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瑞黑进了龙腾生物的研发系统。
三天前。
“你以前不这样。”顾海诚仍然在逃避,他嘬了一口冷掉的咖啡。“我记得你是个话很少的女孩,从来不会提出质疑。”
“确实,我现在也这样。”卢雪庭平复着心情,她得做个了断。
“那你为什么问个不停?我付钱,你做事,这就是一次简单的交易。我告诉你原因对你有什么益处呢?”
“这是一次交易,”卢雪庭重复道,“那就可以选择佣金的形式。我要你的秘密。”
“你疯了。”顾海良气急败坏的评论,“让我猜猜,如果我不告诉你,你会不会像个泼妇一样闹到我父母那里去。”
“你想多了。”领口的红宝石随着卢雪庭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我不会那么无耻,这取决于你自己。”她看了一眼三角钢琴旁那座古老却精准的铜钟,“我想顾老先生不会是个爱迟到的人。”
顾海良惊慌的看向繁复华丽的镂空指针,他的脸色发灰,像一个瘪掉的漂亮气球。宝贵的时间悄然流逝,卢雪庭不争气的流下眼泪,她拒绝了服务生递来的印花餐巾,直接用自己两条赤裸裸的胳膊胡乱擦拭。
她一直在装作很凶的样子。
如果他还不妥协,她就快撑不住了。
“我不喜欢女人。”
卢雪庭抬起头,一个模糊却异常真实的猜测在头脑中出现,她咬了咬下嘴唇。
“我是个同,你们嘴里的基佬。”
她眨着眼睛望向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男人。
“不要贬低人,”不知道为什么,卢雪庭似乎为这个答案感到庆幸,还好还好,她松了一口气,“我从不会说基佬这两个字。”
顾海良像是老了二十岁,他几乎瘫在椅子上,眼睛眨也不眨。
5秒钟后,顾海良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随即黯淡的垂下视线。
卢雪庭忽然清醒起来。
突然出现的男人。
清晨寂寥无人的操场。
报告厅外隐秘幽暗的走廊。
横幅上的名字。
百合花。
单反相机。
莫名其妙的邀约。
奇怪的氛围。
从不主动回复的信息。
健身房的偶遇。
她想自己已经站在了局外人的角度,重新审视过去这一段时间所有的一切。
没错了。
“为什么是我。”她问。
顾海良苦楚的笑了笑,他可怜自己,也可怜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女人。
“因为,”他无力的晃晃靠在扶手上的手腕,“在我心里你,你足够成熟,不会为了感情这点小事出格,不会像我一样丧失理智,不会……”
“不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呃……是,是的,可以这么说。但更重要的,你会答应我,你也不会想不开。你不是那种哭天抢地的小姑娘。”
“我知道了。”卢雪庭平静的说,她的眼泪已经拭去,脸上重新挂起微笑。
她挺直身子。
晚饭开始了。
卢雪庭坐在硕大的金色包间里,夸张的长桌让她甚至看不清顾力华的表情。顾太太披着一件暗色羊毛披肩,她戴一副珍珠耳环,黑色的半高领长裙将她的优雅演绎的淋漓尽致。顾海诚笔直的坐在顾力华左手一侧,他眉目微蹙,似乎有一点焦虑,身边那位穿宝蓝色套装的年轻女士则时不时握握他紧握的拳头。这一定是顾家长媳了,卢雪庭看着她栗色的长直发和优越的侧颜暗暗感叹,我可真是疯了才会以为顾海良能看上我。此刻,顾海良站起来,牵着卢雪庭的手走到父母兄长面前,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搂在身侧。
他搂的可真紧,卢雪庭想,几乎就像爱我一样。
“你父母做什么的?”顾力华开门见山,顾太太起身夹起一片鱼肉放进丈夫碗里。“儿孙自有儿孙福,”中年女人的表情与她耳垂上微微晃动的珍珠一样完美,“又问这样俗套的问题。不过是教师、医生这样体面的工作罢了。两人既然相爱,何必再提其他。”话音刚落,顾海良便露出一种愤怒、无力且悲哀的笑。
卢雪庭站起来,她的碗筷丝毫没动过。
“而且现在问这个问题太过于着急了,顾先生。”顾海良睁大眼睛,他抓住卢雪庭的手腕拉她坐下,却被女人有力的甩开。“我想我们一定误会了彼此。作为一个足够优秀的女人,顾海良只是我若干追求者中的一个。比起那些成熟而有学识的男性,顾海良并不是我最为欣赏的那个。然而,你们现在竟以一种质问的方式来同我讨论这件事,对不起,我想我不能奉陪。”
“你瞧瞧,人家姑娘不乐意了。”卢雪庭说完,顾太太赶忙起身,她步伐急促的绕过长桌,迫不及待的拉起卢雪庭的手,翡翠手镯在她苍白的手腕上叮当作响,卢雪庭鄙夷的看着它们。“卢小姐,我们海良对你是真情实意,以他的身份,难不成还要跪下来求你?”“顾太太,”她牵起嘴角,“我与您并无瓜葛,对您的话观点也不敢苟同。只是刚才您说了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什么话?”顾太太大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
“您说,”卢雪庭看了一样顾海良,他的眼神竟也坚定起来。
“两人既然相爱,何必再谈其他。”
卢雪庭一个人走出了那座富丽堂皇的酒店。
时间并不很晚,夜市刚刚开场,白炽灯被罩进红色的塑料灯罩,乳白色的面糊倒入黑亮的模具,一阵青烟腾起,紫色的鱿鱼刷上棕红色的酱料。
人群熙熙攘攘,卢雪庭只有一个。
那条粉色的长裙在油腻吵闹的巷子里格格不入,卢雪庭踩着高跟鞋,想起小时候故事书上那些落魄的公主。都什么时候了,她掐了自己一下,还有心情胡思乱想。
当然不可能继续穿着这条裙子。
她躲进商场里的卫生间,换回自己臃肿廉价的外套,把裙子扔进垃圾桶里。算了,她重又弯腰把它拎起来,拿着吧,万一顾海良说这裙子是借的,我可赔不起。
从商场出来,寒气更重,卢雪庭戴上兜帽,抬头望着深黑色的夜空。
下雪了。
雪花很小。
它们来不及落地就融化了。
“姑娘吃什么?”两颧火红的大叔热情的招呼,发福的大婶早已将打包盒拿在手里。
“要15块钱臭豆腐。”卢雪庭大声嚷嚷,太吵了,夜市从来都这么吵。“再要一杯酸梅汤,”她快乐的补充。
第二天卢雪庭就发烧了。
“或许是半夜,”都潇乐皱着眉头给男朋友打电话,他是个医学生,“我想她或许从昨晚上就开始发烧了,一直难受的折腾。今早起来说不出话了都。”“多少度?”“早上我量的38度7,刚才陈川量38度9了。怎么办?”“精神怎么样?”“清醒。”都潇乐悲伤的说,“但快要糊涂了,她不要我们管她。”“吃上退烧药,就在我给你准备在药箱里,第二层左上角绿色盒子。观察一个小时,用温水擦拭身体降温,还不行直接去医院。”“好的。”都潇乐满面愁容的望着烧的通红的好友。
杰瑞一开始还算淡定。
可能谈的挺好?他极力安慰自己,挺好的,找着真爱了。当窗外飘起雪花的时候,杰瑞打开一听可乐。不对啊,发生了这么大喜事她还不得瑟到他跟前,等啥呢?
一夜辗转。
妈的,他在梦里都在骂人。
第二天还是没有动静,杰瑞坐不住了。
他发了不下50条信息,转发了20则笑话,分享了10首去他妈爱情的摇滚。
卢雪庭统统没有回复。
他端坐在电脑前维护程序,中午吃了一盒老坛酸菜牛肉面。
再等等,他告诫自己,别太着急了,又死不了。
下一秒他拨打了那串基本没打过的数字。
“救急的,”卢雪庭之前告诉他新号码的时候这样说,“你快死过去了再给我打电话,没事儿别骚扰我。”
丢丢铜的彩铃响个不停,杰瑞百爪挠心。
没人接。
再打一遍。
依旧无人接听。
打一遍,打一遍,再打一遍。
“喂?”陌生人试探的语气。
“喂?”杰瑞把额头靠在窗玻璃上,“我找卢雪庭,这是她的电话。”
“你是谁?”电话那头的女声回答,她的声音很低,很小,仿佛怕吵醒什么人一样。
杰瑞竖起耳朵。
“我是杰瑞,卢雪庭朋友。她怎么了?”
“哦。”
杰瑞皱着眉头把音量调到最大,几秒钟后开门的声音传来。
“喂?你好,杰,杰瑞。”女声恢复了正常音量,“卢雪庭她发烧了,才睡下。你找她做什么?”“病了?”杰瑞觉得奇怪,“好好的怎么就病了?”“不知道,可能那天出去吃饭着凉了吧。挺严重的,不过现在好些了,你不用担心。”
吃饭?杰瑞的心火噌的上腾,“哪天出去吃饭?”
“就昨天下午,只说有事,具体的也没告诉我们。”“你是她舍友?”杰瑞问。“嗯。”那边简短的回复,“你是有什么事吗?”
“没了,”杰瑞重重的坐进椅子里,“麻烦你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