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晴朗的上午，一个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日子里，郑家文和王珍这对结缔逾十七载的夫妻去民政局里将鲜红的结婚证换成了离婚证。
拿着离婚证，看着王珍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郑家文仿佛还在梦中一样。回想这一个月来的遭遇：王珍坚决地要求离婚，似乎对他弃如敝履；而黄英英一天中要打无数个电话给他叫他来看他，表面上说不要他负责实际上却给了他极大的压力。郑家文在这重重的压力下左右支绌，疲于应对，差点没被逼疯了去。
僵持在黄英英的老娘回来之后打破了。这位年过五十的麻将室老板娘是个精明世故长袖善舞的妇人，她的本事，单看她仅凭一己之力就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站稳了脚跟就可见一斑了。家文对她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做她的客户时她对他的尊重客气甚至带点讨好上，但一旦得知她的独生女儿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时，他才终于得以见识到她的雷霆手段。
老板娘姓柳，姑且叫她柳女士吧。柳女士在那个闭塞的小山村里接到女儿的电话后立马风风火火赶回了市里。一回来就把黄英英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你这个砍脑壳的，眼皮子这哈子浅！他郑家文年纪大你这么多，又不是什么大老板，重点是他还有老婆孩子，你倒是瞧上他这个啥子了哟？”
见黄英英不作声，又恨铁不成钢地说：“这老才几个月功夫我不在，你就……你就不能等我回来，跟我商量一哈子。本来我都盘算好了，这次你回来就不要再出去了，凭你的人品样貌，在这边找个家境好哈子的人嫁掉不是多难的事。现在这里到处在搞开发，一拆一大片，以前家里精穷精穷的乡下人现在都发大财了。他郑家文家虽然也是拆迁户，但他有家庭啊。就算他肯离婚娶你，那他能不管他两个孩子？他家的财产能不分一半出去？到时候留给你们的还有几多子？你也不多动脑子想一想！”
见她妈算得这么精，黄英英心里不是没有一丝动摇。但一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想到她以后可能再也怀不了孕，她不得不咬牙坚持下去。
“妈，我对家文哥是真心的。”
“真心？真心值几个钱？那郑家文对你呢？也是真心？那他怎么不离了婚娶你？”柳女士嗤之以鼻。
黄英英最后没法不得不将医生的话告诉她妈。柳女士听完立即和女儿站在了同一战线。
“该死的郑家文，既然让你怀了孕，敢不娶你，我拿刀劈了他！”
第二天柳女士就气势汹汹地冲到家文的店里，当着店员和众多街坊就骂起了大街来。只囧得王珍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郑家文哪里见过这个世面只惊得目瞪口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珍见闹得实在不像话，郑家文又是个指望不上的，只得硬着头皮上去劝解老板娘，告诉老板娘她一定会跟郑家文办离婚，请她不要在店里闹事，否则报警云云。如此软硬兼施，才算劝走了柳女士。
“怎么样？现在出名了吧？早就叫你离婚娶了人家你不干，非要让人闹上门来了你才满意是吧？你去外面看看，现在一整条街的人都在笑话我们啦！”老板娘一走，王珍马上就爆发了。她已经忍到忍无可忍了。
“难道我们真的没有别的路走了？”郑家文痛苦地问，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地愧悔过。
“你说呢？算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一辈子都没这样丢脸过！”
“可是，我们的孩子，他们怎么办啊？轩轩过几年就要参加高考了，萱萱才那么小就没有了爸爸在身边……”
“你拉倒吧，你在不在家对孩子又有什么影响呢？每天晚上孩子们睡着了你还没回来，早上他们去上学的时候你老先生又还没起床；白天中午你在店里吃饭，晚上你极少回来吃饭。孩子们对一天到晚见不着你的人已经早就习已为常了。就说这一段时间你不是都没回家住，孩子们不也一点没惦记你？”
没等他说完，王珍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郑家文也是听得老脸一红，明白王珍说的也是实话，心想自己这几年的确对家庭对孩子疏忽太多了。他不死心，想了想又说：
“可是离婚的话孩子们跟谁？按道理应该一人一个吧，这个怎么分法？还有财产，还有父母那里怎么交待，你都想过了吗？”
“这个不劳你费心，我都想得很清楚了。两个孩子，肯定都跟我，这个你别跟我争，一是孩子们自己也不会选你，二是你也马上有另一个孩子出生了也没精力去照顾我的孩子，三是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们落入后妈的手里。这是我的底线。至于财产，你父母有6套安置房，你不差房子，所以我们婚后购置的这套房子希望你能让给我。此外因为我离婚后要照顾孩子所以可能无法参加朝九晚五的工作，所以我也希望你能把这间店子送给我经营，让我们娘仨能有个糊口的营生。至于其他的，车子留给你，存款可以留给你，如果有的话。至于我们双方的父母，你的父母肯定是瞒不住的，我的父母希望你能帮忙暂时保密。”
郑家文听完就明白王珍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呀，一切都算得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而他，竟然也无从反驳。
“那你呢，你就对我一点留恋都没有了吗？”这是离婚前家文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王珍沉默良久，才说道：
“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那我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有多久没陪我逛街了？你有多久没给我过过生日了？两个孩子的家长会你去开过几次？轩轩初三有段时间厌学我做了他多久的工作才让他恢复信心你知道吗？萱萱的家庭作业每天我要陪她做到9点多钟你知道吗？还有她每个周末有数独，硬笔，美术个，中国舞四个兴趣班要上，你有去接送过一次吗？老实说我和你结婚这么多年，快乐当然也有过，但我从这桩婚姻中感受更多的是失望，不快乐。如果不是有孩子支撑着我，我可能早就……在以往的岁月中我曾经无数次的起过离婚的念头：在你邋里邋遢，把东西老是乱扔乱放的时候；在你半夜三更还不回家的时候；在你就算在家里也一点家务不干在沙发上一躺就是半天不挪窝的时候；在我受了你父母委屈找你抱怨而你却总是要我忍耐的时候……我都想过离婚！所以你自己说说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我得到了些啥？我唯一的收获就是我的两个宝贝，这算是我跟你结婚最大的红利。剩下的就是一个甩手掌柜一样的丈夫和多两个没养育过你却有权利对你的生活指手划脚的老人！你问我对你还有没有一点留恋，那我请问你郑家文，你有什么让我留恋的？”
“原来在你心里是这样想我的。”家文苦笑着说：“我明白了。一切如你所愿。”
说完这句话，家文就踉跄着离开了店里。
他并没有看到王珍在他走后望着他的背影默默流下了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