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月黑风高
“今天晚上？”我怔怔的看着神祁，他的表情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你说的是真的。”虽然我一直都企盼着能早些出去，可终于能出去的时候又显得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神祁好笑的看我，道：“是呀，这不是你一直都希望的吗？怎么，反悔了吗？”
我摇头，“不，我当然要出去。”能出去了，说不清楚高兴还是庆幸，不过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对神祁道：“可是，可是那些书我还没看完……”
“没关系，凭你掌握的那些应该够用的了。”神祁将背篓放在一边，那里面什么都没。他盘腿坐下，对我道：“你也坐下吧，现在距离天黑的时间还早，月，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不。”我在他身旁坐下，“这故事很长，你听起来可能会觉得无趣，从哪里开始讲呢，呃，就从我爹要我出嫁的时候说起吧……”
因为，我的记忆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神祁静静的听着，不打断也不询问，累了就将手枕在脑后躺了下去，眯眼看着天上的白云朵朵，嘴角会在听到好笑的地方时微微翘起，当听到惊险或残忍的部分时又紧紧抿起。微风轻柔，拂起湖上水波浅浅，我仔细的回忆，语气平淡无奇表情波澜不惊镇静的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这里面除了我的真实来处和一切与我相关的来自于那个世界的所有记忆我没有讲出来外，其他的一切我都对他讲了，当然，我刻意忽略掉了我对离悠的一些不可思议的疑问急猜测。我告诉神祁说我失忆了，对自杀以前的东西全都没了印象。
“……最后选择了相信那个红头发，所以我就跳了下来，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
神祁轻轻一笑，道：“只要我不想你死，你再怎么样都没办法的。”
我笑了，道：“知道你很厉害，要不要这么自恋啊。”
“是离悠的心头血解了你的痴情蛊，那他绝对是很爱你的。”神祁突然在我的笑声中突然开口，然后看向扭头看我道：“那你呢？你对他是怎么想的？”
我看向地面，笑声渐渐消散，仰头看向绝壁，恍惚道：“没怎么想，还能怎么想呢？我都不知道他现在是活的还是死的，你知道吗？那一刀我狠狠的扎在了他的心上，那么多血，好多血……”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睛随之干涩，泪水不受控制的突兀的滚下来一颗砸在了沙上，很快的就消逝不见了。
不知道有没有被神祁看见，反正他什么都没说，只轻叹了口气。
我仰头将多余的泪水涵进眼里，笑着掩饰道：“如果他还活着，我就跟他告白。”
“告白？”神祁困惑的重复我的话。
我学他的样子将双手放在脑后躺了下去，“告白啊，就是示爱的意思。”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如果他还活着我一定要告诉他我其实是喜欢他的，然后我会试着和他交往，但前提是他必须得先接受我，毕竟我和蓝圣羽……”
“如果他不介意那些事情接受你了呢，你就不报仇了吗？不救你爹了吗？”
“呵！”我自嘲的笑笑，道：“他怎么可能接受，这个年代的男人不都很看重妻子的清白吗……”
神祁打断我的话，提醒道：“我是说如果。”
闻言，我愤然的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道：“哪里来那么多如果。”
神祁夸张的叫了一声，道：“我就不介意。”
我想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啧啧道：“你还真是个异类，以后我要是嫁不出去的话你就负责娶我好了，反正你不介意。”
“好啊。”神祁眯起眼睛，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的声音好轻，像一阵风般静静的掠过，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没了；但又像是演习过很多遍的台词，干净利落的不着痕迹。
听错了吧，我这样告诉自己。于是若无其事手足无措的挑起前面的话题继续道：“仇我一定会报，谁都阻止不了我，梦无涯我也要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哼！”
神奇轻笑，将手挡在脸上，像是在怕根本就不存在的阳光会刺伤到他的眼一样，“放心，我会帮你的。”
我得意的哼了一声，道：“我当然放心，我可是你师父，你不帮我帮谁。”
他突然直起身子，侧过身来认真的看我，道：“月，报仇之后，如果离悠不要你就跟我回来好吗？我会照顾你的，绝不会让你受伤。”
“啊？”这次我是真的没反应过来。
只躺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他，他的表情是如此之认真，严肃的像是在发誓。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这种坚决的表情，我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喃喃道：“好啊。”
他轻轻一笑，在我还没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之前一把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道：“走吧，天快黑了，我们还要去收拾东西。”
刚才发生了什么吗？好想什么都没发生，可是我怎么会有一种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错觉呢。神祁负手不快不慢的走在前面，我神情恍惚的跟了上去。
“以前你真的很丑？”神祁笑问道，语气轻快的像只乘着树叶随着风儿在空中自由飞翔的小小蚂蚁。
我微愣，点头道：“是啊，怎么？你不信吗？”
神祁仔细的端详着我以手拉扯脸皮做出来的各式各样的鬼脸，痛苦的摇了摇头，“真的想不出来，太难了。”
“怎么会难呢？”我指着眉毛比画道：“告诉你哦，我以前的眉毛都是这样的，它们连成了一条线，像一只超长的毛虫横在眉头，还有哦，我的脸，这边，对，就是这边，哎，你看着我嘛，我这里以前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来着，难看的要死，哦，对了，还有这边脸上，有颗比绿豆还大的黑痣，喂，你笑什么呀，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超难看的，你知道痴情蛊应该晓得那个东西，真的会把人变得很丑……”
神祁好笑的摇头。
我急了，道：“我是说真的啦，你别摇头呀，我真的很丑啦，很多人看到我都会吃不下饭的，就算是吃下去了也会很快吐出来，喂，神祁，你再摇头我就不理你哦……”
我们肩并着肩而行，他的笑和我说的话与竹叶的沙沙声混在了一起，显得特别宁静和谐。夕阳的余辉将我们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影子的边际十分模糊根本分不清哪个是他，哪个是我，哪个是竹子。或许，这些本来不必要的事物根本就无需费心去将它的太过清楚，迷迷糊糊的就好，挑明了反而会显得孤立。
回到竹屋时天已经暗了，神祁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打包一大堆装的满满的瓶瓶罐罐的毒药带走，他只是将我散落在地上的那些书给拾起来放回书架排好，然后慢慢的在屋子里逛了一圈，像是在跟他们一一告别，最后在那张我睡的竹榻面前停了下来。
“神祁？”我试探的叫了他一声。
他身子微微一僵，转过身来对我苍白一笑，抱歉道：“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
我有点儿受之有愧的感觉，道：“如果你舍不得我们还可以回来的呀。”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发，揽着我的肩，边走边道：“你知道吗？那张竹榻是我特意为你做的，这可是我第一次动手做与毒无关的事情。”
“什么！”我有点不太相信，“不是吧，你说那是你做的？”
他勾起唇角微笑，“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这里的东西都是都是有毒的，但是那句话我没说完，后半句是，除了那张竹榻。”
心中有阵暖暖的东西流过。
我突然顿住步子转身朝竹屋走去。
“喂，你去哪儿？”神祁抓住我。
“我得回去把那张竹榻带上。”我道：“那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留下来可惜了。”
“算了。”神祁将我拉了回去，笑道：“你不是说我们还可以回来的吗。”
我一想，觉得也对，便不再坚持了，牵着神祁的手乖乖的往竹林深处走去。
他说，那个洞口很隐蔽，他原本是不知道的，后来因为好奇师傅的闭关地点才跟踪他发现的。
你怎么知道那里可以出去的，我问。
他自己说的，喝醉的时候，神祁淡淡道。
我哦了一声，原来是酒后吐真言哦。
当时，月黑风高，我与神祁光明正大的站在那个传说是出去到外面的黑漆漆的洞口面前，只觉得阴风阵阵，寒气逼人，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心想这里面该不会住着妖怪吧。
“准备好了吗？”神祁握紧着我的手。
“嗯。”我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抱了我一下算做鼓励，“不要松开我的手，不要大声讲话，不要乱碰乱摸周围的东西，不管看到或遇到什么都不要慌张……有我在。”
有我在。
一大段话下来我只深刻的记住最后这三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