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乔娜口中的“苏不吹”终于现身了。
苏不吹,本名夏杨苇,因为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就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叫“苏铁”,他的口头禅是:我爸说了,出门在外不吹牛!久而久之,系友们便叫他“苏不吹”。
每年六月初和十二月初,伯牙音乐学院会如期举行期末汇报演出,节目单要经过初选和终评,才能确定下来。苏迅起早贪黑准备了一首原创歌曲,发挥不但不正常,还超常,被评委一枪毙命,再无复活的可能。
当时的气氛,堪比中央音乐学院的艺考,评委个个表情严肃,自带把学员内心看穿的气场。第一个入场的是欧美演唱系的,这厮自诩中国的“玛丽莲·曼森”,外号“小玛”,为了在形象上接近“老玛”,他特意嚼了一口亮闪闪的假牙,还戴上了让人发怵的“白眼”美瞳,仍不满意,干脆手起刀落,将自个的半边头发削了去,画上暗黑眼影,整个人立刻有了“玛丽莲·阴森”的效果。
一束灯光投射在舞台上,小玛踩着高跷,拄着加长型的拐棍,不往光圈里站,偏偏往阴暗角落里钻,观众区有点小骚动,评委甲实在看不下去,说:“声明一下,海选不要杂技。”
小玛不予理会,直接打开幽灵黑嗓:“We are the nobodies / Wanna be somebodies / When dead / They'll know just who we are……评委甲、乙、丙、丁频繁按铃,小玛越唱越来劲,整个演播厅被震得烟尘陡乱。
评委乙拍案而起:“下一位!”
小玛扔掉高跷和拐棍,唱起《斯卡特罗集市》,声似金笛,边唱边退场,接着第二个上场。
第二个是个玩朋克的,他掏出一沓名片,扔给评委――了不得!各种头衔在名片上挤得前胸贴后背,多了去了――哈利,中国博爱交响乐团特约顾问、美国格林威治艺术村名誉村支书、北京地下摇滚乐团团长兼政委、“中英两国吉他交流俱乐部”交流部长……
评委甲人脉广,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吹牛,他一针见血地问:“你有这么厉害?看你手上连个老茧都没有,光滑软嫩的,也是那块材料?”
哈利一下子猴急了,脚后跟的血都攻脑门上了,头发都一根是一根地翘起来了,就一红脸将军,他一个后空翻,直接蹦桌子上了,他口水狂喷:“拿琴来!”
助手将吉他随手一扔,哈利又来了个“小龙摆尾”,一把接住,紧接着,他凌空一跃,竟然脚不着地,身子贴在墙上有三秒钟之久,按照武林行话,那叫一个:“墙上挂画”,可不是一日之功可以练就的!他打了鸡血一样,浑身得瑟起来,那琴弹得没的说!人家直接弹大门乐队的经典曲目热热身,精彩的还在后头呢!从披头士到鲍比·迪伦,从滚石到酷玩,他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评委甲就这样被他征服,竟随着节奏跳起霹雳舞,那太空滑步在他脚下这么一显摆,就跟在月亮上走道是一样一样的,哈利卯足全身力气,如菜市口的刽子手,手指就是他的刀子,手起刀落,就这么一扫弦,但听一声尖锐的响声蹿上屋顶,评委甲的眼前出现了奇异的幻象:屋檐的瓦片震飞了好几块,宿舍方圆数里鸡飞狗跳,一条好好的马路顿时塌陷!
评委甲跳得正欢,一个趔趄摔在地上,他爬起来一看,此情此景,人生能有几回欣赏?
哈利站在桌子上,抱着吉他一动不动,如一尊英雄的雕像,更绝的是:吉他的六根弦全被拨断了!
评委甲被震得好似受了内伤,他艰难地爬起来,对哈利的肩膀一拍,哈利纹丝不动,评委甲一惊,急忙用手指探他的呼吸,还有气,看来没死过去,评委们刚要松口气,哈利头发猛然一甩,砸死了在他脑后飞舞的三只苍蝇,两只蚊子,他乌珠迸出,青筋饶颈,仰天尖啸:“我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
苏迅做梦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他恨不得腾空而起,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大声喊道:“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徒儿愿鞍前马后跟随你,请师父成全!”
评委们皆被征服,都给了pass,哈利又是一声狂啸:“靠!”评委们急忙捂住耳朵……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上场,有的淘汰,有的晋级――团体性节目晋级的可能性远远超过个人表演。
“下一位。”评委甲的话音像条抛物线落到舞台下。
“苏迅,轮到你了。”胡阔将萨克斯从嘴里拔出,催促道。
苏迅抡起吉他跑上台,评委丙说:“别着急,没人给你抢,带来什么节目。”
“一首原创歌曲《暗恋的季节》。”
“好,请准备。”
苏迅弹起分解和弦,随心所欲地唱起来:“这世界,无限大,我不知道你在哪,小小的恋小小的春,小恋的春天都过去了……”台下一片安静,这安静让苏迅有点不安。
四个评委绷着脸,听完全曲,评委丁说,我觉得ok。评委甲说,我觉得不行,太普通。评委乙丙各执一词,最后还是达成一致――我俩都觉得不行,太太普通。评委丁见此情形,也只好说,好吧,我也感觉不ok。
就这么被灭了,苏迅正要溜之大吉,观众区传来一声:“我觉得灰常灰常棒!太棒了!”四个评委循声望去,喊话者是个“瘦金体”,精练平头,剑眉明眸,和木村拓哉有几分神似,评委丁发问,夏杨苇,你在胡闹什么?!
“老师,我们这是选演员,不是选群演,几个人上台蹦哒几下,就能pass,这是什么道理嘛。”夏杨苇说。
“我们别理他,下一个。”评委甲说。
“夏杨苇……”评委乙看看海选节目单,沉吟着说。
“你不到后台等候,跑观众席做什么?”评委丁问。
“有区别吗?”夏杨苇一个箭步跃上舞台,冲苏迅一个坏笑,苏迅还给他一个黑脸,直奔观众区。
“Dj来吧,check……”伴奏响起,夏杨苇将话筒杵到嘴边,“哟哟哟哟,装个beat!”又绕台溜达一圈,喊着:“Put your hands up,put your hands up !”
四个评委面面相觑,怎么这么磨叽?观众区已经舞动起来了,夏杨苇尽情展现他的flow,呐喊声此起彼伏,“苏不吹,苏不吹!”“苇子,苇子!”“苇哥牛批!”
迫于“民意”,评委只好给了通过,夏杨苇锤击着胸膛,怒视评委:“这就是嘻哈,这就是街头文化,这就是――贫民窟的艺术家!我的Punchineline,将你双眼亮瞎!”
评委丁看到他那要揍人的架势,立刻低下头,夏杨苇心中窃喜,哈,目的达到了,打开我的beat,展现爆发力,What up!
台下又是一阵呐喊:“谁与争锋,谁与争锋,哇――”
在后台,苏迅看完他的整个表演,确实有两把刷子,胡阔鼻嗤一声,什么玩意儿!苏迅并不在意他的表演,他没想到,夏杨苇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