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清速度快是在妖怪中出了名的,哪能那么容易被冷沁花甩掉,这一路都默默地跟着她。
后来见冷沁花搭乘了商队的车,仔细观察才发现那是一伙山贼!他们截杀了路过的商队,再换上他们的衣裳假扮商人,趁时局动荡时出逃莫梁逃往祁临后金盆洗手,从此隐姓埋名。
那路山贼中途休息时,顾之清看见那马车上下来两个的山贼头子,两人去林中小解的路上还互相争论着,原来是抢着要今天骗来的那位姑娘。
顾之清于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快速地解决了二人,后又杀光了那伙所有的强盗心中才痛快了些。
冷沁花苦涩的暗恋之途路远迢迢,倘若她的牺牲于对方而言只是一枚丢弃的棋子,那她当初下界来的初衷也毫无意义,再怎么苦苦纠缠,也没人可怜自己的一厢情愿。可是,她心有不甘,她迷途不返。
冷沁花还在为自己糊涂相信强盗之事一直闷闷不乐,又想着路上多个人照应总不会错,适才勉强接受小顾与她同行前去祁临。那位商人之女茵茵已从丧亲之痛中缓过了心绪,一路上看旁边两人拌嘴叽叽喳喳的,旅途倒是颇有滋味。
于是,三人结伴同行,共赴夕辉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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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在离祁临国地界不到二十里处的舜华山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一人着深色墨衣,一人着朱红赤衣在山中一前一后地走着。
两人步伐一急一缓,其中墨衣那位好像急着赶路大步流星又不失庄重,另一位赤衣者却俨然是来游山玩水打发闲暇的,时而欣赏风光时而追赶前头的墨衣男子。
正值金秋,深山中枫叶已被染得鲜红,清风拂过留下满地金黄的诱人之色,一大片一大片红黄占据着山中的主色调,一幅绚烂的秋日画卷悄然展开。
这天天气出奇的好,林中空气清爽,湛蓝的天空悠游浮着几片白云,阳光也不似盛夏那般猛烈。这样的地方还没被战火波及,一派祥和与世无争,宛若世外桃源的仙境。
山中的鸟声稀疏隐约,溪流清涧的水声显得格外清晰,在不远处便有一股溪水流淌而过,在其之上竟有一座人类所架的小木桥,估计过桥之后处应有人家。
伊白陌走得比莫绯快出许多,不过莫绯轻松赶上伊白陌也不是难事,两人一前一后一静一闹,惹得山中精怪都偷偷来看热闹。
过了木桥,便是山花烂漫的另一番天地,正逢时节,此山木槿花开遍地,山野沐香。
“公子,你可知为何这山唤作舜华山么?”莫绯上前搭话,右手很自然就搭上了伊白陌的肩膀。
“不知。”白陌懒得理会莫绯,左手自然地撂开莫绯搭在左肩的手,步履这时舍得停下。只见他不等莫绯开口又道:“需得弄得马匹来,这么走得何年月才能到?”
“呵呵,公子说得极是,等过了这山头到了前面的镇子便弄两匹来。这舜华山据说是因为这山到处都长满木槿花,‘舜华’”即‘木槿花’,于是便唤作‘舜华山’了。有诗云曰: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莫绯欣然一笑,这笑里含沙射影不知其所谓,被划开的右手再次放回到伊白陌的肩背,力度更是紧了许多。
白陌蓦然转头盯着莫绯,眼色糅杂着几分愠怒,他欲用无声的沉默来警告对方。无奈,莫绯又很吃这套,只得讪讪地把手拿开。
他忽于溪边的几株木槿花旁停下,一抬头才发现前面的山中木槿更是甚多,花开烂漫已至荼蘼,若再过一段时间这些花朵怕是皆要凋零没入泥土。
木槿是一种古老的花,最早它大约就两种颜色,洁白称“椴“,胭脂红称“榇“,绛紫大约是胭脂红的变种。
舜华山的槿花品种很多,洁白艳红两种以及绛紫都有,每一朵都在用尽生命在绽放,漫山遍野皆是生机盎然的绚丽颜色。
这花朝开暮落,每一次凋谢后又努力地再次盛开。就像太阳不断地落下又升起,就像春去秋来四季轮转,这般生生不息只为等待只为守候。
情人们总喜欢拿木槿花比喻自己坚贞不渝的爱恋,要如这木槿花一般保持着历尽磨难而矢志弥坚。
木槿生命力极强,且重情重义有恩必报。不知夙念当初选择万劫不复的路时,到底是为的什么,就不怕对方将之深恩尽负么?
伊白陌望着身后绵延的一片山岭,在树木的遮掩下已不见了来时的路,若有所思喃喃到:“最初那株木槿是极美的。”
虽然声音甚小,莫绯还是清晰地听到了,不解其意。
舜华山中的木槿千万株,每株皆是姿态妍美,万紫千红的木槿丛中的每一朵花若要争个高下来,却是谁也不输谁的
二人过了小桥之后,踏着一地落叶穿过了又一个低矮树林,树林尽头发现了一处茶馆。
茶馆里坐着三四个面色蜡黄的农夫,正值秋收时节,几人田间忙活累了便到这茶馆歇歇。
茶馆小厮见一红一黑进来了两位客人,观其衣着皆是锦衣绸缎举止皆是不凡,立刻麻溜地跑过来招待。
“呦,贵客临门,二位请进!”
茶馆小厮招呼两位落座之后,红衣男子先开了口:“小哥,请把你们最好的茶沏来。”语气和缓可亲让人如沐春风。
小厮抬头稍微端详两人,红衣男子意外地长了一副倾世美貌,举止彬彬有礼和蔼可亲,当然店小厮也不可能知道,这红衣男子曾经就是用这副和善的笑容祸害了数不尽的无辜性命。
小厮看得才入了迷,又打量了下他对面坐着的寡言公子,这下便移不开了眼睛。
墨衣公子举手投足间半点不沾染世俗红尘,眉宇冷目中威仪与冷傲并存,面无矫糅杂饰,态由浑然天成,动若风过山河,止如劲松苍柏。
他的神态举止竟与世间的尤物隔着天壤之别,看得茶馆小厮不觉晃了神。
“二位客官,小的这就去拿。”小厮自觉有些失礼,毕竟这荒山野岭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
“再拿些吃食。”小厮正要离开,墨衣公子开了口,红衣公子便默然投以会意一笑。
“好的,二位稍等片刻。”小厮向两人鞠了一躬,便利落地去后厨准备。
这小小的山中茶馆来了两位稀客实在少见,吸引了旁边其他几座客人,引得惊奇感叹连连,这二位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赢得人们暗暗赞赏,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无不多看上几眼,这二位的颜实在让人赏心悦目。
等小厮上了茶水点心给两位公子,在座的其他人才适应了氛围,这几人又开始说笑地继续了刚才所谈论的话题。
“说起来这些年我很疑惑,你们说这山为何被称为舜华山?”一位胡子拉碴的粗汉开口问道。
这一问遭其他人嫌弃了一遭,“你在山脚住了这般久竟连舜华山家喻户晓的典故都不知晓,还是让郭老儿给你说道说道吧!”
角落里的一位银发老者听闻有人喊他,这才笑呵呵地站了出来,佝偻着脊梁从容不迫地说道:“说起这山名,的确有一个传闻已久的典故,你们可知舜华又被称为木槿花,那这舜华山中木槿花众多也就不稀奇了。相传古时此地位木槿花神,说到这槿花神女的芳名,那就引出了一个典故:
上古时期,古帝丘东有一丘岭,人称历山。
有一株俏丽艳绝的木槿花便开在历山脚下,那株木槿高若两丈,冠可盈亩。每至花期之时流光溢彩,满树芳华,吸引众人纷纷前去观赏。
不错,这历山便是后来的舜华山。
有一年木槿花初开,号称“四凶”的“浑沌”、“穷奇”、“木寿杌”、“饕餮”也前来历山观光。
“四凶”见这木槿花姹紫嫣红开得灿烂,又闻其香气袭人四周粉蝶萦绕,繁花如云缎似霞锦,便想占为己有。于是“四凶”为了争夺这株木槿花打得头破血流不分胜负,最后还把木槿花连根拔起,枝叶俱毁。
四凶走后,有一位瘦弱的少年正好经过,扶起了地上的木槿再次种回。但着株木槿花被四凶毁坏得彻底,花叶俱无仅剩一根残枝,可以说是回天乏术。
少年颤巍巍地立在风中,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就往手腕上划去,以自身血液不断浇灌花根。说也奇怪,那木槿花吸收少年的血液后转瞬就活了过来,枝叶复又荣茂,花开如初。
只可惜,少年因为失血过多,最终死在了木槿花旁。当天夜里,木槿花神飘然而至,见少年尸体后茫然不知所措,不禁泪如泉涌,哀恸不已。
安葬好少年尸体后,花神仍不死心,追少年魂魄至黄泉,急唤道:“恩公留步!”
少年不知为何魂魄稀零,一路下来残存无几,听见有人唤他,遂而止步,转身幽幽问道:“子从何来,胡为恩公?”
木槿神女跪在少年面前,涕泪涟涟道:“吾非人类,乃木槿神女也。承蒙恩公扶危相救,得以保全体容,却不想因此而害了恩公性命,木槿实在难辞其咎!今日恩公辞别阳世,特来相送。”
少年看着木槿神女只淡淡一笑,那笑容昙花似的转瞬消逝,回道:“我本命不久矣,此事与你无关,没想到死前还能救人一命,权当行善积德了吧,你自不必报什么恩,也不用等我了,此去我不入轮回。”
“不知可否告知恩公姓名,木槿来日定当偿还恩人倾血相救之恩!”木槿脸上兰著双垂,泣如蝉露秋枝,仍旧不甘地追问。
“我姓夙。”
这声音逐渐缥缈远去,木槿一抬头,少年残魂已渡过黄泉飘到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头。
后来槿花神女茫然若失地在黄泉等了三年,最后无果而终。
槿花神女向当时的天帝禀明此事后以恩公讳夙为姓,取名夙念,以此铭记那位舍命相救的少年。”
老叟一口气讲完槿花芳讳缘由后听的那几人倒也十分捧场地鼓起掌来,没什么文化娱乐的农夫们对于前人流传下来的神话典故十分热衷。
每每有故事开场大家都聚精会神听着,虽然有些故事听上了好几遍却依旧津津有味,于他们而言每次讲的故事虽然一样又不太一样,乡野山村民风淳朴,闲来无事便畅谈神仙鬼怪的轶事也不失为一种消遣。
只是这个故事引人叹息,众人对那位舍命救花,魂归黄泉的少年皆纷纷欷吁不已,试想若是少年未死,便成全了一段动人的佳话。
可惜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好的结局,那些遗憾悲伤的实也更令人深刻铭记,都说世间恩怨生死间,仇怨难消,深恩易负,其实相逢无非是错杂的因与缘。
木槿与少年所负之恩,跨过千年万年之后,是否还能两清得了?
莫绯一直静静听完这个故事,起初并没多大的兴趣,以为不过是人类自己杜撰的神话传说,但是当他听到少年魂断黄泉后,顿时不由感到一阵心悸和不安。
这个神话故事里的少年显然就是伊白陌,莫非他死过一次么?难道此人是死后才得道飞升的?
“这木槿啊有恩必报,重情重义,是种十分有灵性的花,木槿花生命力强,此花最念旧,历尽磨难亦能向死而生。只可惜传闻中那最初那株木槿结局并不怎么好,这就是后话了。”
老叟的声音带着点岁月的沧桑感,他眯着眼看着茶亭竹篱外种着的木槿呷了口茶,此时花期已过花朵零落成泥,秋风瑟瑟卷着落叶,这季节有个凉血的气候,正是篱槿花无色,阶桐叶有声,这般光景徒然增添了几分伤感颓败之势。
而当老人说道“这株木槿的结局不怎么好”时,莫绯余光扫过,伊白陌表情深肃,两股锋锐的眉不觉紧锁,唇齿间欲说还休,手中茶水微漾,一小片茶叶在杯中不停地旋转。
“这株木槿最后的结局怎样了?”在一旁饶有兴致的莫绯转身问了句。
许是突如其来的询问倒是让在场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几个农夫闻之纷纷目光投向窗边的莫绯。
老者错愕之中有些迟疑,他眯着双眼开始打量着莫绯,表情略有迷茫转而又释然,斑白的胡须在秋风中浮动,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位讲古的老儿先打破了沉默:“老朽我这这传说也是父辈祖先们传下来的的,传闻说后来这株木槿不知在天宫犯了什么事,被贬下人间。老朽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不过年代久远,真实性有待考量,这只是一些神话传说罢了,公子切莫当真。”
“多谢老先生。”莫绯向那老者作了一揖,态度十分谦恭。
伊白陌的脸上依旧裹着坚冰,举止看不出有何异常,对莫绯的举动也不做理会,有好一会才缓和了神色。
正欲平和心境,发现莫绯正津津有味地瞧着他,洞察他知悉他,好似抓住了什么把柄。
就在刚才,连泰山压于顶都不曾恐惧的白陌公子,这样坐怀不乱的人物就在方才竟露出了一丝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