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8日,周二早上的5:20分,街上还很冷清,马路两边粉红色的日本早樱、淡蓝色二月兰和丁香花已经开了,溢出阵阵的香味儿,张予深吸了两口到肺里,吸烟成瘾的肺仿佛也得到了慰籍,一种略带眩晕状的舒适感涌进了他的大脑。
街道上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已经开始在地铁口集合,那个喜欢用绿色围巾包头的四十岁女人依旧用河南话在大声喊着“老刘和三哥跟我在长政南街集合,一个小时内得完事”。二十几个人组成的队伍三五成群,噪杂的声音传的很远。
无可否认,在北京,春天就是最好的季节。刹那间,张予觉得人类仿佛也能像那些花草树木一样能获得新生,而自己也能卑微地从中一点一点的吸取一种能量或者类似生命力一样的东西。张予在长阳地铁站D1口停下脚步,摘掉眼镜。点燃一根烟,他想起美剧《绝命毒师》里的沃尔特-怀特,某种力量会让末路之人变得强大,他抬起头看看渐明的天空,几颗星星还能依稀看的见,他突然感受到了即将把握命运的快感。
很快一根烟就吸掉了,张予顺手将烟头按熄在垃圾桶顶盖上,把烟蒂塞进了垃圾桶。之后他从大衣兜里掏出了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5点34分,开往CBD方向的9号线第一班地铁会在5点38分驶入,他现在要进站安检了。
地铁略微停靠之后,每节车厢大概会上来5到6个人,大多是早起赶往市里的上班族,穿着一身白蓝色相间高中服的杨画显得有点另类,但周围的三十来岁上班族铁壁围垒一般构建的成人世界,还不至于被她的存在割裂,她不想看周围那些满脸疲惫的脸,于是漫不经心的扫向窗外,永定河绿化带绵延向西延伸,再远就到了西山边。
杨画也注意到有人在看她,她回头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一张熟悉的属于陌生人的脸,这个看起微微发福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看起来也就三十岁但是头发已经斑白,瘦长脸,宽鼻梁,有一双刚毅的眼睛,从她坐着的角度看显得很高大。“大概这是第三四次遇见了,这对于习惯在固定位置上车的上班族里来说倒也稀松平常。”
男人与她眼神略碰,就转头望向了窗外。“这种喜欢偷窥的老男人实在太多了。”杨画叹了口气,低头玩起来了手机游戏。
地铁行驶了五站地,十五分钟后停到了郭野站,杨画赶忙收起手机,背起书包走人,物理老师布置的作业她还没写完,她想趁早上的时间突击一下。
张予见她下了车,转身走到车厢中部,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右手有青黑色纹身的二十来岁男孩正低头摆弄着手上的黑色微型摄像机,张予一把抢了过来,一手拎着摄像机,另一只手抓住男孩的脖子,“不要再有下一次了。”男孩被吓了一跳,半张着嘴看着张予,他与张予的眼神对视了一下就赶紧低下了头,这个男人的眼神很冷又透着一种凶狠,好像身体里的暴力因子随时可能溢出来,马上就要爆炸。张予的突然出现和攻击性的动作让男孩确实害怕了,张予没有再说什么,把摄像机装进风衣口袋,从下一站下了车。
又经过两次换乘,张予抵达了CBD,这里是这座近两千万人口的超级城市的商务核心区,超高层写字楼林立,汇集了世界顶级企业的总部。蚂蚁般的人流和车流从城市四面八方向这里聚集,仿佛流向这座巨大城市发动机的燃料,源源不断。他从国贸中心站下了车,出站之后先去熟悉的便利店买了包烟,之后站在便利店门口的梧桐树下点燃烟,还有半个小时就七点钟了,他要再等等。
起风了,乌云开始在天空蔓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张予望了望远处高耸的T K金融大厦,阴天下蓝色的明框玻璃幕墙通透柔和,骨骼清晰,大厦的顶端消失在乌云里,仿佛不存在一样,散发着信息时代无所不能一种的神秘感。远处丛生的钢铁森林与便利店所在位置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建成的老住宅区形成鲜明的对比。
十分钟后,张予在TK金融大厦首层大厅刷了手中的门禁卡,这是两个月前他从大厦一个女保洁员那花200元买的,理由是“自己卡丢了,新卡制备需要的流程繁琐,而自己又不想耽误时间。”其实理由什么的倒无所谓,这在那个老保洁员眼里,只是一笔普通买卖而已。
大厦整栋楼高200米,算上两个避难层有49层。电梯门开了,这个时间点,并没有几个人。张予在第29层下了电梯,然后向上爬了11层,到了第40层的避难层消防疏散楼梯间。楼梯间的空气浑浊,夹杂着自大厦建成交付使用之后的灰尘和烟味,像高度的内蒙白酒,闻起来有点呛鼻子。
张予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套衣服,这套衣服与大厦保洁人员的衣服一样,不同的是,这是他比对照片并结合自己的身材用cad软件精心绘图后,从网上定制的。这次在某宝上的购物体验不错,超薄型的衣服清爽透气、携带起来又不占空间,张予真想把这件衣服推荐给大厦保洁的采购经理。
张予快速的换上衣服,拿出手机漫不经心的看起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他单只耳朵塞上耳机,听着莫文蔚和陈奕迅的歌,偶尔刷一下电子邮件。邮件里是几个关于个人细胞实验室最近更新的状态,一直等到了快九点钟。期间一个男性白领匆匆忙忙从疏散楼梯间跑下来,张予听到脚步声,稍微转过去脸,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张予的存在。
九点钟一到,张予就起身,走向避难层的消防中控室,中控室的门并没有使用自带的安全锁,只是用那种锁自行车常用的铁链式的简易锁锁着,张予从包里掏出工具钳,没花什么力气,钢制简易锁的链条就被他扭开了。
TK 保险集团的高层例会一般都安排在周二和周五上午9点,之所将以往周一召开的例会改到周二,是因为TK集团的总裁由于身体原因尚在香港住院调养,而作为主持工作的常务副总裁的大儿子每周六日和周一都会去香港陪床并代表父亲处理家族事务,至少对外公开的信息如此,近期集团高管任命变动频繁,员工们对于港资背景的TK集团如此的处境倒也觉得正常。
昨天早上五点张予来过一次这层的中控室,他带上橡胶手套,小心的在门锁眼儿里注进去一些锈掉的钢屑。下午值班保安例行检查后,发现门锁无法正常打开,必不得已,才临时把门破开,把自己的老自行车锁换了上去。
张予点燃一根烟,享受完半根,剩下的半根用手掐灭,直接塞进裤兜里。
十分钟后,TK大厦的火灾报警系统开始反应,消防应急系统和火灾广播全面启动,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群开始疯了似的争先恐后涌出TK大厦大门,即便习惯把工作任务当作生命的投行精英,也在略微迟疑后,扔掉了手中的电脑和报表,没有谁比投行精英干活玩命,逃命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