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蓠!小蓠!……”
昏昏沉沉的玄蓠似乎听见有谁在呼唤着她,她奋力的想睁开眼,眼皮却好似被粘上一般,浑身无力的玄蓠,心中充满焦急,眉头紧皱开会的晃动着头。
“小蓠……小蓠……我是嬷嬷啊!”
“小蓠,母亲来接你回家了!”
“小蓠,别去,来嬷嬷这!”
“小蓠,母亲在这,你不是一直想跟母亲在一起么,来母亲带你回家!”
“母亲,嬷嬷!”
“到我这来……”
正当玄蓠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响起第三个声音,温柔似水的音调,让玄蓠瞬间脱离心魔,进入一个结界空间,周围空洞洞的,全以白色掩盖。
玄蓠瘫坐在地瑟瑟发抖,似乎一切都在循环,她怎么也逃不出,无论她是敲打,还是撞击她都逃不出去,只能小心翼翼的盯着那人。
她梳着仙女发髻,以琉璃珠翠点缀,周身微光闪耀,犹如晴空里的一抹云霞,身姿轻盈踏着清脆优雅的铃声像玄蓠走来。每走一步脚下都会盛开一朵淡蓝色的莲花,灵动飘逸的裙摆随风摇曳,让人移不开眼。
“你……你是谁?”
“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么?”
“你……你到底是谁……我怎么会在这,你想要做什么……”
她轻轻一挥手,白色空间犹如春日雪一般慢慢融化,显露出那黑暗的宫殿模样!宫殿一角,十分清楚的看见有几个人在那做些什么,有点熟悉却始终没有印象这些人在哪见过……
待玄蓠看清楚,那是柳月逆光而站,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背对着,让人看不清脸,可她发髻上散发璀璨光芒的星河步摇却能让人一眼认出。
柳月手一挥,身后两名护卫便拿着什么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嬷嬷走去。
“不要不要……母亲,求求你……不要…………不要……嬷嬷!!!!”
玄蓠使劲拍打着墙面,想让嬷嬷听见她的呐喊,她想让嬷嬷快逃。
两位身形高大的护卫按住嬷嬷肩膀,用白绫勒住嬷嬷的脖劲,嬷嬷疯狂的挣扎着,却怎么也抵不过那练家子的力气,嬷嬷一边奋力抵抗着,眼睛却盯着玄蓠所在的门口方向,似乎知道玄蓠在门外,又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不一会嬷嬷便目光暗淡,手脚也无力的,慢慢向下垂着。那两人一松手,嬷嬷便直直的向后倒去,两人合力将嬷嬷吊起来,用头发缠住颈部……嬷嬷那因为窒息而苍白狰狞的脸,没有闭上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什么,这一幕幕定格在玄蓠脑海里,挥之不去……嬷嬷在临死前的那一刻,似乎还在呼唤着什么……
不知何时那人已经走到玄蓠声旁,淡淡的对她说道:
“啧啧啧,可怜啊!死不瞑目!你看,你的嬷嬷就是这样去的!”
“不,不会的……你骗我!这不是真的,香兰姐姐说过,嬷嬷是出宫了……对她出宫去了……这不是真的……”
“那你看那个人是谁……”
那人提起青葱玉指,对着结界外柳月那个方向指了指,便看到逆光下站着的柳月与半个身形扭曲的香兰,许是光线的照射下,此刻香兰的脸好似还露出诡异的笑容。
“不会……这是假的……”
“你这小脸原来生的可爱至极,如今却是还不如那城外乞丐,甚至是还不如城东丑鞋匠,啧啧啧!!你本是一国公主,奈何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不是真的……”
玄蓠还是喃喃自语着,那人说的话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你的嬷嬷,对你最好的人,没有血缘关系却亲自把你抚养长大,教你习字,礼数,常识,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两岁因为你想见母亲,触犯宫规送你去百花园,随后便挨了五十杖,你也因此失去了那娇俏可人的脸蛋,可你依旧吵着闹着要见母亲,原以为话本子上那温柔体贴的是母亲,可你的母亲让你在五六岁时喝下剧毒,养血喂她儿子……”
“别说了别说了………………”
“无论你的嬷嬷对你千般好万般好,你始终是记得你的母亲,不记得她的好,可怜啊可叹啊!到死也没见得了你一面!”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那是如何?你若好好跟嬷嬷待着兴许未来的日子可以闲挺花落,可你偏偏要去找母亲,就算她将你的容颜毁去,你依旧要去找她,而抚养你多年照顾你的嬷嬷,你可有关心一句?”
“呜呜呜……不是这样的……”
“山河日月,皆是嬷嬷带给你的,似锦繁花也是嬷嬷给你编织的,可你啊!总是不满足,想要去抓住不属于你的东西,看看,这就是代价,没了嬷嬷,你又一次被抛弃被利用,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
“嬷嬷……嬷嬷……是我对不起你……”
“没有嬷嬷接手抚养你,你就会死在宫殿的某个角落,而没有你,嬷嬷就还是那个嬷嬷,就算独自一人处于冷宫,也能安然度日,就不会死的这么惨……你看看嬷嬷的眼睛……是你给柳德妃递的刀,其实是你杀了嬷嬷啊!!”
“是你杀了嬷嬷!!!”
“是你杀了嬷嬷!!!”
“是你杀了嬷嬷!!”
这句话一直在玄蓠脑子里转啊转啊转一下下的敲击着玄蓠,让她脑子都要炸裂了一般,玄蓠使劲的抱着头,扯着自己的头发,纵使抓掉一大把也不觉得疼,此刻她的心才是最疼的。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如今你的嬷嬷被你最爱的母亲杀了,你也会为了给她儿子续命而失血过多死亡,不知这时你会怎么选?”
“什么怎么选?……”
“是死,还是活?”
“活,我要活着,我要活着……求求你……救救我……”
“我可救不了你,从始至终这条路都是你自己选的,明明没有希望却为自己编织一个美丽的梦,明明爱你的人就在眼前,你却选择性看不见,你说你这不是自作自受是什么?”
“求求你救救我……就算为我指条明路也好,我不想死……我还不能死……”
“如果你还有命醒来,就去仓山寻找一味叫蛟龙泪的灵药,它能快速恢复你的身体,并治好你的脸。但苍山是灵仙山,地大物博就连蛇虫鼠蚁皆与你平常所见的不同,最后能不能找到,就看你们的缘分了!”
“苍山…苍山……你………”
还没等玄蓠问到她是谁那人便消失了,玄蓠也不知为何,渐渐失去了意识。梦里玄蓠总觉得那个人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细细想来又没什么印象。
也不只是过了多久,玄蓠慢慢的恢复力气醒来,睁开眼便看到刺目的阳光,玄蓠下意识的用手挡住,手心传来太阳照耀的温度,玄蓠用手晃了晃,发现自己好像不在屋内,慢慢的支撑着坐起来,她感觉到刺刺的野草贴着她的肌肤,阳光照耀着她,她很开心,咧着嘴笑着,在那一缕缕阳光的照射下,眼眸清澈,展现出无与伦比的美丽,纵使是坚强的疤痕,身上的血迹也掩盖不了的美丽。
“原来,这就是太阳啊!”
“哟!你醒了啊!”
正在享受阳光温暖的玄蓠,突然感觉到后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玄蓠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
“谁?”
“你的救命恩人!”
说话的那人背着箩筐从天而降,此人正是消失已久的南苏子,他一身玄色衣裳,配着精密大气的滚边刺绣,轻薄柔软的布料带着玄蓠从没见过的蓝色荷花,那衣袂仿佛能够无风自动,给他增了几分神采!
玄蓠警惕的问道:
“你…你是谁?……”
“刚不是说了么,你的救命恩人”
“是你救了我?你是从天而降的神?”
“哈哈哈哈哈哈,只要从天而来都是仙神么?妖魅魍魉可也是有点修为的,你不会到时候也是对着人家磕头跪拜吧!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哪里?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
南苏子戏谑的看着她道:
“你难不成是梦游过来的么?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还敢来这荒郊野岭的!”
“那……那您又怎么会在这?”
“这是你家么,我还不能出现在这,我不过是在那树上瞌睡了会而已!”
“那我怎么会在这?……”
“我哪知道你为什么在这?”
“刚刚……不是刚刚您说,是您救了我?”
“哈哈哈哈我不过是看你可怜,晕倒在这路边,恰好又懂些不着调的医术,医者仁心我总不能见死不救的,拿了点药材为你吊吊命而已!”
“多谢恩人大大慈悲救我一命……但我现在没什么能报答您的……如若以后有机会定会报答您的大恩……”
“你且有命活着再说吧!呐!吃点东西!”
南苏子从箩筐中掏出个野果子丢给瘦小的像野猫一般的人,看着那小丫头这狼吞虎咽的模样,还有她浑身是血趴在地上的样子,像极了当初他看到翎儿的样子,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虽说自己习得医术却没有诸深那般心怀天下,无意中发现这小丫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居然还救了她一命。
“谢谢恩人!”
“这荒郊野岭的,你在这做什么?身形单薄血痕累累,你不会是哪里的逃犯吧!”
“不是,我只是听说这里有座仙山,里面有很多能治病救人的仙草,我想去看看!可是不知怎么的,在这开回转了好久也找不到入口!”
“看看?你脑子没病吧!那可是仙气环绕的,里面众多妖魅修炼,别说找药,你就是进入一下也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而且这里设了结界,你一个凡人肯定是找不到的!”
“那怎么办?我要怎么样进去?”
“???你没听我说么?里面很危险的”
“有什么危险的,你看我的脸,我身上的伤,还有身上这些伤口,哪一次不危险,索性没死,我就不能放弃自己!”
南苏子扯过她消瘦如柴的手,看到里面的伤口个个触目惊心,脸上多道疤痕交织,都快让人看不清脸了,眼眸却还是清澈动人的,这些疤痕一看就是长年积累下来的,南苏子心里有一丝触动,不仅仅她像翎儿也像当面的自己,瘦小身形在各色各样的人里拼命的讨生活,最后还是遍体鳞伤,幸运的是他能遇见翎儿遇见师父。
“这是谁弄得?你不会是犯了啥事被严刑拷打了吧!还说你不是逃犯!”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那你这伤怎么来的,你一个凡间女子平白无故的怎会受这么多伤!”
“恩人,您能不能告诉我苍山怎么进去!”
“那你先告诉我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我可不想惹上官司!”
“这……”
“怎么?不想说?还是不敢说?你不说我可不敢担保什么。”
“自我记事起,我每天都要喝很多汤药,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割开我的手腕取血,身上这些都是伤口都是积累下来的,还有逃跑失败换来的鞭痕…我不是逃犯………”
“…………”
“我自己告诉你了,您不用怕会惹上官司了,现在您可以告诉我苍山入口在哪了么,我真的很需要!”
“咳咳……你太高估我了,我怎么会知道苍山在哪!我也是一介凡人。”
“恩人,您是从天而降的天神,既然救了我一命,还请恩人好人做到底,求求您告诉我吧,我不怕危险,我只想救自己而已……”
“呵,从天而降的神?”
“您说这仙山凡人找不到入口,而您进去过,肯定不是一般人,至少肯定不是凡人!”
“额……我没去过……我不知道!”
玄蓠扯着南苏子的袖口焦急的说道:
“不,恩人,您肯定是知道的,您这背篓里有草药,肯定刚刚去过的,就求求您,告诉我吧!”
“你个小丫头,眼神还挺犀利,这都看得出来。”
“我虽没见过世间的一切,但我喝的药很多,你这背篓里的药有一股我熟悉的味道,我想它大概是慢性毒药,而恩人您既然是个医者,可万万不能做那害人之事……”
一瞬间,南苏子回想起自己拜云主仙尊为师时,翎儿对他说:
“棱云,你以后就是个医者啦!要学好医术好好救人,医者仁心切莫用来做坏事噢!”
南苏子摇摇头哭笑道:
“你一个凡间小丫头怎么会熟悉这种草药?”
“我不是说了嘛,我每天都要喝很多药,这药的味道我熟悉却不知道是什么,诺,就是这个!”
玄蓠从筐筐里拿出那味药递给南苏子,南苏子药神复杂的打量着玄蓠,一手接过那药草看都没看一眼,一个没什么弧度的抛物线就把药草丢回了筐子。
“少唬我,这黑骨之毒深入骨髓,以你的体质没有解药怎么可能撑到现在,还每天都喝,骗谁呢!”
“嗯……这药这么厉害啊!不过我倒没什么感觉,可能喝多了吧!”
“少吹牛了!”
“既然恩人不信,就当我没说吧!还请恩人告诉我入口在哪吧!”
“苍山是设了结界的,凡人肯定找不到的,这也是为了里面的妖魅不会出来霍乱世间而设立的,你这种闲杂人等是进不去的。”
“……那恩人您可以帮我开一次结界么?”
“我为什么要给你开,你要是出了事你家人找我怎么办?我可不敢干这事。”
“我没有家人,所以恩人您不用怕,就算我死在里面,也不会有人找您麻烦。”
“你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
“你是石头缝蹦出来的?”
“对,呐!就您脚下这块,你踩着他了!”
南苏子配合的跳起来,挪动了步伐,就是不答应玄蓠的要求替她开结界,就冲她这样,自己也不能让她去送死啊!
“你这小丫头嘴里没一句真话,让我怎么信你,乱开结界可是会遭报应的,我可害怕!”
“我……我……求恩人帮帮我吧!我……如今……没什么能报答您的,但是我保证只要我活着回来,必定会报答您的大恩!”
“你为何非要去苍山?你这脸时间太久了,就算去苍山找了药也没用的,还有你这你身伤,去了也支撑不了多久,既然没有了家人,就该好好寻个去处,安然度过此生不也挺好!”
“您不会懂的……我要是不去试试,怎么……”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你自己真的不行呢!!你省省吧,好好活着不好么?非要去送死!”
“我本来可以过得很快乐,也可以长的很好看,可是因为任性害了最爱我的人,也成为了别人的药皿……这么多年我都在抱着希望,希望有人爱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如今我真的逃出来了,可是我身上蕴藏太多毒素,我没有能力……我没有能力可以保证自己能安然活下去,我想…为自己谋一条出路,有人告诉我苍山可以找到救我的药,所以我必须去………”
南苏子拉过玄蓠那瘦弱的手,按住穴位,显然他不相信她所说的,一个小女孩能么可能承受的住黑骨的侵蚀……换作旁人也是不会相信的。
“人各有命,你还是想开些吧…………”
“可这不是我的命,从生下来就不是我选择的,直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以选择的!沧海日月,这世间没什么属于我的,所以死不死都是时间问题,我也没什么牵挂的,恩人,您就当做个好事,送我一程,死了……也就解脱了!”
“何必呢,你如今这样也挺好的,也有机会可以去看看山河大川,乡间花草,感受炙热阳光……你若执意进去,我可保证不了你能活着出来。”
“没关系,这山河大川人间烟火,有机会我都会一一感受的!没有机会就下辈子再感受好了…………”
“你……唉!你确定自己想好了要去?”
“我没有别的选择!”
南苏子打开苍山结界,并为玄蓠注入一丝灵力,以供她能安全走进苍山,只是能坚持多久就不一定了,接下来的就看她自己的命数!
“你要是活着,可要记得我的救命之恩!”
玄蓠郑重的对着南苏子磕了三个头,以示拜别。
在南苏子的注目下,拖着单薄的身形一步三晃的向苍山内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