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生来就要遭受数不尽的苦难，还是只有小时候如此。”
“等你长大了，你就会发现，苦痛不会消失反而更加排山倒海。只是等到那个时候你已经习惯了，所以你可以带着笑容迎接他。”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若有所思的走远了，郑义收敛起脸上温和的笑容。在夕阳的余晖中，他的眼神像一只濒死的狗，悲哀、阴暗而又疯狂。
就在今天，郑义辞掉了在所有朋友看来十分舒服的工作——小学老师。
原因很简单，他在一起六年的女朋友就在今天早上和他说了分手。没有争吵，没有挽留，没有歇斯底里，两个人就像认识了几天的朋友般一拍两散。
郑义的脸已经僵硬的像块石膏，仿佛只有这个石膏一样的面具才能让他内里粉粹掉的东西能勉强聚集在一起。他黑的很纯粹的眼眸看着迎面走来的女老师。
“郑义，我还有话想说。”
扑通扑通，谁的心跳加快了。
“分手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吧？以后等你有钱了，一定要让我看见，我一直相信你是个不平凡的人。”
扑…通…扑…通，又是谁的心跳慢了。
“你太看的起我了，等我有钱，可能已经是下辈子了……”
郑义很想潇洒的一笑，然后转身离开。但是他僵硬的脸庞不足以支撑这个笑容，而且，走廊的楼梯就在她身后，他也无法转身，只能选择从她的身边走过。
但是郑义迈不开步子。
两人沉默了，一个人眼中带着余晖折射的光，一个人眼中反射着透亮的黑发。
良久，郑义开口了，“再见，红苹果。”
终于还是迈开了步子。
渐行渐远，就在郑义消失在了楼梯的瞬间，洪小果转身，发着光的眼睛也黯淡下来。但是马上，她的嘴角又挂上了微笑，还是在余晖下，红扑扑的脸蛋就像苹果一样，非常可爱。
…
夜晚，坐在电脑边的郑义，大脑一边空白，一次次的打开浏览器，又叉掉，手机在旁边响个不停。
肚子也打起了鼓，但是平时嗜吃如命的郑义并没有丝毫动弹，他只感觉很累很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管做什么都变得很累，哪怕玩游戏，哪怕出去度假，哪怕……和洪小果同床共眠。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有什么问题呢？
郑义瘫在电竞椅上，放弃了继续点开浏览器。他拿起手机，来电显示，高大胖。
来电铃声是一个女声吟唱的英文歌，旋律很悠扬，但是不管再好听得音乐，只要设置成了铃声，你就会觉的它变得嘈杂厌烦。
“第九个电话了，这么晚不睡觉，高大胖真是有耐心啊。”
郑义终于按下了接听的图标。
“你个****终于接电话了，老子还以为你跳楼了，你个大傻**，突然发什么神经，你以为甩辞职信很帅吗？明天课怎么调？老子PPT都没做，你让老子上台去侃大山啊！你赶紧给我滚过来，老子还在学校帮你擦屁股，几百本作业老子写‘已阅’都快写吐了！！”
“高大胖，我真的要辞职了，我不会去学校了，有点不负责任，但是一想到擦屁股的是你，我就放心了，总算没坑了别人，手机没电了，我先挂了。还有啊，别跟我家里人瞎哔哔，我就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我帮你跟老段说了，说你一时想不开，他答应放你两天假，你缓一缓还是回来吧，你辞职了去干啥？能找什么工作，还不是去当老师，我们学校已经算很不错的了，两口子闹一闹不是很正常，你约小红吃个饭聊一聊，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都一起这么多年了……”
嘟……嘟……嘟
想象了一下正在抓狂的高大胖，郑义无声的笑了，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
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干嘛，这个不大的家，每一件家具，每一个角落都是洪小果的味道。
往常这个时候，洪小果应该是在一边看电视一边敷面膜，他应该正在玩游戏，然后趁着死掉黑屏的时候改几本作业，或者做个课件的动画。
习惯了两个人，哪怕不说话也有人陪着。
一个人的家，让郑义有种难以言表的恐惧感。
郑义最终还是出门了，不知道去哪，反正不可能去学校。因为学校的每个角落他们也都一起走过，他们从大一认识，恋爱，到毕业，工作，整整六年。无数次的吵架，分手，和好，终于就在今年，双方见了家长，决定谈一谈婚期了。
突如其来的分手，顺风推舟的不挽留。
到底自己是想不想分手，到底是什么让曾经两个海誓山盟的人同床异梦，又到底是什么让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工作三年便变得死气沉沉。
郑义茫然的看着热闹的大街，文青时候看着句子浮现出来。
热闹是他们的，我只饮孤独。
以前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半夜去逛街，什么都不买，就一边走一边聊天，聊家人聊人生聊未来。
现在有工作，有房子，有不多的存款，他们却不聊这些了。她关注的是口红包包双十一，他关注的是工资车子绩效考核。
郑义想起了傍晚找他聊天的那个家庭困难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家徒四壁，父亲不知所踪，母亲每天在超市起早摸黑赚着微薄的工资。那个早慧的小女孩会问出那个杀手不太冷里的经典问题，而郑义只能瞎编一个答案。
没有人能笑着面对痛苦的人生，除非不是真正的痛苦。连分手都痛不欲生的郑义，实在不能想象面对生离死别这种灾难的时候，该怎样面对。
你以为你长大了就能习惯生活的苦楚了吗，社会会教你什么叫长不大的小孩。
疯狂自怨自艾的郑义没有发现身边的灯光、车流慢慢消失，等他回过神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黯淡的路灯，和一个奇怪的电话亭。
就像是超人换内裤的那种电话亭，通体暗红色，就像是干涸的血液。
大脑有些迟钝的郑义浑浑噩噩的进来进去，握住挂筒。
好冰！郑义倒吸一口凉气，他感觉就像握着一个冰块，手掌阵阵刺痛，但是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郑义终于回过了神，看到外面刚刚还灯红酒绿的，一下子变得如此冷清，而且电话亭？这种东西不知道早就消失了吗，现在谁还有电话亭？
明明身处诡异中，但是郑义却鬼使神差的拿起挂筒放在耳边，拨了号。他也不知道打给谁，但是身体却下意识的按出了一串熟悉的数字。
“喂？是哪位？”
听到熟悉的声音，郑义抖了一下，不不不，不要打给她，挂掉！
但是身体再一次诚实的发出了声音。
“是我，小果。”
“郑义？我还以为是骚扰电话正想挂了，怎么了，你手机坏了吗？这个号码没见你用过啊。”
“我……我没事，就是打错了，习惯按到你的号码了，我手机是坏了，嗯……手机摔坏了，我用的公共电话，哈哈，不好意思了。”
干笑了两声，郑义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这么晚了你找谁啊，你没事吧，真有什么问题我们慢慢解决，我知道是有点突然，其实你也想分手的吧？可能我们还是要坐下来好好谈谈……”
“不用了，就这样吧，我有事先挂了，你放心，你先睡吧，我晚点回来。”
刚说完，郑义意识到说错了什么，“额，说习惯了，我等会就回家了，你先睡吧，不用管我。”
说完郑义马上挂掉了电话，并口干舌燥的大声喘着粗气，就像刚刚去参加了伊朗核谈判一样。
“铃铃铃……”
突然眼前的电话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公共电话还能拨回来的？
犹豫再三，郑义提起了挂筒。
“你好，这里是如果电话亭，请问你有什么需要？”
？？？
虽然情绪低落，但是郑义还是忍不住吐槽起来。
“你以为我没看过蓝胖子吗？如果电话亭？这么晚不睡觉恶作剧有意思吗！还是你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郑义，江海人，25岁，刚刚被分手，也辞去了工作，虽然有车有房但是都是父母买的，工资刚好够还房贷，事业也一无所成，前女友已经考上了中级职称，自己在学校却考核倒数，甚至有学生家长反映要换任课老师，所以我刚才说的这个loser是你吗？”
“……你是谁？你监视我？？！”
“而且你辞了工作，请问你的房贷和几万块的信用卡欠款准备怎么还？还有你父母为了给你买房卖了老家的大房子换了小户型，为了你今年结婚卖了老家自己开的车，对吧？”
“……”
“要不要预测下你的未来？身无分文欠外债的你不想继续回学校工作，免得和你前女友见面，找新工作屡屡碰壁，又不敢回家面对失望的父母，最后你决定借钱创业，理所当然的失败，理所当然的负债，最后啃老还钱，碌碌无为，变成一个垃圾。”
电话里的人停顿了很久。
“你觉得我的预测怎么样，垃圾？”
很奇怪，明明应该很愤怒，但是郑义觉得他说的好像也没错，自己就是那种没有毅力没有智慧只能随波逐流的人，偏偏自己还放不下面子，觉得自己是有才能的，但是工作的这三年给他狠狠一个耳光。
靠自己你连三线小城市的房子都买不起，连这个工作都是托关系进的，况且做了三年没有任何成绩，在领导眼前就是透明人。
呵
“现在，我们垃圾回收站的人来找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