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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云遮雾涌(三)

一尺见方的托盘上覆着白布,当中凸出一指宽窄的长形方物,见不着模样。长孙姒指了指,“凶手杀人之后,又缝制了皮囊。你既然听说过流言,想必这个也晓得吧?”

蒋会点了点头,笑容有些勉强,“……晓得,可那上头有血,一会某见了准得晕过去。您说,这考验还怎么作数?”

“好,就按你说的,”长孙姒将托盘摆在他面前的矮几上,她现在是个贤明的主事,显得平易近人,“也不掀开,你看到什么,如何想的就怎么说。”

蒋会面上终于有了释然的神色,直起腰身探过头来看了两眼,“看这皮囊的大小,展开来约莫是巴掌一般,四角不平整,可见凶手当时行事匆忙,心里害怕。某当日瞧过被割的伤口,牵连了不少血肉,凶手想来并不熟悉这种事情;换句话说,他应当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勾当。还有缝皮囊的针脚齐整,指不定凶手是个精于针篦的娘子,毕竟郎君极少有善于此道,也不会随身带着针线。”

长孙姒看着他问道:“蒋仵作的意思,凶手是个娘子?”

“啊,”他坚决地点了点头,瞟了那托盘一眼,“郎君连布料都不能缝制得齐整,莫说人皮了,所以某认定是个娘子。”

“可你方才说昌奴是被一刀毙命,凶手应当是个惯犯;如今又说应当是第一回做这等事,岂不是前后矛盾?”

蒋会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道:“回主事的话,事实上这也不矛盾。方才某的意思是这凶手杀人是习惯,但是做皮囊是第一回,手生,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魏绰简直不忍再听,一甩袖子嗤道:“巧言令色!”

蒋会面上的笑意消失不见,极是委屈地缩了缩身子,不再敢言语了。

长孙姒瞟了一眼窗外正笼着个袖子听得仔细的王进维,又问道:“既然蒋仵作说他是个惯犯,以前也杀过人,那么你觉得,他为什么突然要在杀人后做皮囊,诸多马脚,岂不是多此一举?”

蒋会闻言,往她跟前凑了凑,语气甚是神秘:“某觉得这样的人通常心胸狭隘,能在杀人里觉得快意,现在割皮做囊,可不就是觉得杀人满足不了呗。主事不晓得,某同您说桩事,某打小住的村里有户夫妻,郎君是个衣匠,天天骂娘子,隔了些日子开始打她,到最后连小郎君也一块打。别人问他为什么,他大放厥词,说他才是一家之主,娘子和崽子须得以他为尊,莫说打骂,即使打死了也是理所应当。那家娘子果真不久便去了,您猜怎么着,就是那人杀的。他呀,是村里有名的无能之辈,也就靠打骂妻小出出气,旁的什么都做……”

“一派胡言!”魏绰实在忍无可忍,揖礼,“……主事,这等样人如何能留在京兆尹?”

蒋会不服,拧着脾气对上魏绰:“某哪句话说的不对,烦请魏京兆指出来!”

长孙姒连忙摆摆手劝慰道:“魏京兆稍安勿躁,问完了再议!”她笑眯眯地看着蒋会,“你想说什么都继续。”

他这才满意了,揖了揖又道:“还是主事您明事理,您问,只要某想到的一定知无不言。”

长孙姒说那就好,接着道:“你觉得这杀手是想通过杀人获得快意,那么为什么会选择这四个人呢?”

蒋会顺了一旁的茶水一口气喝干,想了想才说:“某觉得吧,这四个人应当是罪大恶极,坊间不都是欲杀了他们后快?所以,能把他们给杀了那得获得多大的夸赞。他有这种心情自然会铤而走险,做成皮囊那就更明朗了,说白了就是惩罚,惩罚这些祸害。”

“凶手会和他们认识吗?”

蒋会撇着嘴摇摇头,“这可说不准,也有可能是听多了,就有印象了。”

“凶手半夜进到死者家中,他是怎么进去的?”

他想了想,“应该是撬门或者翻墙吧?”

长孙姒又问:“有坊卒,有金吾卫,凶手是怎么不发出一点动静的?”

“或许身手敏捷?”

“那凶手是用什么样的的凶器,才会一刀致命?”

蒋会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看伤口,像是锋利的匕首,又快又狠,所以干净利落。”

长孙姒点了点头,“依照蒋仵作方才所言,这凶手是个年轻体壮的娘子,心狠手辣,还要身手敏捷,会开门撬锁,翻墙越脊;因内心卑怯久行杀人之道,却屡屡没有被抓。至于特征么,身上一柄利刃,还有一套针篦?”

魏绰气得已经不想说话了,偏生蒋会还兴致盎然的点了点头,“对,没错,某就是这般想的!”

“好。”长孙姒挥挥手叫人把那托盘端下去,待他换了一个姿势又问道:“关于验尸暂时就查验到这里,再问问你的官历。听说你原是河南府怀州刺史府的仵作,想来也是出类拔萃,否则刺史如何举荐你到京兆府来?”

蒋会很是得意,“一瞧主事您就很有眼光,不瞒您说,虽然某胆小怕血,但是在大事上从不含糊。承泰二年,怀州有个灭门案,山南道转运使大娘子娘家,光天化日之下悉数被杀。当时刘刺史急的不成,还是某验尸的时候提了半句,刺史才恍然大悟,顺藤摸瓜追查下去,最终把凶手给逮住……”

约莫是看到魏绰不善的目光,才补了后半句,“当然,也有刺史府同僚们的功劳。”

“是么?”长孙姒很有兴趣,接着问道:“你向刘刺史提了什么?”

“那转运使手脚不干净呗,他家大娘子铁定也跑不了。”蒋会一脸嫌弃的表情,“说到底就是为了银子,叫人晓得了。本想着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最后倒被人灭了口!”

“如此说来蒋仵作深谙官场之道?”

蒋会不成想她会这么说,讪讪地道不敢不敢。

长孙姒起了身,对他笑道:“今日对你的查验也便是到这里吧,回头问一问上差的意思才同你说去留。”她走了两步,回头打量他,“对了,你家在哪,也好叫人知会一声?”

蒋会跽坐在一边,正垂着头不晓得想什么,听她问有些茫然,“家?某才来京城不久,等今年的俸禄完全到手,才能买屋子。如今,暂住在京兆尹府的偏房里。”

长孙姒点点头出门去了,魏绰憋了一肚子火,看着王进维取笑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殿下,您也听见了。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信口胡诌,添油加醋。这样的人,还一心要留在京兆府尹里,传出去脸面都没处存。”

长孙姒听他发完了火,笑道:“也不尽然都是没用的,至少两件事,凶手是个娘子,还有去年河南道那桩灭门案。”

“殿下,您信他?”

她摇头道:“我们一直以为依照凶手的性子,必是独来独往怕惹祸,但是针篦这件事解释不通。换个思路,如果凶手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娘子,是凶手信得过的人,负责缝制皮囊是不是更为顺畅一些?还有那转运使的事,就像方才我同你们说的,李声身上的牛脬也和漕运有关,是不是太凑巧了?”

魏绰想不明白,“出事的是山南道转运使,牛脬上是剑南道的府兵,这……”

“不,我只是有些怀疑罢了。”她转头对王进维道:“你晚些时候回刑部把这案子的归档找出来送我府上去,现在去看看这位蒋仵作在京兆尹府临时的家!”

她忽东忽西,思路跳跃地飞快;王魏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实在寻不到方向,只得头前引路。

出了二堂往前院,东跨院僻静之处有几间旧屋独在一隅;有人提前把蒋会的屋子打开,屋子不大,一道帘子隔开里外两间,里间一张床,外间案几方榻,盥洗的架子在窗下,多余的物件一点没有。

王进维觉得有趣,四下里翻腾起来,还随手在本子上记了几笔。

魏绰莫名其妙,“殿下,他才搬到这里几个月,也没什么物件,您要找什么?”

“银子!”

魏绰:“……”

长孙姒看着王进维撩开矮几上的罩布,扑了一鼻子灰,对魏绰笑道:“他方才也说等到拿完今年的俸禄才能考虑买间屋子,他俸禄一年才多少,顶多二十两,加上俸料六十来石,哪里来的这么些银子,成天与非子和薛登那样的人比钱见昌奴?而且他还有闲钱买屋子,你不觉得他有些富贵么?”

说着话,王进维已经去了里间榻上,掀开被褥敲敲打打,从床内侧的横木下抠出来指头大小的小方盒,“藏得这么严实,不仔细瞧还真是看不见。”

长孙姒和魏绰围过去,见他小心翼翼把木盒推开,露出普通的一枚铁黑丸子来;他用木夹夹住了,凑到鼻下闻了闻,奇怪道:“川乌?”

魏绰皱眉道:“那日自高家外,刺客被滕越所擒获,不也是吞川乌丸自尽的?”

“川乌量得把控好,少了医不了病,多了致死人命,也不晓得蒋会做什么用?”

长孙姒从兜囊里摸了个大小差不离的药丸,替换了那川乌,“我这个是泥捏的丸子充充门面,你且带回去查一查,若是有毒也就莫要放回来了。”

“是。”

暮色沉沉,京川口站了京兆尹府的十来名参军和转运司的漕运官,等着载有江南道运往京城漕粮的官船停靠。

长孙姒混在参军队里,垂着头看着自岸边伸出去湿漉漉的木桥板,还在想着当日烟官说川乌丸时滕越的反应,就听有人唤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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