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莞哭累了在言于怀中睡去。
等她醒来,第一个梦就此结束。
一天也就到此结束,病房里暗了下来,护士查完房关了灯方便思莞休息。
思莞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心脏起伏间时间悄然流逝,思莞感觉到了生命之光的一点点暗淡。
五颜六色的仪器灯光为白色墙壁涂上颜色。荧光幽冷,黄光温暖,红光刺眼。落在她眼中,满是遗憾。
她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她的《我们》啊!被融梗被抄袭,她还没有把《我们》抢回来。
我们。思莞。还有言于。
她和言于的过去被人偷走了,那些她视若珍宝,在无数个夜里泪流和无数个白日里为之坚强的过去,被偷走了。
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指甲嵌进皮肉里,不痛,因为思莞已经没有力气了。
睁眼眨眼间,泪水已流进了头发,湿漉漉的粘住鬓角。寂寞无声的痛苦浪潮一般随同黑夜来临,每一个黑夜都是那么漫长。
重症监护室外,一个身影正悄然注视着思莞。
慕昭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思莞回过头来。透过厚重的玻璃窗,二人目光相对,彼此静默不语。
从两年前《年少》抄袭案开庭的第一天,慕昭害怕性格内向的思莞会应付不来,毅然回到了国内。
关于知名人气作家棠雪抄袭、融梗另一位籍籍无名作家的案件,在一开始的确掀起了轩然大波。
热搜,骂战……在调色盘被顶置,棠雪抄袭人尽皆知的一年后,《年少》出版。两年后,改编自棠雪小说《年少》的同名电影大卖。有了当红流量小生的出演,加上演技的确可圈可点。
《年少》很快成了爆款,原著网络和实体书销量猛增,随后电视剧版权也被买下,预计明年上映。
这对当时已经出现器官排斥的思莞来说是莫大的打击。
良久,慕昭隔着玻璃向思莞打手语,她知道思莞是会手语的。
她第一次见思莞就是医院,她和言于在用手语给同病房的一个孩子讲故事。
“思莞,我会帮你把《我们》夺回来的。”慕昭一字一字打的有些艰难。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思莞的所有事情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和思莞也仅仅只是见面都不认识的校友。
但慕昭依旧坦坦荡荡,如之前许多次一样,再度提出了帮助思莞。
思莞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这样执着的想要帮助她。
她们高中时代也只有数面之缘,还是她偷偷去看言于,被她撞见。她总是让言于出来见自己,而言于也总不会拒绝她。
只要慕昭开口,言于就算再不想见自己,都会出来淡淡问她一句,“怎么了?”
慕昭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和言于一样闪光的星星,她离言于很近很近,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想到这里。
思莞笑而不语,久病而毫无血色的脸上浮出嘲讽之色,她虚弱得已打不出手语,只能用唇形向慕昭示意。
“你是谁?”
你是谁?你是谁啊!你以为你是谁!你又在怜悯谁!
是,在思莞和慕昭有交集的几年里。思莞给她的印象就是一株菟丝子,柔弱且卑微的依附着言于。
言于可以因为一点倾心于己的怜悯和他们之前的友情帮她,可怜她。但唯独慕昭不可以爱屋及乌来怜悯她。
你慕昭是谁啊,你和言于是什么关系。
最多,是他喜欢你而已。
所以思莞从不肯接受慕昭的任何帮助,早在两年前,慕昭回到国内,想要帮思莞打官司,可是当时思莞就拒绝了慕昭的帮助。
慕昭的发小是法律系高材生,人脉颇广,如果接受慕昭的帮助,思莞维权之路可能会少很多坎坷。
但是她拒绝了,她不会接受慕昭任何帮助。
打官司需要高额的费用,思莞一度拮据到请不起律师。但就是这样,她宁可去发传单、打零工都不肯接受慕昭的援助。
思莞眼中泪光闪烁,却依旧含笑倔强的望着慕昭,慕昭苦笑,目光却平静的激不起一丝波澜。
“你想去看看他吗?”
慕昭没有放弃说服思莞。
提到“他”,慕昭清晰的看到思莞眼中含着的泪水短线一般滚落。
思莞赢不了慕昭的。
第二天早上,雪暂时停了。天气放晴,温暖的阳光融化积雪,在夕日里折射出霞光万道。
银杏树光秃秃的枝干上依稀残存几片枯叶,在冬日里矗立。
寒冷的东风吹动泛黄的叶片,在天空几只飞鸟去掠过的光影中悄然落地。
大理石的墓碑触上去一片冰凉。
慕昭推着轮椅上的思莞站在风中,金色的夕阳打在她身上,两个孤独的影子被拖的无比之长。
“你还好吗?我不好,可是不好又能怎么样。”思莞细声道,“秋天到了,你冷吗?我好冷啊。”
她似是自嘲般笑了笑,“言于,我是不是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争气。”
“没事,你看看谁来了。慕昭也来了,她也来看你了。”
黑白照片上的少年笑得明朗,他的时光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那一年,并且永远不会老去。
老天永远妒忌英才,优秀如言于,却让他英年早逝。尿毒症一日一日让他衰弱,他又迟迟等不到合适的配体。
最后死在冬日的一个雪夜里。
慕昭伸手拂去墓碑上的枯叶,动作熟络,仿佛重复过无数遍。思莞笑了,“你们为什么总是那么般配。”
思莞看着站在墓碑旁的慕昭,慕昭灰色的围巾,静静垂在大理石的黑白照片一侧。
灰色的围巾勾起了思莞的回忆,她忽然想起七年前一个雪夜,在医院的草坪上,言于把一条同样的围巾围在慕昭脖子上的场景。
金童玉女,佳偶天成,而她只能躲在很远的地方,拍手称赞一句,“好!”
思莞依旧笑着,桀骜不驯的目光悠悠落到一旁的慕昭身上,“我昨晚梦到你了,我梦到了你和言于。”
慕昭淡淡瞥了一眼思莞,“是吗,你梦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