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凌晔虽然说了出来,但伴随着他的乱窜,不小心撞到身后搁着洗钵的木架,铜做的盆一下子砸下,叶娉婷心一惊,慌乱中她还未来得及辩听得清他在叨念什么,忽然耳边一痛一阵厉风刮过。
宇文凌晔红着眼睛不知道从哪生了一块砚石,直接朝她身后狠狠拍去。
她急忙一躲,虽然身子挪偏了一些,但还是不由得臂上吃痛,被他伤到了:“唔……”一声闷哼。
宇文凌晔下手真狠,因为害怕她手上的莲花灯,直接将砚石砸到了她的手上,那么大的石块,再加上他的力气,叶娉婷顿时伤的不轻。
手上的莲花灯本就铜铁所制,有些重量,这样一来,叶娉婷什么都拿不住了。
“小心!”满室只来得及听见叶娉婷一声惊呼,灯晃了晃,倒在了宇文凌晔的身上。
宇文凌晔只觉得手臂间一烫,火苗从他身上丝做的袖子开始烧起,最害怕的感觉又来了,脑中似乎又看到了不该看的画面,他脑袋好疼……
唔……好痛……
宇文凌晔不能想那些事情,两眼一翻,整个人径自向后倒。
“傻子夫君!”叶娉婷见他晕歇倒下,赶紧吹灭手中的灯火,将灯盏丢下,伸出手便想要去接住倒下的宇文凌晔。
可惜宇文凌晔倒下的速度太快,叶娉婷再怎么追赶也难以企及,她只能勉强拉住了他的衣袍一角,但接不住人。
不仅如此,宇文凌晔的重量也将她顺势一带:“砰——”
“砰——”
连续两声闷响,宇文凌晔先倒地,紧接着是叶娉婷也被殃及。
叶娉婷觉得骨头都要摔碎了,紧张的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顾及自己,先赶到了宇文凌晔的身边:“傻子夫君……你醒醒……”声音里都带了哭意。
她怕失去他,她从来没想过他的病这般严重,竟然怕火到了这样的程度……
今夜在梁赞房中的那个意外,似乎将他所有埋藏在身上的秘密都掀露出来了,纵然只是冰山一角。
叶娉婷因为紧张而胸口剧烈起伏,挣扎着想要将他扶起来。
宇文凌晔是真的晕了。
殿外,幽兰与清音在外头不远处守夜,原本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小姐与王爷也该洗漱好了,该休息了,结果竟然冷不丁的听到里头传出的声响,两个人相视一眼,立即放下手中所有的活计奔进殿内。
幽兰与清音一踏入殿内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景象,卧床的墙角处一片慌乱,洗手用的钵盆倒在地上,架子也被推翻,莲花灯、研磨用的砚石,全在地上。
“小姐,这……”清音怔怔出声。
最令她们惊慌的是叶娉婷和宇文凌晔正坐在沁凉的地砖上,叶娉婷想拼命扶起宇文凌晔,却因为手臂使不上劲,一扶起来就倒下了。
幽兰最先反应过来:“清音,还愣着做什么?快帮小姐。”
三个人手忙脚乱的将宇文凌晔抬到床上,清音藏不住话,直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叶娉婷眼睑微垂,眸光一敛:“没事,我拿烛火逗他玩呢,他吓得睡着了。”
清音看着叶娉婷:“小姐,你在和我们开玩笑吧?”
与王爷逗着玩,能把房间整得这么狼藉么……定是出了什么事。
叶娉婷不想说,清音就不追问了,两个人都是顶尖聪明的丫鬟,打小跟着叶娉婷这么多年,受了她不少影响,要不然叶娉婷在叶府里傻了那么多年,岂止是只受一些皮肉之苦?说不定早被整死了。
清音闭了嘴,幽兰声音压得低低的:“小姐,要不要我去请个郎中过来?”
叶娉婷垂了视线痴痴看着躺在床上的宇文凌晔,他的脸色如腊般泛白,没有一丝血色,那双平日里写满对她依赖的眸子正紧紧闭着,好看的剑眉拧出了川谷,紧紧咬着自己的唇,鬓边的发丝有些乱,她今早替他打理好的墨发又散了,额头沁出的汗水浸湿了几缕碎发,贴在额前,将他整个人衬得面带病容。
叶娉婷低下头,默默的将手伸进自己的衣袖里,将滑落在臂腕处的玉镯捋上来轻取出。
看向幽兰:“你拿着这个镯子去妙药堂请个郎中回来,找个为人牢靠的,嘴风紧的,切记不要让别人知道。”叮嘱着。
幽兰怔怔的看着叶娉婷取出的镯子半晌,碧青色的玉镯通体清透,有些熟悉,声音压低,有些急:“小姐!你的镯子……这不是夫人留下来的唯一遗物么?”
这是叶娉婷全身上下最贵重的东西,也是如今唯一能够让她与母亲相贴近的东西。
叶娉婷没有犹豫:“拿去当了,当的钱请大夫。”
“小姐……”这是小姐最看重的东西了。
“快去。”她已经决定了,幽兰再不拿走,她就不舍得了。
幽兰看叶娉婷意已决的样子,再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收了玉镯,轻悄悄的退下,从偏门走了。
叶娉婷望着幽兰不愿的背影,皱了眉,要是她有钱,还用卖镯子做什么……
幽兰走后,叶娉婷静了一会,又朝清音说道:“你现在想办法,把宫中的苏德胜请过来一趟,就说睿王府里出事了。”
她若没有猜错,今日这些事情必定要苏德胜出面才能解决了,这是她如今唯一能动用的力量。
清音听罢点了点头,她恰好知道苏德胜怎么请:“小姐你放心吧,我一定给你请来。”
继幽兰出去后,清音也匆匆出去了,叶娉婷坐在床边守着宇文凌晔,时不时给他掖掖被角,或而起身,替他捏了湿帕子过来帮他擦脸。
看来这一夜的折腾,对他伤害不小。
若是可以,她宁愿不应许带他去夜探梁赞的卧房,她想要替他完成的事,她自己去做便好了。
不过……也庆幸,若是她没有带他去,没有遇到那些火,她还不知道他身上藏有的这些秘密。
知道了病根,才好治。
素手攀上了自己的唇,怔怔的出神,似乎上头还残留着温热,还留有他独特的味道。
叶娉婷闭上了眼睛:“傻子夫君……”
傻子夫君,唉。
叶娉婷陪在宇文凌晔身边半晌,一直等到了子时的时候,幽兰才好不容易的将请好的郎中弄了进来。
老郎中是走偏门进来的,人一看就很老实,来到殿内后什么都不问,只是径直走到了宇文凌晔身边,一言不发先探脉。
叶娉婷就站在他的身边,看他替宇文凌晔医治。
老郎中仔细检查过一番后,皱了皱眉头,看向叶娉婷便道:“这位夫人,借一步说话。”看来把叶娉婷当普通人家的夫人。
叶娉婷也不解释,原本就不想让人知道请郎中的事情,现在只关心宇文凌晔:“我夫君怎么样了?”
老郎中面对叶娉婷急切的样子,神色忡忡,言语间却有些支吾:“夫人……恕老夫直言,尊夫君身体上没病没痛的,脉象平稳,现在昏睡不醒应当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他是不是曾经受过什么刺激?或者换句话说,他今日发病,是不是遇见什么不该遇见的东西了?”
叶娉婷根本还没来得及说宇文凌晔的情况,老郎中便已经猜得的八九不离十了,叶娉婷更加忧心:“是,我家夫君前几年曾经出了些事情,不小心令脑袋有了些小问题,痴傻如同十岁小儿……”说着说着便遥遥望了躺在床上的宇文凌晔一眼。
老郎中听罢,顿时一脸“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
“如若老夫没猜错,尊夫君当年那一次出事,不仅脑袋变不坏了,过往的记忆也没了。”
“夫人,请再恕老夫直言,这病老夫医不了。”
不仅他医不了,恐怕连宫中的御医也医不了。
因为……这病是被吓出来的啊,根本就药石无医,只能靠机缘。
叶娉婷一听,整个人顿时便冷下来了:“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医治了么?难道就得一辈子傻下去了?!”
她不要宇文凌晔一辈子都这样傻着……
他本来是不傻的啊,明明就是被人动了手脚才傻的,这样对他不公平。
无论此刻叶娉婷怎么急切,老郎中说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还是摇摇头。
最后看叶娉婷眼中氤氲的泪欲落未落,老郎中终于动了恻隐之心,沉思了好一会,这才缓缓道:“其实若真想医治,倒不是没有法子,只是要冒险一些,夫人你要想清楚。”
叶娉婷以为没希望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想都没想便说道:“您快说!”
老郎中尽量将声音收小,不吵到睡在里头的宇文凌晔:“法子就是要找到将你夫君刺激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因由,弄清楚究竟他是怎样傻的,说不定能恢复从前的记忆,连脑子也一并恢复好了。”
叶娉婷将这些话一字不漏的听到了心里去,又皱了皱眉头:“那……方才你所说的冒险呢?”
老郎中这回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有些沉:“这个法子好是好,幸运了可以将人医好,若是不幸,你夫君则会一辈子活在对那些东西的恐惧之中,夜夜不得安眠。”
叶娉婷一听,紧蹙的眉头突然跳了一下,整个心紧抽起来。
整个人惊慌的向后退了一步,这个法子,简直就是损招啊。
不成功便成仁……
她不舍得拿宇文凌晔冒险:“那……这病,若是不治呢?”
若真如方才郎中所说,治好了万事大吉,若治不好便永远活在惊恐之中,她宁愿不要治了。
老郎中捋了捋胡须,脸上凝出更加惋惜的表情:“依你夫君如今的情况看,隐疾已出,若是不治其实也会恶化下去。”他指了指墙角。
此时的房内墙角处还有些狼藉,幽兰急着去请医,而清音也忙去宫内请苏德胜了,没人收拾,有些被宇文凌晔推倒的物什此时还散落在地上,方才叶娉婷也粗略收拾了一下,但只是较最初出事的时候没那么混乱罢了,仔细一看还是可以看出打闹的痕迹来的。
郎中指着墙角继续道:“夫人,今夜尊夫君发病变成了何样,你应当是最清楚的人,恕老夫直言,今日的情况只是初兆,他所惧怕的梦魇一旦开始了就会无止境的重复下去,若不能令他清醒,就会折磨他直到他发疯受不了的那天。”
叶娉婷噎了声,这不是没有选择了么?
郎中似读看懂了叶娉婷心内的郁结,摆了摆手道:“所以老夫方才就说了,这病老夫医不了。”
医,有可能医不好,反而情况变得更糟;不医,肯定越来越不好,情况也一样变得更糟。
叶娉婷心里头有些乱,正好身后有一张八脚小凳,她身子一软便坐了下去,按住自个的太阳穴,头疼的样子:“容我想一想。”
她不能拿宇文凌晔的安危来开玩笑,她要想一想该怎么办。
“夫人好好权衡一下吧。”老郎中该说的都说了,开始收拾药箱。
收拾到一半,他像是记起了什么,回过头来朝叶娉婷叮嘱了一句:“若是夫人决定照老夫方才说的那个法子医治,就尽快,因为今夜尊夫君被吓晕过去,说不定就是最好的契机,一鼓作气,或许能醒来率就大了很多……也说不定。”
有契机,成功的几
叶娉婷明白,但她是真的犹豫了……
“幽兰,天晚了,你替我送老郎中出去吧。”
幽兰就在门边上候着,听到叶娉婷的话,款身上前来带人出去了。
老郎中走了以后,叶娉婷踱步缓缓走到宇文凌晔身边,床幔还是大红色盘龙绣凤喜帐,因为他害怕,所以周边的烛光特地弄暗了,此时昏黄色的烛光下,叶娉婷紧紧凝视着他,眸光似水。
和他一起相处的那些过往不断在脑海里出现,那些心动的画面,两个人十指紧扣着走在夜色中的画面,他目光羞涩的看着她的画面,他清凉的唇覆上她的画面,两个人在幽暗的床底下,彼此紧贴,倾听对方心跳的画面……
她心疼的摸了摸他的额头,轻轻出声:“傻子夫君,我都要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这声音,带着以往从来没有的无助。
床上的宇文凌晔听不见叶娉婷的话,依旧昏睡着,安静的像一尊佛,只是纤长如扇的睫毛扑哧的动了两下。
叶娉婷凝视着他,小手牵上了他的大手,他的眉头蹙了蹙,极是痛苦的样子。像是被梦魇缠身,嘴唇翕动,发出细弱的声音:“火……不要……死。”
这次叶娉婷靠得近,听清了,他说他不要死。
叶娉婷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我绝不会让你死的。”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一天,就绝对不会再让他遇到危险了。
她会想办法救他,就算救不了他,她也会照顾他。
大不了照顾一辈子,去哪都带着他,护着他,不让别人欺诲他半分。
宇文凌晔在昏睡中不知道又做了什么梦,满嘴细碎的求救声,最后紧紧抓住了叶娉婷的手,反握住了她的。
他手心的温度如此灼热,将她烫着般,热辣辣的感觉一直从她的指尖蹿到了心里头去。
“娘子,不要丢下我……”宇文凌晔在说梦话。
叶娉婷的脸一下便红了,一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处,挪眼看向身侧不远处燃着的蜡烛,火光跳动,摇曳在幔纱之前……
叶娉婷心里缓缓做了个决定:“幽兰。”
幽兰将郎中送走,守在殿外:“小姐,你叫我?”
“嗯。”叶娉婷说话都颇显吃力,“你去帮我准备一些干草、柴火、灯油和水来。”
“小姐?大半夜的,准备这些东西做什么?”
“别问了。”叶娉婷已经是鼓足了万分的勇气。
是成是败,就看今夜了。
若是这个法子治不好,那还是傻子,要真更糟了,她就一辈子护着他守着他便是了。
七年前的那场大火……若清音说的没错的话,应当就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宫殿里头,要不然不会任火势烧起也没个人发现,待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已经救不出来了。
叶娉婷靠在宇文凌晔的身边,温声道:“傻子夫君,咱们试一试,就试一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轻柔的声音。
这声音传到宇文凌晔耳中,嗡嗡地响,他压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整个人仍在昏睡中。
东西送来之后,叶娉婷又再凝视了宇文凌晔的睡容一会,最后才狠了心放下了幔帐。
厚重的幔帐一落下,两个人便是两个天地了。
因为事出突然,幽兰只好临时从寝殿旁的小厨房里抱了些柴火与干草来,东西不多,但足够用了。
除此之外还拿了一壶灯油,是添盏用的。
准备好了后,挪了一个桶过来:“小姐,这些是你要的水。”
叶娉婷点了点头,微叹气道:“你帮我把这些柴火放一些到床边去,不要太靠近。”
说白了还是怕火烧到宇文凌晔。
幽兰一声不吭的去做了。
叶娉婷现在的心比谁都要苦楚,待会火烧起来后,宇文凌晔会变成怎样,都是未知数……她实在拿不准。
火渐渐烧起,叶娉婷看着那些慢慢蹿起来的火光,手也慢慢紧握成拳头,指甲都烙进掌心里了,也不觉得疼,满心都在正躺在床幔里的宇文凌晔身上。
“小姐,点好了,我们躲起来吧。”
叶娉婷怔了怔,任由幽兰将她扶到了柱子后头。
火,漫天的大火,铺天盖地的朝宇文凌晔袭来去。
床榻上昏睡的宇文凌晔自方才被叶娉婷拿莲花灯那么一吓过后昏倒不起,他只觉得脑袋好疼,有些东西一直往他头里钻,都快要他的命了,嘴里不自觉吟出声:“疼……”
紧接着是:“热……”
很奇怪的感觉,宇文凌晔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周身火燎般,脑袋里也有根弦在紧绷着。
周身都是热气,好像他是一只包子,正被人拿炉子蒸着,就要熟了。
“娘子……好热……”宇文凌晔昏睡中用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宽松的衣襟被他扯开了好大一个口,健硕的胸膛裸露了出来,他还在傻里傻气的嘟着嘴,像是抱怨这一种痛苦,希望叶娉婷来拯救他。
此刻叶娉婷正被幽兰拉着,躲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
听到宇文凌晔的声音,叶娉婷的心万分难受,知道他快要被热醒了,数次脑中出现“要不然就算了吧”的念头,但想想,方才老郎中说的话……罢了,就试一试吧,试也是这样,不试也是这样,还不如索性一试,还有机会重头来过。
若是待会火势失控了,再出来用水将火扑灭就成了……
只要假造出一个失火的场面,再现出令他变成如今这样的火海,说不定一切也因此而改变。
叶娉婷现在只能依靠这样的心思在强撑着了。
床榻上的宇文凌晔只觉得热,周围好热,就算他敞开了衣裳,还是热,下意识的皱眉头:“娘子……娘子……”
没有人上来,往常在他身侧替他扇扇子的叶娉婷也不见了。
慢慢的,他竟然闻到了焦味,睡梦中的他觉得没来由的恐惧。
火……大火……月光……巍峨的宫殿……
为何这感觉这么熟悉……
或许是因为本能,或许是因为四周都有火堆,真的太热了,宇文凌晔渐渐的有了反应,眼皮动了动,掀开了一条缝。
模模糊糊的场景撞进他的眸子中来,只见四周都是触目的红,火红火红的……好熟悉的幔帐,动了动身子想起来,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发现自己右侧的束幔帐的用的丝带怎么有火星,长长一条束带从底下一直被火烧到头,丝织品烧得快,不过一瞬间就成为灰烬了,他盯着看了一下,愣了愣,没错,是火。
耳边开始有柴火焚烧所发出的“噼啪”声。
宇文凌晔顿时被吓了一跳,尖叫起来:“啊——”
“火……火……”
“不要……不要……”
他又进入遇火便发狂的状态了,整个人就濒临于崩溃的边缘,他很害怕,有种窒息的感觉,恐惧感再次排山倒海的袭来。
宇文凌晔惊恐伸手就想要掀开幔帐逃出来,奈何此时幔帐被烟火熏了好一段时间了,烫的让人根本不敢去碰,宇文凌晔刚伸出手便被烫回来了。
抱膝,慢慢缩到了靠墙的那一面,他出不去!
哭了:“娘子……救我……救我……”哭声嘶声裂肺。
叶娉婷在外头,听到他这样的声音,脸都白了,张嘴便想说:“傻子夫君,我在这里。”
幽兰赶紧扯住了她,让她镇静,轻声:“小姐,再等一等。”
两个人一起看着,必定是不会出事的,只是要吓一吓他,寻出这样的刺激源头,让他物极必反,从此不要再怕火,让他好起来。
不知道能不能行,但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叶娉婷咬了咬牙,定住身,终于忍住不再说话。
床榻里,宇文凌晔退到无路可退,眼泪一滴一滴的淌下来,火舌开始爬到幔帐的低端了,他一看到那些火苗,就更怕了,紧紧的闭上眼睛。
呼吸急促。
胸口很闷……闷得他要喘不过气了。
黑暗……无尽的黑暗。
似乎有什么,一直钻进他的脑袋里来,他不想再想,但似乎控制不住。
“不要……”
“不要……”
宇文凌晔的声音越来越小,头紧紧埋在双臂之间,缩成一团。
“嘶——”马声,是马的嘶叫声。
“得得得……”千军万马过境,马蹄飞踏发出的的声音。
这些恢宏壮阔的声音不断在他脑里乱窜,紧接着是其它接踵而来的画面,完全不由他控制的往他脑袋里头钻。
千里巍峨的宫殿并排屹立在清辉的月光下,金色的琉璃瓦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大气,颇有他天子家的威严,御花园里,觥筹交错,文武百官举杯对饮,几个格外受皇帝器重的皇子席上坐着,时而观舞,时而谈笑,微妙的气氛在其中蔓延。
“父皇,今日夜色晚了,皇儿不想回府了。”一位身着紫衣的英俊男子举杯,朝龙椅上的九五之尊说话。
龙椅上的九五之尊笑着:“哈哈,七皇儿酒醉了就喜欢向朕撒娇,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大掌一拍龙椅上的龙头,似是很欢喜,“既然天色晚了,不想回王府,那就留下吧,你的景德宫不是还留着给你吗,今夜就住那儿了!”
君无戏言,行了及冠礼搬出宫的皇子再被允许在宫里留宿,这是多大的恩荣。
此时殿内的所有人都把目光一齐落在了七皇子身上,有着讨好的意味。
“咳。”低沉魅人的声音轻咳一声,众人又立即把目光转到席间的另外一个人身上,是与七皇子宇文凌翌分头并势的九皇子宇文凌晔。
只见这向来最让人琢磨不透的宇文凌晔此刻正悠哉的提杯自饮,仿佛这些事都和他无关似的,也仿佛没看到宇文凌翌的挑衅。
众人迷糊的看了半晌,才等到宇文凌晔缓缓站起身来:“父皇,七哥留宿宫里,我只能回府了。”
一句话,是带着笑意而出的,但众人听来,怎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严,本是开玩笑的话,却吓得众人心一提,这是在威胁皇帝。
没想到龙椅上的皇帝听罢不生气反倒笑了:“老九你也留下来。”话语间都是宠溺。
宇文凌晔眉毛一挑,含笑没说话,顿了顿才毫不客气道:“谢父皇。”
好像君恩对于他不过如此,这样的气度,任人难及。
席上,两人又难分伯仲。
画面中的宇文凌晔又低下头自斟了一杯,饮酒的瞬间唇边噙着一抹蔑笑。
不过与此同时,坐席对面的七皇子宇文凌翌也蓦然冷冷一笑。
……
四周都是火,宇文凌晔又被吓得缩成一团,嘴里一直发出“呜呜”的哭声,他的脑袋好痛。
嘴里不断叫着:“娘子……娘子……”
现在他的心里乱得只有叶娉婷,出了什么事都是只想到叶娉婷,极依赖叶娉婷:“娘子……着火了……救我……”
求救声中,他的脑袋一疼,奇奇怪怪的画面又猛的钻进了他的脑袋中来。
依旧是头一犯疼就会出现的场景,巍峨辉煌的宫殿,他颀长玉立的在其中站着,抚摸着白玉雕栏,走进寝殿,黑曜石磨得光亮做的地板,冬暖夏凉,窗棂用的也是最好的檀香木,整殿不用焚香,自然而然飘出好闻的味道。
在殿内站着,忽然就听到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他下意识的便回头,清冷的喝一声:“谁!”
脚步声戛然而止,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他没说话,径自走到了床幔边,宫殿之中,谁敢动手动脚。
宇文凌翌不会冒这样的险才对,那样百般避嫌的一个人。
可惜这一次他料错了,睡到半夜的时候,他竟然发现自己被下了药,力气全然使不出来,怔了声:“来人!”
没有人,伺候的人似乎早被他自己清空了。
他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人在身边。
想到了这里,宇文凌晔又脑袋一疼,他每想起一点就头疼万分,像是许多蚂蚁在脑袋里头爬,一直钻,一直钻,像是想要了他的命。
缓了好一会,那些画面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往脑他海里头钻,这回全是火,漫天的大火,从他的宫殿烧起,他用内力冲破了穴道,勉强的站起身来,撑着剑想出殿外,可惜想杀他的人早就做好了准备,二十多个黑衣人猛然蹿出来,犹如鬼魅般站立在他眼前,来人掐了声音:“九皇子,别挣扎了,我们今夜势必要让你死在这里!”
他向来心高气傲,只是冷哼了一声:“呵,想杀我,你们试试?”
黑衣人看他唇角微微勾勒起的笑,其中含了对他们的蔑视,顿时被气得不行,提剑,也狠了声:“杀不杀得了,得需试一试。”
只是这一次他又失算了,那些人根本就没想杀他,而是在空气中又洒了药粉,来阴的。
“杀了您,有伤口,验尸的时候可不好办,您就等着被烧死吧。”最后合眼的时候,他只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火……
那些人真狠毒,是要让他慢慢品尝烧死的滋味。
画面中的他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来。
床榻上的宇文凌晔抱着头,脑袋更疼了,尖叫着:“娘子……我不想死,不想死……”
恐惧感,无力感,还有……莫名的不甘……
钻心的疼,哭着喊着:“我不要想了,我不要想了!”
宇文凌晔难受的要倒下了,甚至要拿头去撞身后的墙,眼前火焰簇动着,他眼前一花,脑海里只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别让我活下来,否则势必与你时时为敌,要你血债血偿。
带着他熟悉的阴狠,似乎是从他嘴里说出,紧接着是一片无际的黑暗……
“娘子——”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