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连氏不明白高老头的意思，可是高老头在家里威望不低，家里人就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连氏自然也是如此。
“去给老二找个郎中瞧瞧，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准追究。”高老头道。
“爹……”高大树和连氏同时不可置信的开口。
高老头却眼睛一瞪，“就按照我说的办，谁敢再去找三房母女的麻烦，就给我滚出高家。”
看着高老头的背影，高大树强忍着手上的疼痛，还有那一身的冷汗撑起身体，“爹，到底谁才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能偏向那个外人呢？”
“既然你这么问了，老子今天也就跟你交个底儿，老子不管什么亲生的不亲生的，谁敢坏了家里的名声，坏了你大哥科举的路，就算是亲生的，老子也能废了他！”
说着，高老头再次开口，“还有你在镇上的赌债，老子不管你怎么做，他们要是他敢找到家里来，老子就敢把你们一家交出去。”
直到高老头走出房间，高大树才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一下子扫落柜子上的东西，“大哥大哥，从小到大，你心里就是有大哥一个人，什么都得为了大哥的前程而让路，既然这样，当初又为什么要生下我们这几个儿子！”
高老头已经重新走回院子里，点燃了自己的老烟枪，继续吞云吐雾。
一切都看似和平常一样，只是仔细看去却发现，他额间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沉重的吐出一个烟圈儿，转头看着围着鸡窝骂骂咧咧的高老太太，心里徒然生出一抹厌烦来，“滚回屋子里面去，别让老子再听到你叫唤一声。”
瞬间，院子里面清静了。
高老太太站了半天没敢出声，看高老头继续躺在那里闭上了眼睛，这才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老头子，咱家的老母鸡连带着刚下的蛋，都没了！”
家里一共没有几只鸡，每天下多少她都是数着的，刚刚明明听到鸡在鸡窝里下蛋的声音，可是突然之间，那母鸡就被惊着了，等她出来，鸡窝里别说蛋了，连鸡都没了。
她去鸡圈里看了一圈，刚好少了一只下蛋最厉害的老母鸡。
刚刚的声音高老头自然也听到了，但是他却没有高老太太那么激动，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鸡是安宁那丫头拿的，此事你不要再提，也不准去找她们麻烦。”
“我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高老太太也不甘心，可是高老头的话，她却不敢反驳。
她这辈子，在村子里面的凶悍是出了名的，可是却依旧被高老头收拾得服服帖帖。
嗓门再大，也躲不过拳头的厉害，这让过了一辈子被打了一辈子的高老太太，不得不长记性。
高青苗从房间出来，看了眼高老头和高老太太，话也没有一句就想出门。
高老头却在这时睁开眼睛，“你去哪？”
“出门走走。”高青苗缩了缩身子回道。
“出去走走可以，可是入赘的事情，你就别想了，我是不可能同意的。”高老头道。
第一次，高清苗升起了一股反抗之心，“儿子也不想入赘，好好的男儿，谁愿意像个闺女似的嫁去别人家？可是，爹有钱给我娶媳妇吗？娶了媳妇，我们又住在哪里？总不能像现在这样，依旧跟爹娘住在一个屋吧？”
高老头这次难得没有生气，而是保证道：“这几年咱们家过的也难，是委屈了你，再忍忍，等今年秋试过后，你大哥只要中了举人，咱们家就能改换门庭，到时候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给你娶媳妇儿修建房屋。”
高青苗不止没有开心，反而讽刺的低低笑了起来，“三年前，爹也是这般说的呢。
我们家不是没有银钱，只是所有的事情，都比不上大哥中举重要罢了。
可是爹却没说，若是大哥此次在不中，儿子又该怎么办？
难道又要再等上三年？
那三年之后若是再不中呢？
又该怎么办？”
高青苗几次说起不中，却激起了高老头心中的戾气，“混账，你大哥已经是秀才，离举人也不过只是一步之遥，你怎么能说如此泄气的话？”
“是儿子错了，儿子不该说这样丧气的话，儿子在此祝贺大哥早日中举，一路高升，也省得咱们几兄弟这些年的委屈，都白受！”
屋内，高耀祖心头一颤。
再次看向手中的书本，上面的字自己明明都认得，可是却感觉，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而外面，高老头看着高青苗离去的背影，又听到屋内的读书声停歇，回头呵斥，“读书最忌讳的就是心思杂乱，耀祖，咱们全家的希望，可都在你的身上了！”
房门突然打开，高耀祖颓废的站在门前，第一次有勇气说出了自己明明已经想了好几年的事情。
“爹，五弟年龄不小了，娶亲的事情也耽误不得，儿子秋试的事情不急，家里的银子还是先留给五弟娶妻吧？”
高老爷子却毫不在意的道：“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
高耀祖顿时心头一颤，却难得坚持，“爹，儿子如今已经是秀才了，去镇上做馆，也能拿一份束缚补贴家用，儿子……”
“住口！”
高耀祖的话，还是惹怒了高老头。
砰……
高耀祖跪在地上，下一刻，就被老烟枪砸在背上，发出一声闷哼，这感受，并不好受。
“他爹……”
田氏心疼男人，赶紧跑过来查看。
然而，却被高老头用老烟枪横着阻拦在两人之间。
看着高老头那严厉的眼神，田氏心头好恨，可是却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只能委屈而不舍得往旁边的房间走去，把自己紧紧的锁在里面，所有的委屈也只能一个人承受。
成婚也有几十年了，可是说出去恐怕别人都不相信，他们夫妻二人，平时竟然是分房而居。
只有在初一十五的时候，高耀祖才能被允许回房。
而平时，则都是在书房居住。
这一切，都是为了高耀祖能够安心读书，可是却都是高老头逼的，并非他们夫妻所愿。
就连几个孩子，平时想见自己的父亲，也都被高老头横在中间所挡住。
门口，高老头目光紧紧地锁着高耀祖，“补贴家用，这些是你应该操心的问题吗？
你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你不想连累家里，就更加的要努力，努力早日出人头地，光耀我们高家的门庭。
你的兄弟们，自然也能跟着沾光，不白费他的这些年为你的付出！”
出人头地，谁不想？
可是读书这种事情，却不是仅仅努力就能够成就的事情。
他很努力了，从进入学堂的那一天，他没有一刻敢放松过。
努力到，就连娶了媳妇儿，也几乎依旧过着孤家寡人的生活。
努力到，小时候全都在学堂过，回来后也是在书房过。
本以为中了秀才他就解脱了，可是中了秀才之后，才是他噩梦的开始。
再高的书院，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农户能够负担得起的，而他也不是天资卓越，没资格让人家破格录取。
高老头又一直紧逼着不让他放弃，所以，这些年除了有重大事件，他几乎没出过书房的门儿。
高耀祖只感觉，对他来说，活着就是一种折磨。
如果可以选择，他情愿像几个弟弟那样，虽然没什么特权，可是也不用这么被紧逼着，夫妻两个想什么时候团聚就什么时候团聚，孩子们也可以环绕膝下。
高耀祖都已经忘了，他有几天没看到过自己的孩子和妻子了。
高耀祖想着，就算不为了别人，为了自己，他也应该坚持一下。
“爹，五弟二十一了，成文也十九了，还有二弟家的大龙，也已经十七了，就为了读书，已经耽误了五弟，儿子不想在耽误自己的儿子和侄子了，爹，您就成全我吧，儿子是真的不想再念书了，儿子也没有念书的天赋……”
“你……”回应高耀祖的，是高老头那一下接一下的棍棒教育。
高老太在一旁看的心惊胆寒，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被这样打，她的心和肉都是疼的。
可是，她却不敢上前阻止。
最终还是高成文扑了上来，替高耀祖挡了两下，“爷，您就饶了我爹吧，他还要读书，打坏了肯定要耽误的啊！”
然后，这才让高老头住了手。
但是让他住手的原因，却不知道究竟是心疼自己的儿子，还是真怕把他打坏了不能读书，从而耽误了秋试。
后院，安宁这边刚把鸡脖子抹了，那边高大牛就惊吓般的跑了过来。
“二妹，你……你……你怎么能动奶的鸡呢？”
谁不知道，家里的鸡，就是高老太太的宝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