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的休养,时依眼睛的伤势好得突飞猛进,但还是有些畏光,白日里没有纱布,就只能呆在屋里。
为免无聊,她要求鼠精根据她衣裳的颜色为她准备遮光的纱布,力求标新立异,免得松千影的小侍卫总说瞎眼的人总千篇一律。
“醉霞楼里有个拉二胡的老先生,二胡拉得是真好,他的眼睛就跟你一样,用白纱蒙着的。”
她神色一凛:“什么叫跟我一样,我又不是瞎子。”
小侍卫嬉笑道:“要是真瞎倒也无妨,就算你什么都不会,我们公子也会替你挑一户好人家嫁过去,肯定不会叫你吃亏。”
她“啧”地一声:“什么事情都能扯到这上面来,能不能关心关心自己!还说我什么都不会,至少能先锤爆你狗头!”
侍卫知她脾性,不惧反笑道:“嘿嘿,玩笑玩笑,我们姑娘这条件,肯定不为这件事发愁。”一口一个“我们姑娘”,叫的亲密。
两人胡天海地地扯了一会,见松千影从屋里走出来。
“师兄,你跟黎惑谈什么事,说了这么久?”
“没什么。”他坐到时依身边,神情不太好。“师妹啊,我明日要回霁月山一趟,你可要与我同去?”
时依神情一变,斩钉截铁:“不去,要我回去那个鬼地方,我宁愿从这跳下去!”
松千影无奈道:“那好吧,不过你须得好生养伤,这段时间不要乱跑,要勤加练功,让引霄落之剑气与你更为契合才行。”
时依满口答应下来,心里却蠢蠢欲动。
就在松千影离开玄城当天,天色还未暗下去,月亮便悄悄爬上了柳梢头。她随便跟鼠精打了个招呼,就迫不及待跑下山去。
她今日和乘思焕约好,要做一件大事!这件事情两人犹犹豫豫密谋已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思焕,你可真想好了,要是被你父亲发现……”时依做着最后的劝说。
“放心,我父亲并非古板教条之人,我就说为了去捉妖,一准没事!”
“嗯!”时依郑重点点头,“开始吧!”
她说着捻动口诀,一阵烟雾升腾后,镜子里赫然现出黎惑那张美轮美奂的脸。她自我打量一番,自信负手于身后,问道:“如何?”
一旁乘思焕拍手称道:“像!的确是像!就是有一点,他脸上可不会出现这种神情。”
时依对着镜子仔细端详:“无所谓啦,反正他这张脸做什么表情都合适!”
“言之有理!”乘思焕说着,也摇身一变,化成松千影的模样。
“咦?你为何变作我师兄?”
“谁叫黎惑这么好看,我不变作你师兄,就差太多了,风头都被你抢了去,有什么好玩?”
她说罢,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一个负手于身后,一个折扇摇胸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前方有座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楼院,红底烫金的匾额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流香院”。
这是时依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边走边看,不由惊叹。此处布置得可谓是春香满地,处处带着朦胧的旖旎,风灯吊坠摇曳生情,红纱轻帐曼丽生香,目之所及尽是绮丽,一景一物都摆得恰到好处——难怪人都说这里真是好一处醉生梦死的风月之地。
流香院里的姑娘们一看来了这么两位俊俏无比的小相公,都一窝蜂往她们身上贴。美人们腰肢细软语调含情脉脉,正常男人哪里受得了。
只是同为女人,她们两人开始是有些不自在,但也不是特别忌讳。笑呵呵地接过姑娘们抛出的话题一路闲聊着。
她二人被簇拥着走进一间四面垂下纱帐的厢房,领头的姑娘将众人驱散,妩媚道:“既然是想来看潇潇跳舞,此处是最佳位置,两位公子请尽情欣赏!”
时依学着黎惑平日里的样子,对小二底气十足地说:“上一桌好菜!”
她喊完,乘思焕又补充道:“再添上两壶好酒!”说着,从钱袋里拿出银子,赏给小二。
那小二见了钱,腿脚也变麻利了,很快就将酒菜上齐,恭敬退了出去。
时依赞道:“行啊思焕,看不出你还挺上道。”
乘思焕一脸兴奋:“我平时跟师兄们学的,略懂一些。”
“你们道门风气竟开放至此,连这种风月场所也能随意出入。”
“那倒不是,我那师兄修为高,定力强,来这种地方又没有耽误,所以他一向如此,我爹也由得他去。”
思焕说着给她倒酒:“来来来,咱们也来个一醉方休!”
既然说好了要来体验一把男人的乐趣,岂能少了美酒助兴。
有了上次的经验,时依决定小小试一口,刚端起杯子,就被思焕拦下。
她面露惊讶:“想不到你这么厉害,竟然酒都不会喝。你需得一边吃菜,”她夹了一口肉往自己嘴里送,“一边喝酒。”又将小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而畅快地“哈”了一声,“如此才够味道!”
时依听罢,便学着思焕,一口肉,一口酒,果然有一番滋味,二者相得益彰,更没有想象中烧心之感,便放下心,畅快吃喝起来。
纱帐外不时有各种人走过,外头忽起一阵鼓乐笙箫,紧接着二楼的帷帐轻轻被撩开,一群轻纱盈身的姑娘赤足踏上,衣袂飘飘,香风阵阵,柔软的身体随着鼓声尽情舞动。
思焕指着中间一名最为醒目的女子兴奋道:“看!那就是潇潇姑娘!”
那姑娘明媚鲜妍,双目勾人,轻纱掩面,步步生莲,舞姿美妙,令人心驰神往。四周不时传来阵阵男人的阵阵惊呼和欢笑声,相较之下,时依的目的就单纯得多,仅仅是觉得好看,便欣赏。
然而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现在顶着的这幅面容是何等的冷艳,叫那姑娘一眼便相中。潇潇跳完一支舞,便一拂袖,在众目睽睽之下直直飞入她们的这方厢房里来。
外面众人大呼扫兴,然而更多的是艳羡,能独享潇潇姑娘的美貌与柔情是何等的美事,也不知道是谁能获此殊荣。
潇潇轻盈落到厢房里,乘思焕小小吃了一惊,还不等时依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就先不失风度地倒了一杯酒:“请!”
潇潇倒也大方,举杯一饮而尽,目光灼灼地看向时依。
然而她却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慵懒斜靠在塌上,目光深邃迷离,却不见波澜,内心也是清明一片——她可是正经姑娘啊,能有什么就怪了。
她本无心,然而就是这幅微醺的模样,看得潇潇没由来的一阵悸动,柔声问道:“二位公子想听什么,我今晚只为你们独唱。”
乘思焕就是为听她唱曲而来,大喜过望,忙点了首她最喜欢的曲子。
潇潇开口,莺声宛转,娇音萦萦,声动梁尘,娓娓动听,时依在一旁听得沉迷,只觉得心上犹如清泉流过,温柔清澈。
所谓的靡靡之音就是容易使人忘乎所以,深陷其中,才会有此骂名。也难怪乘思焕一个道门清修之人会喜欢,她如痴如醉,摇头晃脑地打着拍子,还跟着唱了起来。
一曲唱罢,潇潇见两人兴致高昂,便提议合唱一曲《颂春华》,乘思焕连连道好,就想叫小二添酒。
潇潇笑道:“今日这酒,算我请两位的。轻衣。”
外面似乎早有人在候着,轻纱被人撩起,来人脚步轻轻,稳稳端着酒盘,一步步朝时依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