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溱带七月补了一顿午餐,驱车去了城南郊区的马场刚刚好三点钟,日头正大,青葱的一片绿地在烈日底下明晃晃,有人在马上驰骋着,马蹄溅起泥土和青草的碎屑,带来一阵一阵的热浪,混着泥土和草地的味道,融进空气里面。
七月出神的看着他们,一张小脸晒得通红,一开始听林少溱说要去马场,她本来没抱着太多的期待,反而是一种“反正下午没什么事,去哪里都一样”的心态,本着对她的阿成哥哥百分之百的信任,就一路随缘跟了过来。没想到这里的给她的惊喜比她想象中的远远要多。
看着他们策马、躬身,在场地上一趟一趟的奔跑,浑身的血液都滚烫起来了。
林少溱钻进车后面窸窸窣窣找了半天,终于扯出来一个皱皱巴巴的草帽,这还是去年他去沙漠里面拍戏他的小助理遮阳戴的。他抖落抖落,扣到七月头上,勉勉强强为七月挡了点儿阳光。七月回过神来,将草帽两侧的缎带在下颚处系了一个蝴蝶结,并道:“谢谢。我们今天要骑马吗?”
“当然。”林少溱神神秘秘的,“一会儿还要给你一个礼物。”
“嗯?”七月有些好奇,“是什么?”
是一匹白色的母马。刚刚成年,头顶上柔顺的白色长毛被人拿了粉红色的丝带系成了一个辫子,晃晃悠悠的,如果忽略那个硕大的、像是小孩子芭比娃娃身上的、荧光粉的蝴蝶结的话,这是一只很漂亮的马。
看见林少溱朝它走过去,白马温顺的向前靠了靠。
“它今天刚刚成年,你要不要来摸摸它?”
白马看到有一个陌生人来,也不动,掀起长得过分的睫毛,安安静静的看着七月,打了个很轻很轻的响鼻。
七月学着林少溱将手放到白马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白马将脸亲热的向她的手心里靠了靠。
每次在家里面这么摸东东,东东也会把脸向她手心蹭。七月心都要化了,看着快跟她一般高的马,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去使劲揉它的激动。
她问道:“为什么要送这个?”
林少溱反问:“你喜欢吗?”
“喜欢。”七月答,又瞅了两眼,在心里又加了一句,没有这个硕大的蝴蝶结就更喜欢了。也不知道这个蝴蝶结是哪个年代的审美,又粉又大,像是在马头上顶了一座粉红色的山。
林少溱道:“我还专门叫人把它打扮打扮才来见你,啊,就这个蝴蝶结!”他伸手扯着蝴蝶结给七月看,白马乖乖的垂下头,叫七月看得更清楚一些,“这还是我专门去巴黎定做的,镶了一圈钻石,好看吗?”
嗯?七月着实被林少溱的财大气粗给震惊了,她被那一圈晶莹剔透的钻石闪了眼,隐隐觉得有些干涩,可是看着林少溱略带期待的眼神,又不忍心打消他的积极性,只抿着嘴,违心的僵硬的点点头。
“你骑它试试。”
看到了七月眼底隐秘的渴望,林少溱将马套上绳和马鞍,自然的伸手去抚七月上马,但是手伸到一半,又悄悄地垂了下去。
他垂下眼眸,压下眼睛里面的情绪,找了一个女工作人员带着七月上马,他则翻身骑了旁边的那匹枣红色的马。
刚刚将要扶到七月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害怕了。
怕什么?他知晓七月已经和林少溱在一起了,他也老老实实的在“哥哥”这个身份里面呆着,并不逾矩,只是扶一下她上马而已,也不出格。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和想法,若是他真的只是哥哥,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林少溱叹了口气,轻轻梳了一下马背上的毛。
这匹马是他爹送给他的成年礼物,臭屁的很,他很恶趣味的给这匹马取名叫铁蛋。铁蛋名字虽然很接地气,但是身价一点儿都不接地气。
一百多万一匹的纯血马,无论是耐力、速度还是脾气都可见一斑。
铁蛋看见主人翻身上来,打了个惊天响鼻,晃了晃它那光滑飘逸的鬃毛,前蹄不耐的抓了抓土地——他准备开始跑了。
林少溱却硬生生的扯住缰绳,驱马缓缓地来到七月身边。这时七月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上了马,她头一回坐在马背上,手还仅仅攥着马鞍,正紧张又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前面的景色。
工作人员正在教她怎么做正确的姿势,林少溱就骑着马缓缓地跟在七月身后,默默地听着。待走了两圈,七月渐渐熟练,工作人员索性将马扯得小跑起来。七月被一个颠簸吓得惊叫一声,林少溱下意识的扶了一下她的肩膀,道:“别怕,它很温顺的。”
抬眼忽然看见七月的黑色眼眸中是璀璨的、惊喜的光,既让人愉悦又让人沉迷,他仓皇的扭过脸去,掩饰般道:“再走两圈你就会了。”
七月点点头,被汗湿的两绺发丝贴在莹白的脸颊两侧,她伸手拨了一下,表情是显而易见的开心,她想起什么,道:“你怎么会送我一匹马?”
林少溱道:“看到了,觉得很适合你。”他不欲多说,留下一句“我去跑两圈”便夹着马腹冲出去,七月以为他是兴趣上来了,所以并不多问,老老实实跟着工作人员的指示走,心里却想着什么时候也能跟林少溱一样单独骑马去跑几圈。
林少溱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好像风声跟心跳声都混合在一起了,一下一下的冲击着他的耳膜。
他怕刚刚再不走,那些真话在他嘴边就要忍不住送出来了。
那匹马从出生的时候他就开始养了。它和七月一天生日,林少溱很久以前都在想,等他有能力了,就要把他能给的全世界都给七月,所以他对这匹和七月生日相同的小马格外的上心,很多时候,它的洗澡、刷毛、换脚蹄都是林少溱亲力亲为,因为这个,他的铁蛋还跟他发了好几次脾气。
林少溱立志于将这匹小白马打造成绝无仅有的公主马,所以从来不吝啬于金钱和钻石。可真当他寻到七月了,一切跟他的设想统统都不太一样。他从七月的眼睛里面能看见亲近、信任、感动,可是却看不到爱。七月的爱在陈嘉毅那里。
更何况是他在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局的时候,放弃了他所有的主动权。
是他对全网说的,只是妹妹而已。
这让他的公主马,委委屈屈的,像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他跑了几圈,等心里的酸涩感渐渐散去,才控制着马到七月旁边。这时七月已经可以不用人在前面牵着慢慢地跑了。
她的脸颊红彤彤的,满是兴奋,笑着道:“它真的好乖。”
林少溱道:“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
七月歪着头想了想,搓了搓马洁白的鬃毛,道:“那叫你雪满吧。好听吗?”
林少溱点头,轻踢了一下他骑着的马,问道:“你猜猜看它叫什么?”
七月摇头:“猜不出来。”
“叫铁蛋。”
铁蛋很不满意这个名字,扬着头嘶叫了一声,林少溱抓着缰绳,桃花眼满是笑意:“多阳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七月已经对林少溱起名字的水平无语了,就跟他们家那只纯种萨摩耶一样,明明像个糯米团子一样可爱的,就随随便便给人家取个宝宝。这名儿也太不走心。七月边递给林少溱一个“我好惊讶”的眼神,边让雪满停下,然后掏出手机照了一张照片。
打开微信,跟陈嘉毅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好几个小时之前问的:【你在干嘛呀?】
而此时,消息界面弹出来陈嘉毅的新的消息,他说:【在工作,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七月没想打扰他,可是在消息弹出来的同时,她把照片发出去了,想了想,她回到:【我在骑马。那你好好工作吧。】
七月抿抿嘴,轻轻叹了口气。跟一个工作狂谈恋爱最大的烦恼就是,好像他永远都没有时间,他们明明热恋期都还没过,就直接到了平静期,即便是她不爱粘人,也总感觉又那么一点点孤独。
明明以前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收起了手机,把思念埋在心里,跟着林少溱慢慢悠悠的走,前方是一片无垠的草原,连着泛白的天空,不时有因马蹄而扬起的尘土和草屑荡在空中,像是电影里面安宁的慢镜头。这样美的景色,要是能和陈嘉毅共赏,就更好了。
另一边,在马场旁边的精致的楼房里一间茶室中,陈嘉毅靠在柔软的椅背上,脸上带着笑,满意的看着对方这个从法国来的合作伙伴在合同上签了字,这一个多星期的努力终于尘埃落定,他在心里长吁一口气,但是面上仍然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他们因为都喜欢骑马,在英国的一个马术讨论会上结识,又在马场上成为了更亲密一些的商业上的合作伙伴,他看着下面这一片绿地,忍不住想在马场上和对方一较高下。
戴维正巧也是这么想的。他碧绿的眼睛隐隐挑起了战火道:“要不要来一场?”
陈嘉毅笑着起身,握上了戴维的手,道:“好。”
他余光向下一扫,眉间轻蹙。
窗外有一个带着草帽的女孩,仰着脸在喝水,正正巧入了他的眼,她的身边还有一位穿着黑衣的男子逗她,她喝了水拧了瓶盖就将水平扔到了男子的怀里。
陈嘉毅觉得她眼熟,他揉揉眉心,等下楼的时候拿出来手机看了一眼,看到十分钟之前七月给他发的消息。
【我在骑马。那你好好工作吧。】
他脚步一顿。
刚刚他看着眼熟的那两个人,是夏七月和林少溱。
陈嘉毅想到资料上面重重的疑点。林少溱七年前被林家接回来,夏七月也是七年前忽然成了夏蝉的妹妹。这两个七年好像没什么联系,但是当一直与人保持距离的七月和林少溱走得很近很近,就非常可疑了。
他们两个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都青春正好,凑在一起无端生出相配感。
陈嘉毅分辨不清心里面复杂的心情,他即希望七月可能真的跟林少溱有点什么,但是又因七月和林少溱的亲密感到被背叛的愤怒。最终愤怒打败了他心里隐藏的很深的罪恶感,恨不得现在就将那一对看起来很般配的人拆开。
他和戴维道了别,法国人生**漫专情,很理解他去陪女朋友的行为,甚至还暗戳戳的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陈嘉毅换了骑装,从马厩里面牵出自己的马,闲散的骑着,也不着急走,不远的前面林少溱和夏七月从慢走变成了小跑,看得出来七月还是新手,想快又不敢快,着急的时候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陈嘉毅看得心里面一紧,幸亏有林少溱及时扶着。这时他们慢了下来,似乎是要让七月缓一缓。
就在这个时候,陈嘉毅给七月打了一个电话。他看见前面的女孩停了马接起,然后缓缓道:“你回头。”
七月僵在那里一小下,像是知道了什么,扭头看去。她看到穿着红黑色骑装的陈嘉毅,骑着一匹黑色的马,器宇轩昂的在自己对面,带着浅浅的笑容,阳光照下来,像是给他镀了一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