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美好愉快的日子。
丽儿揉着眼睛,狠狠心从被窝里钻出来,又回过头抱紧枕头道:“我也很舍不得你哇。”
“但是小姐还在等我。”丽儿小声道。
其他的丫鬟或是挣扎或是已经穿好衣服,他们对待丽儿还算客气,不过总归是隔开一段距离的。
端早饭去了小姐的卧房,丽儿站在门口敲打:“小姐,我进来了啦。”
往日含糊的应声今天并没有听见,小丫鬟十分有耐心地在心里数了十下。
一、二、三、四……
“小姐,用早膳啦。”
屋子里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门被推开一道小缝隙,三小姐从内往外伸出手,道:“给我吧。”
苹的声音淡漠的令人伤心。
清晨的熹微仅是照亮了她的一只眼睛,却未达灰暗深处。
丽儿把装有早膳的食盒交给她,她便拿进去要关上门。
“小姐!”丽儿觉得不放心。
她听见丽儿的呼唤,犹豫了一瞬,道:“丽儿,帮帮我。”
丽儿杵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紧张地回答道:“小姐让我去做什么丽儿都会努力的!不过坏事不可以……丽儿虽然是丫鬟,但是想做好人……拍死蟑螂的话丽儿也做不到,丽儿有点怕蟑螂,拍死毛毛虫可以,但是蟑螂还会飞就……”
苹等丽儿讲完,道:“麻烦你去领一桶刷墙的白粉好吗?记得拿刷子,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墙角潮湿有脱落,不需要旁人帮忙。”
丽儿点点头,苹闭上门不再讲话。
将食盒中的早膳取出,苹看着包子、米粥、熟鸡蛋……直至食物变冷,她也没有动筷子。
变成木块的床板、布满条纹的墙壁。
她披头散发,抓着一个小包子咬住,鼓腮用力嚼烂。
很噎。
苹赤脚站在地上,吞了几口米粥。
“真奇怪。”
苹摸摸肚子。
“我明明饿了,却不想吃饭。”
有那么一会儿她忘记了方才吃了什么,也不知道拿着碗要干什么。
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至下巴,滴在锁骨窝上,凉凉地沾湿衣领。
她觉得好累。
不知道为何而疲惫。
甚至当她试着回想的时候,脑袋里空空如也。
兴许一个普通的女孩经历了苹所经历的事情已经崩溃了,或是变得坚强了。
但苹是个迟钝的孩子。
她哭的几乎睁不开眼睛。
*
“家主,您的意识是,您的三女儿是火元神,而且是仅次于您的上等资质?”
肃穆的会议室,有人不敢置信地问了,而乐渠森面色平常地给予了众人肯定的回答。
“但,但是,您的女儿是女人……”
“女儿不是女人难不成还是男人?”谁的对头反驳道。
“真是的,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位不要再讨论女人了,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
“是家主。”一个老头用拐杖击打地面几次,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家主,请您纳妾吧。”
“您现在的夫人已经青春不再,而您的女儿虽有上等的资质,但终究是要归于他家的,无法带领我们。”
拄拐杖的老头一讲话,连乐渠森都不由得斜眼看了他几次。
“况且陛下所认可的……”
“阿,你们去办吧。”乐渠森快速地结束了纳妾的问题,把话题中心转回女儿的身上,“乐苹的嫁娶,希望诸位能给出好的建议,毕竟她现在正是碧玉年华。”
于是乐家高层又是一番激烈的讨论,最后有人提出:“太子殿下正缺一位贤良淑德的太子妃。”
“你在说什么?!”
“乐家决不能掺和皇家结亲……”
乐渠森盯着那个提出“太子妃”想法的族人,坐正了身体。
苹是由严淡人送来的消息,尚且没有几个外人知道。包括眼前的诸位族人。
随着皇子的长大,成熟,一些东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争夺。即便忽然冒出的乐家三小姐乐苹被传言说是卑劣的出身,仍是改变不了她是尊贵的国师之女的事实。
若是乐苹嫁给太子,则是堂而皇之地宣告天下:乐家站在太子的队伍了。
乐渠森不动声色地扫视一遍族人。
陛下,是如何看待这一切的呢?
*
二皇子殿下独自躺在凉亭铺好的席子上乘凉。尽管天气算不得暖和。
忽然有个小家伙窜过来,抓着严淡人的胳膊道:“哥,我想去青楼找姐姐。”
严淡人正犯困,闻言翻了个身,背对亲弟弟严惑人。
四位皇子中,严惑人排名老四。
“哥,你最近都不去青楼了。”
“哥,你是不是不喜女色,喜欢大老爷们儿?”
“哥,你身边的那个侍女去哪了?”
要是严淡人不理他,他可以一个人自言自语一柱香。
“白眼狼。”严淡人哼道。
四皇子殿下严惑人非常有耐心,他是个眼睛里有光的孩子:“哥,你说谁呢?”
“……”严淡人沉默了。
“皇兄,皇兄,皇兄。”
“‘皇兄’不如‘哥’顺嘴,哥你平时叫我什么来着?”
“……”严淡人捂住耳朵。
私下里,严淡人会称呼弟弟“惑人”。
“我知道了,白眼狼是迟苹果。”严惑人趴在严淡人身上,一侧的脸贴凉席,含糊不清地问严淡人,“对不对?”
捂住耳朵依然可以听见严惑人念叨的严淡人叹了一口气。
“本殿下身边的侍女小厮多了去了,鬼记得谁是谁。”
严惑人蠕动几下,没骨头的很。
“上次我来找哥,哥明明是朝那个侍女喊‘迟苹果’了。”他有理有据地陈述着。
但是那个侍女回头后,严淡人又摆摆手让她走了。
二皇子殿下表示:“我认错人了。”
“哦,哥哥认识一个叫迟苹果的人,这个迟苹果穿过侍女的衣服,梳过侍女的头发,所以哥哥看到了身形的会误认,对吧?”过于了解亲哥的严惑人小兄弟蠕动着掉在严淡人的面前。
“滚!你特么怎么这么多事?滚滚滚!”
话糙理不糙,严淡人抱住了弟弟,一下又一下顺毛。
年仅九岁的严惑人一笑不笑,道:“是母后说的。”
严淡人撸毛的手停顿了。
“母后说了别的吗?”
四皇子殿下点点头。
“告诉我。”
“母后说,你再使劲,我头发就被你拽下来了。”严惑人翻了一个白眼。
严淡人一愣,发狠地揪下一缕亲弟弟的秀发。
*
她绕着参天大树转圈。
一圈又一圈,走了许久,她有些累,停在原地低头。
片刻后,谁从后面环抱她。
她有些无奈:他在人间待了那么久,也只学会拥抱。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她迈步继续绕圈,他就继续跟着她转圈。
她的脚底生了茧子,被小石子划伤,但她不在乎,她不停地走、不停地走,最后飞奔着,仿佛这样她才能感觉自己还在飞,风还会擦过她的胳膊和双腿。
……
苹醒来,入目是小丫鬟丽儿的睡颜。
丽儿睡觉粘人,半边身子扒拉着、软绵绵地挂在苹身上。
苹看着丽儿,像是回到了一年前,训练后晚睡,床铺挨的近,猫儿一般的女孩不经意间缠住苹,苹不敢动……原来已经过去一年了。
她用指尖点点丽儿的鼻子,丽儿觉得痒,皱皱小脸,依然是贴着她睡觉。
枕头里,是安神的黄色花骨朵儿。
枕头下,有一张纸条。杨瑞霖在纸上写:“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片刻,丽儿悠悠转醒,她蜷缩着呜咽几声,抱紧了苹道:“舍不得……嘤……”
“舍不得什么?”苹轻声问道。
丽儿艰难地睁开眼。
丽儿揉揉眼,细看。
两个小姑娘看着对方,满脸稚气。
“丽儿,我方才,又做了一个梦。”
“小姐、梦见了什么?”丽儿小心翼翼地把胳膊腿从三小姐身上挪下来。
“梦见我没有翅膀。”
“嘿,”丽儿笑了,“小姐本来就没有翅膀呀。”
“也对。”
担心杨瑞霖会在夜晚前来,苹特地留丽儿同住几日。而杨瑞霖似乎也确实是碍于有旁人,没有再来。
苹蜷缩在被子里,对丽儿说道:“我们再躺一会儿吧。”
“好哇,小姐,梦里还有别的吗?”
“有一棵大树,看不到树顶……”
房檐上,杨瑞霖嘴角微微上扬,他或许听见了小姐与丫鬟的对话,又或许只是认为岁月静好。
他想了想,终是下不了手。
小凤凰不该被自己昔日的恋人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