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李媚的房间中,王琳和李媚对面而坐。
相比林全的那出干净简朴的房间,这间女儿家的闺房自然是精致不少。
各式各样的家具,无论书柜、木箱、桌椅、床榻、屏风,无一例外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制成。木质饱满圆润,纹理细腻齐整,色泽沉静雅致,隐隐还能泛出一层淡淡的荧光。
雕花紫檀香木的大床上,各种花鸟图案栩栩如生,梳妆镜台前,多重星月图腾活灵活现。
夜色已深,但屋子里面的两人都没有要入睡的意思。
桌子上摆放了一座青鸟形态的香炉,里面燃起了檀香,一股淡雅清香飘出来,闻一闻就让人精神一振,生出一股活力。
“夫人可曾听过理学”小桌上,准备好了茶点,李媚缓缓说道
王琳坐在椅子上,丝绸一样的乌黑长发已经用束带扎好,气势显得十分干练,点了点头。
理学王琳自然知道,当朝太师洪承理就是理学学派的大儒,无论领兵打仗还是治家做官都十分的严谨,极力强调上下尊卑,伦理纲常,不容许有丝毫的逾越!违者,即使是至亲也严惩不贷!就像三年前,洪承理的长子因为醉酒在大街上浪荡撒泼,完全失了体统。当天晚上,洪承理就亲自行家法,打断了自己长子一条左腿!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那个老家伙真的是很讨厌的一个人呢”李媚轻轻抿了一口清茶,“可是他当初能慑服北疆,手段确实很了得。”
王琳眼神凝重,白皙如玉的右手上,拇指不自觉的动了动。
像洪承理这样的人,如果平民百姓对他有丝毫的不敬,那就是彻底的违‘理’,绝对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关武侯府是大周最强大的世家之一,林全入学太武学院,身份自动成为‘士’,但是母亲王琳依旧还是平民。
“小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很快,王琳脸色又恢复平静,淡淡的说道
李媚抬起头,一对黑珍珠般的眸子饶有兴致的看着王琳。美艳的俏脸之上并不是没有担忧和恐惧,但更多的确实一种决然,一种已经没有后顾之忧的决然。
李媚很轻易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笑着摇了摇头,“夫人不必如此,我只是想说,林郎还需要一个帮手。”
拿出一枚铁玉扳指,这是武者练习弓箭时必备的辅助用品,可以防止拇指在拉动弓弦时被割伤。
李媚颇有兴致的瞧了瞧王琳的右手拇指,“林郎身上的秘密真是不少,不过,夫人现在应该可以重新用这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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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武侯府,一处宽阔的地室内,一个身穿蓝色衣袍,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都沉稳如铁的中年男子正在挥笔作画。
地室的顶壁和四个角落中燃烧着近数十根硕大的牛油蜡烛,温和的火光,照耀的地室十分明亮,丝毫不影响视线,可整处地室却一点也没有呼吸不畅的感觉,显然通风十分良好。
男子面前是一张红木方桌,质地温玉,条纹清晰,是用一整块巨大的上好红木精心雕琢而成。桌子上铺着一层质地极佳的雪白轩竹纸,前方的墙壁上挂着两幅画竹。
一幅画竹的落款是吴印,整幅图用笔十分迅捷,好似旋风席卷,一气呵成。图画上青翠的嫩竹正迎风飘摆,火光跳动中,片片细叶好似真的在随风飘动。这种画技和风格,正是百年前画中第一人吴林风的手笔。
另一幅画竹的落款为罗印,图中的竹子节节攀升,极富层次感,机巧非常。作画时,下笔十分大气沉稳,好似山岳坠地,隔着图,也能清晰感受到劲风中,绿竹的韧性。正是已经封笔的当代第一画师罗岳的真迹。
两幅画竹,都是文人墨客眼中的无价之宝。以如今的市价,任何一幅就足够在珠京置办三进三出的大宅。
男子握着手中画笔,缓缓着墨,开始一点一点的作画。即使地室内没有旁人,男子的动作依然严正有序,似乎连每一次肌肉的颤动都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模具。
男子画的很慢,火光跳动中,硕大的牛油蜡烛也已经快要见底了。终于,男子收笔,将画笔平稳的放在桌上的黄铜笔架上。看着眼前的画,男子微微颔首。
画纸上,男子新作了一幅墨竹,但是,比起正常的嫩竹,这幅画上的竹子确实太宽广了些,而且竹节处也更加的灵巧厚实······整幅画,与其说是在画竹,更像是在画骨!仔细看下,笔架上,那只画笔前端的毛发十分粗犷,明显不是常见的羊毫、狼毫,或者是更加名贵的紫毫,而是人的头发!笔架旁边,砚台中的墨汁十分浓黑,可是墨香中却夹杂了些许腥味,有经验的人立刻就能嗅出来,这是人血特有的腥味!
明明是对着两位国手的大作画竹,男子却以人发为毫,沾人血作墨,画出一幅人骨图!火光摇曳中,地室的气氛变得格外的阴森!
黄铜笔架上,脱离了男子的手,画笔上开始冒出强烈的阴森邪气,可是笔芯之中却又隐隐有一层金光牢牢护卫,让邪气丝毫不得寸进。
等到墨骨画上的残余的墨水风干,男子拿着墨骨画推开了一扇门。
门的另一边是一个更加巨大的四方形房间,正正方方,十分的工整对称。粗粗目测一遍,整个房间,每一边都有十根粗壮的大理石支柱,通体坚实光滑,直径超过一米,两人合抱不住,足够支撑起千万吨的重量!走进房间,立刻就能感受到一股磅礴大气扑面而来,甚至让人有一股要跪地膜拜的冲动!
进入房间,首先就能看到,每一根光洁的支柱上都雕画有气势雄威的麒麟图,目光灼灼,盯着金碧辉煌的穹顶,利爪镇地,慑服阴沉诡黯的大地。
宽阔的穹顶上,是一片星海,数千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明幻不定,幽幽的荧光不断勾勒出一幅幅玄妙非常的星图。
房间的正中间,也是星图的正下方是一座巨大的金黄色盆地,似乎是用黄金打造的。盆地内镶嵌了数千面细小的水银琉璃镜,每一次星辰明灭,都会有一面镜子遥遥呼应。
男子走近黄金盆地,穹顶上一颗夜明珠自动飞到了男子身前,稳稳落在了那幅墨骨画上。男子微微挥手,墨骨画紧贴着夜明珠,慢慢回到了穹顶上。上升的过程中,墨骨画在不断变小,直到收缩成沙粒大小才停下。
仔细观察,穹顶上,几乎所有的夜明珠下都粘附了一颗细沙。黄金盆地内,映照的根本不是璀璨的星图,而是上千幅墨骨画!整座黄金盆地,实质上是一面照骨镜!
此刻,照骨镜中,一颗夜明珠已经彻底黯淡下去,在星图中的位置也很久没有变化了。
将这颗夜明珠取下,男子离开了房间。
回到书房,立刻就有一名暗卫前来禀报:“侯爷,昨夜有一队暗卫执行任务,直到天明也没有回来。是否要下令宣布这队暗卫叛逃?”
原来男子的身份就是当朝关武侯洪承理,正身端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书房原本平和的氛围立刻变了,变得充斥着摄人的威严。并不是可以施威,一切,只是因为关武侯洪承理坐在了这里。
摇了摇头,洪承理说道:“去花庆坊的据点,把尸体就地安葬好。在仔细查查贼人的身份。”
“是”
暗卫退下,洪承理拿出那枚已经黯淡无光的夜明珠。珠子表面,那幅墨骨图已经褪去了所有的色彩,图纸变得一片空白。无论如何转动珠子,图纸的位置却始终不见变化,牢牢静止在了一处。
看不见真容,所以画龙画虎难画骨;揣摩不透未知,是以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一杆画骨笔,一面照骨镜,人心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