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项业务在现代,都归于商业银行了。可是现代的商业银行很怪,都没有专门的兑换柜台。你找他们去兑换货币,比如用钢镚换纸币、用大票换零钱,营业员都有点不耐烦,好像这并非银行本业,而是替你做好事一样。
至于有小商贩或者公交汽车公司用大宗钢镚儿去换纸币,商业银行居然还可以拒绝!
这真是如恩格斯所说,任何历史的进步,都是以某种退步为代价的。
期货交易:在唐代,商民交易中不光有赊买赊卖,还有期货交易,也就是预付全部货款,到期交货。
出土的吐鲁番文书里,就有关于期货的契约。比如,张三在龟兹先付给李四40文,说好买草若干,等张三到高昌以后再交货。契约规定,如到期交不出货,李四要归还张三60文,多出的这20文,就是经济损失赔偿。
后周时期,对赊欠交易有更严格的限定,要求一定要有文字契约,不仅买方署名,而且店主和介绍买卖的中介人——牙人,都要署名,确定好责任顺序。一旦到期,买方不能支付货款,或卖方无货可供,中介方要承担共同偿还的责任。
综上所述,凡是传统金融业中的业务,在唐代就都有了,且分工很细、服务很全面——连活人都可以寄存。所以说,唐朝是我国古代金融业的一个爆发期,到此羽翼已渐丰满。
从唐朝金融业的分工看,古人的服务意识很强。
服务工作做得好,人大概就活得不那么焦虑。看唐人的诗赋文章,无论怎么铿锵有力,都能看出其中有一种闲情逸致来。这样的心态,在一个令人焦虑的环境中是不会有的。
如果服务意识缺失,凡服务机构都以“捉钱”为主,消费者就会有深深的戒备心理和不信任感。这样的生活,是不会有幸福可言的。
仅以现代社会的一件小事为例,就可知这种“捉钱”思维是如何的无孔不入——我们大家现在都要买房子,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办理一个房产证,除了许多税费之外,一个房产证本本的“工本费”,就要收取200元。
——莫非那是纯银打造的?
所以说,有人愿意选择生活在唐朝,还是有一点点道理的。
应该向古代的金融理论家学习
一部金融史看到唐代,我想,再外行的人也开窍了。在中国古代,互相间进行经济博弈的,绝不是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这两大营垒。这种两分法,实际上是把复杂的历史给简单化了。
影响至今,无论草根还是精英,大多都还习惯按两大阶层思考问题。
两分法,简单是简单,但是掩盖了问题的实质,于事无补。
中国古代史上,若从经济上划分势力,应为四大势力,即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农民(包括地主和自耕农)、商人(工商)。其余的均属依附型群体,构不成经济势力。
经济上的很多事情,就是这四大势力在角力。看明白这一点,我们读史的很多困惑就会迎刃而解。
当时的朝廷(中央政府),并非天生就是农民的死对头,更不是什么地主阶级的总代表。它的立场态度,随需要而变化,时而照顾地方,时而照顾农民。中央和地方也并非铁板一块,有时朝廷会因为经济利益而与各州县关系闹得很紧张。
在经济博弈中,金融、货币永远是朝廷的一个工具。
朝廷用它来调节自己与民间、与各个阶层的关系,用以达到国家利益的最大化。
在诸种势力中,朝廷是最强大的一方,经常掌握主动权。不过一旦没把经济杠杆玩好,就会激起全民的愤怒,比如王莽。
在唐代,有一位官员兼学问家,叫刘秩,是唐初著名史学家刘知几的儿子。他在唐玄宗年代编写了一部历史工具书——《政典》,收集了历代政治、经济、文化、制度史料,分门别类地编排,开创了咱们国家此类书籍的先河。
令人叹服的是,在金融方面,刘秩也很有见地,他学《管子》学得好,学贾谊也学得好,继承和发展了前人的金融学说。
管子和贾谊都主张禁铜,反对私铸。他们认为:货币是君主之权,可以用来平衡各阶层之间的轻重本末。国家想让哪个阶级的地位变高或变低,通过货币政策就可以办到,反之亦然。
所以,君王必须掌握铸币权,货币只能“与之在君,夺之在君,贫之在君,富之在君”。
货币的制造、发行、调控等,都是国家政治权力的运用,并非单纯只是经济上的事儿。
刘秩完全赞同管子的“轻重论”,认为“国之兴衰实系于是(国家兴衰就在于货币)”。所以,他反对张九龄的“准许私铸”建议,主张国家垄断铸币权。
看来这个刘秩,是典型的御用经济学家,但他不掩饰自己。是就是,怎么啦?
御用,并不等于就要装疯卖傻。刘秩的观点非常正确,是给统治者出好主意,而不是出馊主意。
他写了一篇给皇帝的报告,题目是《货泉议》,也就是《说钱》的唐代版啦。里边还真有些真知灼见,特别是阐述了商品经济的特点。
他说:“物贱则伤农,钱轻则伤贾。”
这是说,假如农副产品价格低,不值钱,就会伤害农民;反之通货膨胀,钱贬值,则会伤害商人。
前一个现象好理解,柑橘西瓜稀烂贱,果农当然要倒霉。而后一个现象,理解起来需要绕个弯子——通货膨胀,为什么商人不高兴?
通货膨胀,就是物价飞涨。
东西贵了,商人为何不高兴?因为这等于商人已有的货币财富缩了水。
当然具体情况还要复杂些,不过总体上可以这么看。
刘秩看清楚了这一点,就主张:“善为国者,观物之贵贱,钱之轻重,且视时而作法敛散,以平物价,以安民心。”
“视时而作法敛散”的意思,是说要根据情况,制定从紧或从宽的货币政策。
要准确判断物价是高是低,钱是在贬值还是升值。多放一点钱出来,还是少放一点钱出来,要看情况。通过多投放货币或者回收一部分货币的办法,把物价平衡好,民心也就安了。
这就是宏观调控。
这理论,这实践,都是古已有之的了。
刘秩认为,“物重则钱轻”,东西涨价,也就是钱贬值。而钱不值钱的原因,就在于钱太多了。这就要想办法回收一些,钱流通得少,自然也就增值了。
反过来也是,钱一少,就“重”,商品则相应地不值钱。如此,农民没有生产积极性,商人也没有做买卖的积极性,这就要求增加货币供应量,让物价适当涨一涨。
对唐玄宗后期日渐严重的经济衰退问题,刘秩一针见血地指出:经济不繁荣,就是因为通货短少!
在他看来,掌握了货币发行权,就是掌握了“轻重之本”。他不理解,国家为什么要把这权力让渡给他人(私铸)。
既然说到了一位理论家,那我们就借这个机会,回顾一下古代金融理论史。
自从春秋末期的单旗先生以来,咱们中国的金融学有过几个流派,各说各的理。单旗先生我们已经介绍过了,他是“金属主义”学派的鼻祖,主张货币要足值,说多重就要有多重,不能玩虚的,玩虚的就是敛百姓之财。
在他之后,又有“名目主义”学派,说货币的价值那就是个名目,是王权说了算。王者说值多少钱,就是多少钱。货币不过就是个流通手段,“面值”多少,与它本身的价值无关。
这一派比较典型的人物,是管子,他说过:“黄金、刀币,民之通货也。”(见《管子·轻重篇》)
继承管子学说的,是西汉的晁错,他看得更透彻,说珠宝金银有什么用?“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大众偏偏就以它们为贵。什么原因呢?是因为皇权使它们贵重。
这一派,是历代铸大钱的理论支持者。
我们读者就算是外行,也都知道了,他们的这说法,只是部分真理。货币日益成为独立的流通手段这不假,但币值绝不是王权意志的体现,而是由市场决定的。政府滥发大钱,没有不出乱子的。
经济学家们经常分成若干派,各执一部分真理,互相搅不清,远在古代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