能带那帮孩子吗?在我看来,你没有那样的责任心。”
易垂安感觉一股凉水划过心口,触电般转身皱眉反问他:“我为什么不能?”
“您不能因为我当初的失误,就断定我是个失败的人,伤害安知白的人从来都不是我,我也没有义务一定要站出来。为什么被保护的只有他,而我就必须,必须冒着风险站出来?我当初也只是个学生而已啊!”她说着声音越发的大,情绪越发激动,“我不认为自己当初有错,一直都是。”
陈老严肃的表情有一丝松动,他想靠近,易垂安没注意到身后是阶梯,下意识后退。
陈老:“诶!”
脚又被扭到,疼得易垂安立时流出眼泪,她正绝望,即将摔下楼梯之际却被一双手扶住肩膀。
“去医务室吧。”
温润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易垂安仰头看见男人的脸,浑身一僵,像是受到巨大的惊吓一般。
“还好,还好。”
陈老松了口气,可看到他两人在一起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
安知白知道情况不对,向他道歉,“老师,晚上吃饭再好好聊吧,垂安脚扭了,我先带她去医务室。”
他说完不等陈老回应,扣着易垂安肩膀下楼。
急急忙忙下楼的过程中,易垂安总算回过神,下完最后一级台阶,她用力推开安知白,跛着脚要走。
“易垂安。”安知白扣住她,无奈道:“你要假装不认识我到什么时候?知然差点出事的那天,我每次来接知然的时候。之前我配合你假装路人,可是我现在,完全不想。”
“假装路人?”易垂安觉得奇怪,好笑地甩开他,“我们很熟吗?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好嘛。”
安知白环抱双手,被她气笑了。
他一笑,易垂安立马垮下脸骂句“神经病”,一瘸一拐地跑了。
“易垂安,别跑了,你不认识我怎么有我的笔袋?你是小偷吗?”安知白在她身后喊。
易垂安那个丢人,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才去骂他,“你才小偷,神经病啊,多大人了还用笔袋。”
她骂完气急败坏地拐出教学楼。安知白看她那逃跑的样,笑到咳嗽。
下午,实验班最后一节是生物课。易垂安喊完下课,立即坐到凳子上埋下头不想起来了。同一只脚两个星期内崴到两次,雪上加霜不是一般的疼。
学生们都着急回家或者补课,离开得飞快,两分钟不到教室里就只剩零星的几个人。
安知然走到讲桌前,敲敲桌子。
易垂安抬头。
“老师,那天你掉在路上的包被我哥捡走了,我哥说你还想要的话就去校门口找他。”
“嗯?”
易垂安一脸茫然,安知然正纠结怎么解释,门口的余和不耐烦了。
“走不走?不走我走了,你自己坐公交去吧。”
“走!现在就走!”安知然瞪他一眼,“老师,我不跟你解释了,你要拿包就去校门口,我哥在那儿等的。”
她说完,急急忙忙跑出教室去揍余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