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锡的相貌谈不上出众,顶多耐看罢了,走在长安街上,没有人刻意将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刻,从这身打扮来看,都将他归纳为穷书生的一类人中。
生活对穷人来说,是用来奔波和操劳的,对那些权贵而言,是享受的,对于那一小撮的修行者……意味着时间就是生命。
修行是云锡最终目的,他跟随老书生学读书是为了修行,不远万里来大汉都城也是为了修行,进书斋更是为了修行。
可上天却是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或者说被上天戏弄的不止他一人,气海不通,感受不到天地元气,意味着他跟修行者无缘。
放眼天下,大汉、五陵、云夜三国超过几十亿人口,能觉醒气海之人并不多。
寻常人也好,修行者也罢,终究只能活过一辈子,唯一的区别在于拥有比寻常人更长的寿命,以及更强大的力量。
检测出自己能修行,固然高兴,不能修行沮丧也只是一时,唉声叹口气转身就抛之脑后。人生的路始终是向前的,时间也是向前,如果有人说能让你重头来过,那么这个人肯定是在扯淡。
但是云锡不同,他不甘心,不愿意接受无法修行的命运,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极北那晚的血色满月。
所以他必须修行,这才选择跟着老书生读了整整十年书,临走前,老书生告诉他,大汉那间书斋或许有办法能帮助他。
然后云锡就来了,站在青龙街的尽头,望着心底向往的斋院……
用老书生的话,长安城青龙街的尽头有一间天底下最破的斋院,却又是天底下无数学子所向往的斋院。
一间书斋……
你管这叫一间书斋?
云锡愣眼看着眼前的这座高富堂皇,处处流露着辉宏气势的斋院愣了许久才缓过神。
你管这叫天下间最破的一间斋院?
麒麟瑞祥,脚踏祥云,这等吉瑞只能放在书斋门前充当石狮子的存在,你告诉我破在哪里?
云锡走上前,朝着门前的当值官慢斯条理的作揖行礼,启唇道:“晚生见过大人。”
一左一右的当值官不约而同的打量了云锡一眼,问道:“书生,你是来报考的?”
云锡从棉衣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身前的当值官,说道:“大人,这封信请你转交给斋院的老先生。”
这封信是老书生临走前交给他的,说到了大汉都城就交给斋院老头。
他问老书生,是不是拿着这封信就可以入斋院,他没说,他又问老先生信里写的是什么,老书生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飘飘然的叹息了一句,一切皆有定数。
云锡不明白,定数跟斋院有什么关系,不过老书生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有他的道理。
可是,门前的当值官没有瞧他递出去的信的意思,而是道:“拿着一封信就想见先生?还想见斋院先生?”
云锡有些诧异,我拿着故人的信引见先生,这应该不过分吧,为何他要摆出一副我很过分的眼神。
“斋院先生是何等人物,岂是你这等穷书生说见就能见的。”
云锡沉默了,许久过后才辩解道:“可是……这封信……”
话没说完就让当值官给打断了,“这是谁的信?”
“隔壁老书生的写的。”
“老书生又是谁?”
说实话,云锡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只清晰记得,四岁误进了天狼,遭到上百头天狼的獠牙窥视,路过的老书生将别在腰间的一卷书掏出来随手的挥了一下,天狼就消失殆尽。
从那以后,云锡就一直跟着老书生。
云锡问过老书生的名字,但老书生说,名字他自己都忘了。
云锡摇头道:“晚生也不知道。”
当值官神色有些不耐烦,“拿着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人家身份的信引就想见斋院先生,实在可笑,就算当朝阁老相见先生都不一定能见的上,快走吧。”
云锡听出来了,当值官的语气中带着一缕骄傲,在为他身为斋院当值官而骄傲。
当值官不肯通传,手里的信引就送不到斋院先生的手里,他也就无法进入斋院读书,意味着成为修行者的这条路突然崩塌了。
十年的坚持,不远万里从极北来到大汉都城,云锡自然不会认命。
顿了顿,又尝试道:“可是这封信真的是老书生写给斋院先生的。”
另外一名当值官走了过来,伸手拍了下云锡的肩膀,脸上带着一抹和睦的浅笑,给人一股沐浴春风的感觉,说道:“很抱歉,不是我们不愿意帮你,而是我们都没见过斋院先生,所以这个忙我们帮不了。”
云锡有些失落,连斋院当值官都没见过先生,那手里的这封信如何能送出去。
当值官又道:“你送信的目的就是为了进斋院吧?”
云锡如实点着头,“我进斋院就是为了读书。”
当值官道:“进书斋的办法不止这一种,你可以尝试报考。”
云锡忽然想起来,刚才当值官问他的第一句话就询问他是不是来书斋报考的。
从极北来大汉的道路有千万条,怎么走并不重要,关键是能到达大汉,这便足够了。
老书生的信不管用,进不了斋院。
但是可以选择别的路线呀。
报考!
这就是云锡的选择。
云锡朝着身前的当值官深深鞠躬作揖,将读书人的礼仪做到了极致,问道:“敢问大人,这报考又是怎样的一个章程?”
当值官道:“斋院每年都会对外招收各地学子,恰好今年的院试是在十天后,不过想要报考得需要一位引荐人。”
这是云锡踏进长安城的第一天,初来乍到自然是人生地不熟,短短十天时间这让他上哪找一位说得上话的引荐人。
拿不到入考资格,听意思是要等明年了。
当值官见云锡有些丧气,说道:“如果你找不到引荐人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
云锡一愣,紧蹙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面露喜色道:“那晚生谢过大人。”
当值官笑笑道:“同是天下读书人,沦落天涯人济人,应该的。”
顿了顿,又道:“让我看看你的路引,而后给你填写推荐文书。”
云锡从怀里掏出一张发皱而又偏暗的纸张,像是遭雨水浸泡过一样,递给身前的当值官。
“你是从极北荒原部落的小村庄而来?”当值官看着云锡的路引惊愕道。
当值官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看似不过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是如何一个人从极北荒原走到大汉长安,这需要何等的信念与执着。
云锡认真地点着头。
“来长安城只为进斋院读书?”
云锡道:“同样为了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