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在北堂烈的帮助下,我终于抓到了一只满意的蝈蝈。
那蝈蝈二寸来长,由于天太黑,看不清什么颜色,不过通过它清脆的虫鸣声,我猜它一定很漂亮。
我心想,明天把它送给婉婉,婉婉她看了一定很高兴。
夜已深,我有些困倦。北堂烈黑着脸提着蝈蝈笼走在我旁边,似乎不太想和我说话。
让我想不通的是,他大可以走掉,却不知为何还跟我走到一处。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的走在路上,谁都不理谁,气氛着实尴尬。
一阵风吹过,带来一阵清新的草木气息。那是一种奇异的味道,顷刻间就把刚才紧张的氛围吹散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对他说了声谢谢。
北堂烈似乎很惊讶,即便那表情在他脸上只是一闪而过。
“嗯?”他只是潦草的的回应了了一下。
“谢谢你,谢谢你...今天陪我捉蝈蝈...”他的反应让我有些慌乱。我不知道说完这句话我们是不是还有得聊。
我的双颊渐渐开始发热,心跳也比平常快了许多。我恨不得大口喘气,只因这一刻真的让我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就像是突然溺水,一直下沉。
“就这种小事也值得你道谢?”他的语气中有些鄙夷的意味。仿佛在讽刺我的没话找话。
“不……还有今天你救了我,那两个陌生人……”
“不要以为你一句谢谢,我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今天的事情如果你敢说出去,你死定了!”他打断我的话,语气突然又凌厉了起来。像是刻意和我拉开距离,仿佛一只刺猬一样,把最坚硬的一面展现出来,只为维护他内心最柔软的东西。
“我...我不会说!只是,你真的不在意么?即使是性命...”我不能理解北堂烈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是觉得...觉得替他难过。
他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一把刀子一样,让我的心咕咚一下,如坠冰窖。
“你是在可怜我么?用不着!”北堂烈凌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你以为我愿意可怜你!连自己性命都不在乎的人,我才懒得可怜!”我气呼呼的从他手上夺过蝈蝈笼,飞也似的从他身边跑开了。
北堂烈并没有追上来,迷迷糊糊的我不知最后是怎样回到的上阳宫,只觉得一路上自己憋屈的想要哭。
大老远我就看到栀奴打着灯笼在宫门口等我。见我嘟着嘴,栀奴便上前接过我的蝈蝈笼子问道:
“郡主这是怎么了?北堂烈是不是欺负你了?你们没有被那两个坏人发现吧?”
我摇摇头,由于还在气头上,我并不想多提北堂烈。
栀奴挠了挠头,好像对我这种行为甚是疑惑。不过,很快她就被笼子里的蝈蝈吸引住了。
她将灯笼照近了一些,仔细的瞧着笼子里的蝈蝈,突然像发现什么新鲜物一样的大叫起来:“天呀,这只蝈蝈的翅膀竟然是黑色的!”
听栀奴这么一说,我赶紧凑过去,借着微弱的灯光,果然看到了一双金色的翅膀。
“郡主真是好运气,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漂亮的蝈蝈,小郡主看了一定特别喜欢!”栀奴越说越激动,我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我们两个相视而笑,提着衣裙蹑手蹑脚的回了我的房间。
趁栀奴打洗澡水的功夫,我闲来无事盯着蝈蝈看了良久,但满脑子却是刚才北堂烈那副冰冷的表情。
虽然嘴上不说,他一定很痛心吧!
虽然我不是他,但我相信他一定是这样的感觉。
栀奴打水回来,便张罗着给我更衣洗澡。
泡在桶里,栀奴替我擦着身子,闲来无聊,她又给我讲了一些宫中见闻,多是些有的没得的事情。
她还提到了我的同母兄长,据说上个月刚得了军功,祖父高兴的不得了,还特意赏了他一匹红鬃烈马。我真是替他高兴,只可惜不知道临别之际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他。如果没有见到肯定就成了莫大的遗憾。
不知怎的思绪又是回到了刚才。我撩拨着水花,水中涟漪仿佛也映出了北堂烈的影子。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你说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的亲人暗中想要害自己,他会有什么反应?”我问栀奴。
栀奴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自然又气又恨,恨不得当面找他们对质,让他们给我解释唄!”
“可,如果这个人知道了这样的事,却像什么事没发生一样那该作何解释?”我继续问道。
“郡主,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吧!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如果这个人心都死了,当然不会表现的很忧伤了。”栀奴得意的解释道。
“所以说……北堂烈对于家人早心死了?”我喃喃自语道。
栀奴在一旁听得云里来雾里去的,这让总是习惯直来直去的她很是不适应。
“郡主你的意思是……北堂烈的家人要谋害他?!”
我点点头,把刚才再御花园中听到的一切告诉了栀奴。栀奴听完后简直大惊失色,连骂新任汗王和大妃心狠手辣。
“可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一个没有实权的质子?况且新任汗王已经继位,这位质子年纪尚小根本对他构不成威胁啊!”栀奴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想了想,觉得栀奴说的不无道理。
新任汗王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理由杀死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而大妃也没必要伙同庶子去杀自己的亲生儿子。
除非……除非他们的真实目的并不在于杀死北堂烈,而是借北堂烈之死来嫁祸朝廷!
敌国质子暴毙于长安,这样一来,朝廷言而无信的口碑将会坐实,也会使得归顺于朝廷的西域各部惶惶不安。
这时,如果他们再趁机煽动西域各部并借此发动叛乱,那后果则真的不堪设想了!
真真是狠毒!这哪里还有什么亲情可言!在权力面前他们把北堂烈当什么?!一颗棋子么!难怪北堂烈会表现出那么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大概,从他听到他们的密谋开始,他的心就已经死了吧!
可这种事情不是他北堂烈愿意死就完了的事情!事关大唐国运,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但如果直接禀报父亲或者祖父,他们可能不信,再者特别容易打草惊蛇。
内援不能用,看来有必要求助于外援。
找谁呢?无凭无据谁会相信我一个小姑娘的话?
想了一会,我心中有了答案。
“栀奴,帮我准备便服,我要出宫!”
“郡主,这深更半夜你这是去哪里?再说了宫门都关了,还怎么出去?”
虽然嘴上在劝我,但栀奴知道我决定了的事情不会再改变。于是按我的意思准备了衣服。
我从桶里站起来,顾不得仔细擦拭,只是囫囵的抹了几下,穿上中衣,将半湿的头发用布包住。
然后套上外衣就往门外冲。栀奴来不及换衣服,就随我一起出去了。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趁着漆黑的夜色横穿了大明宫。
夜黑的深沉,微风中,只剩下我们两个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我从未走过如此迫切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冥冥之中在推着你前进,就像是在告诉你,你的选择是对的。
很快,我们就到了宫门口。恰恰这时我们犯了难。
要知道,子时刚过,要等到寅时换班守卫不被再偷偷溜走那得等两个时辰。事关重大,不能耽搁。
怎么办?我突然想到了城墙角落里的狗洞,虽然狗洞不是很大,但我和栀奴都体型瘦小,钻出去应该不成问题。
“我们从狗洞钻出去!”我咬了咬牙。
“狗洞……郡主……这……”栀奴显然有些犹豫。
“没时间犹豫了,如果现在被守卫抓住,那就真完了。”
在灌木的掩护下,我拉着栀奴往狗洞那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万幸没有被守卫发现。
就这样,我们两个一前一后钻出了狗洞,奔入了更加黑暗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