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白接到安知然电话时,在民宿的游廊里和老顾画图。
雨哗哗哗从檐角坠下,落在地面反溅进游廊。安知白阴郁着脸,边收拾图纸边通话。
“她被扇耳光了?”
“对,”安知然站在楼梯间门后,心烦的来回踱步,“刘叔分明说妈赶不回来的。”
安知白沉默的收拾着。
安知然犹豫片刻,终究忍不住问:“妈说垂安姐做假证是真的吗?”
“不是,”安知白愠怒的把画纸和笔扣到椅子上,下完命令就掐断电话。
他说:“以前的破事你不要管,有所亏欠的人是我。”
“你去哪儿?”
见他往外走,老顾连忙起身。
安知白走出去几步,腿上刺痛禁不住弯腰撑着膝盖。
老顾要去扶他被他拒绝。
“我先回市里,私事。”他捶捶大腿跺几下脚,感觉不疼了继续迈步。
老顾蹙下眉头,严肃道:“我和你一起回去,你一个人回去想都别想。”
安知白心里着急,了解老顾的脾气,只得答应。
游廊那头,方璇迎面走来,见他们步伐匆忙,刚想问怎么回事,老顾率先开口。
“小方啊,我先送知白回去,你等雨停了慢慢回去吧。”
“呵……”
眼看他们小跑进雨里,方璇语塞眼睛翻白,所以她是被丢下了?
“这儿的雨不下上一天能停吗?啊我去……不对!”
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噔噔噔冒雨跑到民宿门口。
“安知白,你别……”
看见车子卷着雨飞奔出去,驾驶座的人是老顾,她悬着的心落下。
“你别开车”几个字被吞回肚子里。
那头,安知然被挂电话,懵然的回味安知白的那句“有所亏欠的是我”。她经过卫生间听到余和叫唤的声音,所有思绪争相回笼。
是余和旁边两哥儿们推推嚷嚷,其中一个碰到他缠了绷带的手。他当即“卧槽”,疼得龇牙咧嘴抱紧受伤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
撞他的哥儿们意识到错误,连忙道歉。但是他不接受,还欲发作却被安知然叫出去。
“余和,你出来。”
安知然紧张的捏紧手机,余和这人,最怕疼。
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可一般人受不了的疼,他会觉得加倍的疼,撞到墙壁能蹲在地上好久不起来,起来了还泪光潋潋,甚至是拔牙都会疼得脸色惨白,几天吃不下东西。
绝非他娇气,是小时候帮她引开恶狗,被恶狗咬得掉了一块肉留下的阴影。
是以再生气,她都不会真对他用劲。
“是不是很疼?怎么弄的?”
余和还没跨过厕所的门,安知然便着急地凑近他,他扫一眼厕所里的大猪蹄子们,赶紧跨出门把她往走廊里带。
“姑奶奶,您对男厕所很神往?”
“余和。”
安知然跟着他的脚步,由他推搡着自己,不管他的调笑,态度严肃的喊他。
余和煞白的脸上,嬉笑的痕迹消失。看她小心翼翼抬起自己的手,生怕弄疼自己,他没再掩饰自己的疼痛。
“之前吃煲仔饭蹭到砂锅了,好疼,像是皮被生生撕扯下来一样。”
刚开始有些破皮红肿,起了很大的水泡,之后水泡被她压破,他心思全在她身上,没时间疼。等晚上疼得不敢牵动手半分,才发现流脓恶化于是去诊所上药包扎。
安知然一蹙眉,他又恢复轻挑不正经的口气,“如果不是您叫我出来,而我怕您光临男厕吓到一众男同胞,我得揍趴那混哥儿们。”
“你是猪吗?吃饭都能蹭到砂锅。”
怪不得中午不愿意吃饭,肯定疼极了。
安知然一只手托着他手掌,一只手悬在附近不敢触碰。她垂着头,习惯性地责损他,随后低头对他的手背吹气。
其实吹气没多大用,因为纱布缠了两三层将气流挡住了。不过她不经意吹错地方,凉嗖嗖轻飘飘的气流碰到其他皮肤,他感觉疼痛也在减轻,并且心旷神怡。
他近乎本能的露出狡猾的表情,“对,就是这个位置,不那么疼了,咝~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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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安知白神情阴郁,倚着车窗不发一言。他面相本来生得温润柔和,可被低沉的情绪笼罩,显得生人勿近。好看的桃花眼也因为眼睑低垂而了无神采。
老顾偶尔瞥他,他始终是副恹恹不乐,不愿与人交谈的样子,倒又是之前沉闷冷淡的安知白。
车子驶出骤雨瓢泼的县城,进入市郊的高速公路。一段公路划分出两片截然不同的风景,县城大雨倾盆,菱江暖阳高照。
久违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到腿上,安知白看见裤子上的光线,眼睑翕动偏头看向窗外。
云霭静卧浮光掠过,一道浅得看不全颜色的彩虹,悬在远处的高速公路上。
他单薄的嘴唇抿合弯成好看的弧度,拿出手机拍下那道彩虹。
老顾也减速去看彩虹时,他低头将照片发送出去,视线便停在发送界面挪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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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垂安像只怯懦的流浪猫蜷缩在床上,紧闭的窗帘遮住外界的光线,使她沉浸在自己灰色的世界里。
当属于安知白的铃声打破寂静,她眼睛忽地明亮,第二声铃音还没出来她便接通电话。
“我在汪水路,去找你。”
安知白短促的声音与她忽然放晴的心情契合。
“嗯!”
易垂安急促地点头,通话一断,她翻下床胡乱穿上拖鞋,像离弦的箭一般跑出房间。
下楼旋转旋转下楼,她很快跑到路面上,跑进浸在阳光里的世界,一刻不停地冲下坡。
从听到安知白电话的那一瞬,再如何灭顶的情绪,都溃散消失。有什么东西摧坚陷阵,打破了她灰色的世界。
那个东西,是她的太阳,是安知白无疑。
安知白关上车门快步走到坡脚。
他往上走了几步,听见咚咚咚有力的奔跑声。抬眼,易垂安正以奋不顾身的姿态奔向自己,风将她的头发吹到脑后肆意拂动。
她脸上的梨涡越来越深,眼睛里灿烂得似有星辰。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彰显着莫大的欢喜。安知白被她的情绪感染,不由自主跑起来。
他跑出一小段距离,感觉腿没了力气,便慢走几步最后停下。这个人,露出明璨璨的笑,桃花眼合成一条缝,张开双臂在等她。
他们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易垂安有一丝丝犹豫,可这丝丝犹豫不足以与莫大的欢喜和欲望抗衡。
当他们近到她能看见安知白眼里的温柔和期待,她在心里想她要放肆,于是毫不顾忌冲进他怀里。
巨大的冲击力使安知白踉踉跄跄后退许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