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的清晨，他们终于抵达了老道的道场，长白山脉，群山之中的一处山麓。
这里已经铺天盖地都是白雪，天寒地冻的，张九的大棉袄和二棉裤早就不顶用了。
冻的哆哆嗦嗦不说，肚子里还没有东西，又冷又饿，人也变得皮包骨头。
走了将近一千公里，全靠松针支撑，他想着古代闹饥荒的时候，那些难民八成就自己这样。
越冷越饿，越瘦越冷，张九已经偷偷哭了好几次，要不是师父动不动显露一下神通，他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房子是砖瓦的，不大，只有两间屋，建在山坡上。
旁边还有一个泉眼，这寒冬腊月竟然没有冻结，沿着山体向阴坡流出，不知去到哪里。
山下是一大片田地，也不明白师父种粮食干什么，他的肠子应该早变成筋了吧，还能吃东西吗？
从这里到山外，到处都是林子，根本没有路，且距离怎么也得有百十里的路程，张九吸着鼻子问道。
师父，你是不是有储物空间啊，就是芥子须弥，这砖瓦你是怎么搬进来的？
一点点搬喽，芥子须弥，师父我还没有那个道行。
进了门，当堂就是一个泥塑的神像坐在供桌上，张九了然，这个应该就是祖师爷了。
神像前边摆了一个擦蓝的香炉，好像是青铜的，两边各有一只烛台。
供桌两边又有两把椅子，地上放着一个草编的蒲团，右边是一道门，挂着门帘，那里应该是师父休息的地方了。
你去泉子里洗个澡，正午咱们拜见祖师爷，师父吩咐道。
张九踩着雪向泉眼走去，这天景可是冷的冻人，山风更是呼呼刮着，他不知道师父咋洗澡，也许师父已经不惹尘埃了，看他在林子里闲庭信步，可能真不需要洗澡。
站到泉眼边，顺着泉水向山下望，清水在山石间流淌，半截腰上还真有一个石头砌的池子。
池子边上盖了一层雪，他抱着膀走过去，伸手在水里沾了沾，浑身打了个哆嗦。
但是走了一个多月，身上脏的不成样子，第一次给祖师爷敬香，不洗干净也不成了，呲牙咧嘴攥了攥拳头，开始脱衣服。
厚实的大棉袄脱下来，被山风一吹，立时从脑门一路凉到了小腿肚子，身上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又褪掉鞋，深吸几口气，咬着牙，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外面零下二十几度，池水没冻结，肯定是零度左右，下了水反而不冷了，还有股暖意。
张九美了，憋上一口气，整个人沉到池底，过了半分钟才冒出头来，污垢在水里融化，用手推了推不一会就被冲走了。
洗完了出来，身上带着水却更冷了，三两下套上衣裤，手就冻的不管事了，不过，整个人也神清气爽了起来。
中午他拿着香，在师父唱念中三拜九叩，正式的完成了拜师礼。
没有门派宗号，没有多少多少代弟子，但是张九心中多出一份归属，他问师父，自己以后可不可以教人修道？
那当然是越多越好了，师父这样说着，告诉他地上的蒲团归他了。
师父的屋里只有一个土炕，铺着褥子，角落里还戳着一张草席，应该是夏天用的。
烧炕的炕洞在房子外面，张九给炕烧着，也坐到了屋里暖和起来。
师父，先天一炁到底是个啥？
师父咂摸了一下嘴，一拍大腿，遭了。
张九顿时一惊，怎么了师父？
忘带酒回来了。
张九嘴角抽搐，明天我下山去找点。
好，好，孺子可教也，师父捋了捋胡须，这先天一炁啊，那可厉害了。
肯定厉害呗，张九听师父讲的，不光辟谷，修道也全靠这先天一炁。
他的体力不支，坐了一会脊梁就弯下来，师父刚举起手，又赶紧重新坐直。
先天一炁，还在乾生之前，先一切之先，师父摇着头，突然停下来说，比金丹更甚，是超脱的关键。
张九瞪大了眼睛，比金丹还厉害？
道家分北派和南宗，两派观点有许多差别之处，但是统一观点就是，学仙须是学天仙，惟有金丹最的端。
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金丹在道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师父竟然说，先天一炁比金丹还重要，可他老人家是神仙，肯定自有他的道理。
丹嘛，就是药，金丹虽贵重，也是药而已，师父娓娓道来，张九不自觉的越坐越直。
丹有三味，天元丹，地元丹，人元丹，金丹即是人元丹，无论哪一种丹，都可以让人长生不死，可是长生不等于超脱。
超脱啊，就像一个人掉到水里，他要淹死了，怎么办？
游啊，浮水，张九认真回答道。
对喽，金丹呐，就是游泳，他会游泳就比那些直接淹死的人强，有了超脱的机会，然后怎么办？
张九思索着，游到岸上行吗？
哪有岸，你给我找找天地尽头。
额，那击水啊，用反弹力跳出来，对吧？张九忽然想到。
啪！
老道一巴掌拍在张九头上，我拍死你能反弹出去不？
那咋办啊，找个神仙拉他一把？
有这样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上古时期的仙人，那都是带着道场一起飞升，好厉害的，后来也有拔宅飞升的。
晋朝有个叫许旌阳的，连房子带家眷一起飞走了，可惜，唐以前还有白日飞升，从宋开始，连肉身都带不走了。
这是为什么呢？
不想淹死，你有再大劲都没用，除非你有个不是这天地里的东西，比如修出一个翅膀来，从水里飞出去。
不是这天地里的东西，先天一炁？
对头，师父嘴角微翘。
先天一炁怎么修？张九赶忙问道。
修不来的，只能从自身找。
自身找？
张九糊涂了，我这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天地生的啊？
不然，师父讲了句文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你不会以为，道生了乾坤，这一路坎离金木下来，它就不管了吧？
万物皆有一乾坤，你的身体也是一天地，但乾坤如何变化，也要道来做主。
故而，无处不是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