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小孩子使用这种特殊秘法，你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决衣行耸了耸肩，以他的岁数，称呼柳亦轻为小孩子完全没有问题。
“相逢便是缘法，既然有缘，那小僧就不得不承担起渡他过苦海的责任。”
灵心依旧与柳亦轻对视。
“渡苦海？我怎么不知道这种篡改他人性格，强迫对方向善的行为是渡苦海？”
决衣行意味深长的笑道。
灵心面容不变，许久之后，才回道：“渡恶留善从来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邪异之招。”
不等决衣行疑惑询问，灵心自顾自的解释道。
“人皆有七情六欲，遂有了苦海，因为苦，所以恶，这是一个因果。”
“渡恶留善，以双眼为联系之媒介，沟通他人内心，以最纯净的佛光驱散他们心中之苦，心中之苦消失，人性之恶自然也会消弭不存，而剩下的即为善。”
“哦？”决衣行挑了挑眉，道：“按你之说法，你自创的这一招可当为佛门之秘传，毕竟传说中的佛祖也只能通过自己的行为感化他人，而不可能像你这般，仅仅施展一个招式便能渡人苦海。”
“小僧远远不及佛祖。”灵心摇头笑道。
决衣行撇撇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据你所说渡恶存善唯有驱散心中之苦，才能净化人性之恶，那如果心中本就没有苦，人性本就为恶的人，那又该怎么办？”
灵心再次摇头。
“不可能。人性从来不存在先天为恶的情况，只有心中有苦，才会诞生恶念。”
“你这话未免太绝对，不说其他，就谈最近似有活跃迹象的……”
灵心打断了决衣行的话，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他和他们已经不算是人。天地万物必遵守因果之则，而人身为万物之灵，也必然如此。因为拥有七情六欲，遂有苦海，这便是因果，因为心中有苦，遂产生恶念，这也是因果。这两者皆符合天地之规矩，符合人之本性。而那些心中无苦却造恶孽的人违反了天地规矩，违背了人之本性，也就代表着他们放弃了人的身份。”
“小僧说自己远远不及佛祖，并不是谦虚之词，小僧花费数十甲子，参悟佛法，参悟出了渡恶留善，参悟出了一个心佛的名头，却始终参悟不出如何渡化那些放弃了人之身份的人，还是小僧的师弟点醒了我。”
“天地有好生之德，人可活，魔可存，妖可生，鬼可不灭，然而是人非人者，天地不容。佛法渡人，不渡非人！”
决衣行惊诧的再次调了一下眉头，沉默不语，但心里却在思索。
“这个心佛的想法怎么让我这么别扭，虽说也有些道理，但总感觉与那些佛门大师所阐述的佛理有所不同，他之理念也与正统的佛门大爱不一样。还有他口中的那个师弟，又是何人，听起来杀性颇为深重！怪不得，心佛的名头不仅其他人害怕忌惮，其他的佛门中人也不甚亲近，想必恭敬之余也有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
接下来决衣行就准备等着灵心净化柳亦轻之后，再次启程上路，虽说自从上次交过手之后，他们再也没见过扶云霄，但保不准他会不会一直在注视着他们的举动，还是早点离开云气宗的管辖区域比较好。
灵心的净化之途已经到了尾声，柳亦轻的面容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眼眸也几乎化为了金色，浑身散发着纯净温和的气息。
就在灵心准备结束渡恶留善之招时，惊变忽生，柳亦轻之意识深处忽然涌现出一股莫名的力量，这股并不庞大，但是其中本质却是十分之高，刹那间，击碎了柳亦轻身上照耀的佛光，柳亦轻的金色双眸也逐渐变成原来的黑色双眸。
柳亦轻仿佛从一个美好的梦中惊醒，梦虽好，但他却不想沉浸其中，于是他下意识的配合意识中的那股力量反抗灵心的佛光。
“嗯？这是……不属于人境的力量，他竟是异界之人？”
决衣行露出惊讶之色，他倒是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子竟然会是异界人，他倒也不是没见过异界人，但是这般年纪轻轻且实力弱小的异界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是他！”
灵心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意外，但他立即就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涉世俗，却在两年多以前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不论是哪方势力都不可能忽略。
决衣行听到灵心说的话，也想到了那个人，虽然那个时候他在考虑要不要退出刀剑合流，但这种大事他还是知道的。
“真是可怜啊！”
知道了柳亦轻的身份，决衣行看着柳亦轻的目光不由得带着点怜悯。
对于第一青罗，人境的大势力以及有名的高手都或多或少了解一点。
总的来说，第一青罗这个人没有什么欲望，正邪立场在他的身上也完全不适用，他不知道活了多久，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成神！
他在召唤这些异界人之前，也做出过几件轰动人境的大事，无一例外，那些都是他尝试登神的方法。
第一青罗召唤了许多异界之人，这在人境的高层中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再加之各个势力都派人或明或暗的观察过那些异界之人，发现他们的体质极其适合在人境修炼，这样一来，很多人都明白了，第一青罗将这些人召唤过来可不是什么好的心思，多半如南疆那边养蛊一法，来提高自身成神的成功率。
知道了这点后，有些势力对这些异界之人不加理睬，因为他们惹不起第一青罗，但是人境有名的大势力都纷纷将能够找到的异界之人收为了弟子。
这些势力大致分为三种。
第一种就是那些名声不好的魔道大派，被正道压了许多年，一旦多几名强者，就有可能改变现状，他们不可能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魔道门派一直以来都在暗中寻找天赋出众的弟子，但一来不能被正道发现，二来人境又太大，他们的收获实在不怎么样，第一青罗送来的这些异界之人，最为惊喜的便是他们。
第二种势力，是不愁收不到杰出弟子的，比如浩峰仁道，万气归源，但他们也不会嫌弃自家的优秀弟子多，更为关键的是他们也不想被魔道门派得到这些弟子。
而最后一种势力，如绝剑凌霄门，他们心气之高，不屑于收凡夫俗子为弟子，所以门内人数一直不多，而去偌大的人境到处找寻适合的苗子，这对苦心练剑的他们也不愿意，因为这会耽误他们练剑的时间，但第一青罗的这一动作，等于是直接将适合修炼的苗子在人境上面标记了，这样一来，他们也不用浪费时间去找寻，所以，那几日，很多人都有幸得见天上剑仙落于凡尘。
绝剑凌霄门没有设立分部，自然也就没有人手盯着那些异界之人的踪迹，但这对他们不是难事，随便去找一个比较大的势力，直接向他们的掌门索要异界之人的踪迹，只要有脑子，不管愿不愿意，都会递上精心搜寻得到的异界之人踪迹。这还算是讲道理的，有些不讲道理的，直接就抢人了，甚至浩峰仁道也没有逃脱这个例外。
这三种势力，基本上概括了人境现今的顶尖势力，对于第一青罗，他们会忌惮，但还不会惶恐。
所以，可以料想的，在未来，第一青罗肯定会与这些顶尖势力卯上。这一点，双方都很清楚。
但是没有办法，第一青罗一人之力有限，他需要这些顶尖势力为他培养这些人才，而这些顶尖势力也不愿意放过增强自身实力的机会。而且，他们之中也有很多人认为，第一青罗这种立场不明的强者，对于这个人境太危险了，他，本就不应该存在才是。
因为这些想法，被召唤而来的异界之人只有四种可能，其中三种就是被三种势力收为弟子，而第四种便是还未加入宗门，就早早夭折，死于各种意外。
这四种可能，在决衣行看来，第四种自然最惨，命都没了还能不惨吗？其次便是加入魔道门派，魔道门派的修炼可不是好受的，恐怕加入魔道的异界之人即使能成长起来，也难免性格偏激古怪。另外两种则是最好的选择，不会将异界之人当成工具，生命也有所保障。
在决衣行的猜测里，柳亦轻应该是漏网之鱼，最初降临人境之时，没有被正道魔道之人发现异界人的身份，然后当柳亦轻改掉异界的习惯之后，就更没有人能够发现他异界人的身份了。
柳亦轻既然是异界人，那死去的那人自然不是他的亲人，不过看他哭得如此凄惨，对他来说想必也很重要。
这就是决衣行同情他的地方。被迫背井离乡已经是很惨了，还被第一青罗这种高手盯上，好不容易在人境生存了下来，有了自己在乎的人，却被他人残忍杀害，这等于是给了他希望，又毁了这个希望。
灵心再次叹息一声，轻声道：“小僧对你没有恶意，你应该感受得到。小僧只是想帮你解除心中之苦而已。”
“那种虚幻的梦，我不需要！”
柳亦轻脸色涨红，不断运转体内内元，抵抗佛光。
“那不是虚幻的梦，那就是真实的世界！”灵心加重了语气，“小僧不知道那名无辜的老妪是你的什么人，但她不会希望你变成只会复仇的魔鬼！放下吧，你拥有的生活应该充满希望，善良！”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我，你怎能明白！？”
柳亦轻面色越渐狰狞，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信念，他灵魂中的异界印记释放出更加强大的力量，导致他身上的佛光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不愿渡苦海，吗？”
灵心闭上了双眼，心中叹息，他准备停手了，面对那些恶人，他大可直接渡化，但柳亦轻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他不会做出这种强人所难之事。
就在灵心收招之时，柳亦轻的内元也彻底消耗殆尽，谁也没有看到，最后一缕佛光并没有被抵消掉，而是进入了柳亦轻的灵魂深处，没有了柳亦轻内元的支撑，异界印记也无法发挥作用。
轰！
灵心撤招之后，忽闻一声惊雷，白日云彩忽变黑云遮天，紫色雷霆闪烁云层之间，威势骇然不可挡！
“这是……天罚？你大爷的，我就说，这种逆天的招式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决衣行目瞪口呆，对着灵心破口大骂。
灵心面不改色，心中却也是疑惑，以前施展渡恶留善，虽然也有某种代价，但不至于会引来天罚。
“看来，其中也有异界印记的缘故！”
灵心若有所思，一般来说，异界人灵魂中的异界印记不会产生什么特殊的力量，但刚才，柳亦轻灵魂中的异界印记却在帮助他抵抗渡恶留善，想必这也触动了人境的天道，再加上渡恶留善，两者相加才引动了天罚！
“佛护众生！”
灵心闭上双眼，盘膝坐下，随后身形飘飞半空，双手合十，瞬间，一股庞大佛光自他身体中爆发，佛海无涯，佛光无边，一息之间，圣洁纯净的佛光竟然遮住了整座风雨城，紧接着，佛光演化金色莲花，诸多佛陀坐落其上，一同抬头，面向天上天罚！
对于这等瑰丽之象，除了灵心，决衣行已经身在他们近处的柳亦轻，其他人竟然毫无察觉，就连黑云中的紫雷也察觉不到。
轰！
天罚降，紫雷至。
紫色天雷碰撞无边佛光，顿时，佛陀消散，金色莲花破碎，天道之威，佛不可挡！
灵心瞬间睁眼，脚步急促，挺身挡在柳亦轻身前。
轰！
又闻一声惊雷响，紫雷径直的劈在灵心身上，紫光氤氲，一点也没有波及到旁边的决衣行。
“嘶~”
决衣行倒吸一口凉气，正当他认为灵心和柳亦轻肯定死定了的时候，紫雷逐渐消散，露出了身躯上尽是裂痕的灵心和柳亦轻。
此时的灵心和柳亦轻的身体，就如同布满了裂痕的瓷器，轻轻一触摸就会碎掉。
“你们两竟然还活着？”
不过决衣行惊讶的是这一点。
灵心脸色更加苍白，浑然不在意身上的裂痕，依旧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灵心身后的柳亦轻只感浑身痛苦难以忍受，身体上的那些裂痕仿佛雷霆火焰，时时刻刻都在折磨他的身心。
柳亦轻咬着牙，拼了命的让自己不要叫出声来，同时，他看向灵心的眼神复杂至极，他不知道他要不要向灵心道谢，不过他现在也不敢出声，因为他一出声，想必就是惨叫声，而不是道谢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