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54年,唐宣宗年间。
艳春楼是长安城有名的青楼,其中霓裳和彩蝶更是青楼中的头牌,霓裳知书达理,满腹诗论,如大家走出来的闺秀,彩蝶俏皮活泼,机灵善变,如小家走出来的碧玉,常人来到艳春楼,想见二人一眼难如登天,尤其是霓裳,更是非才子不接。
暮春,一位相貌平平甚至略显丑陋的人来到艳春楼,老鸨见到此人眼前一亮,忙甩着帕子上前迎接:“哟,温大人来啦,可是来找霓裳?”
温庭筠如今已是不惑之年,乃是当代有名的诗人,同时放浪不羁,更是艳春楼的常客。
温大人回笑道:“除了霓裳,你何时见我找过其她人?”说罢,头也不回,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
老鸨忙堆着笑脸:“霓裳可真是好福气,”随后朝着楼上喊道:“霓裳,温大人来了,还不出来迎接!”
“来了来了。”
二楼的某扇门打开,随即走出的霓裳不禁让楼下的众多公子哥直了双眼。
霓裳着一身淡紫长裙,衬得柳枝般的纤腰盈盈不堪一折,如月的凤眉下一双美眸含情脉脉,挺秀的琼鼻旁香腮微晕,樱唇一张一合,引得无数男人想要一亲芳泽。
“得知飞卿要来,霓裳当然要精心打扮一番。”
温飞卿一把搂住霓裳的纤腰,嘴唇附在霓裳耳边悄声道:“不需要打扮,你什么都不穿的时候才最迷人。”
霓裳红了脸颊,在温飞卿胸口处敲了两下嗔道:“飞卿你怎么还是那样子,一点改变都没有。”
温飞卿仰头大笑,霓裳则牵了温飞卿的手走进屋内,空留楼下一众公子哥们吞咽着口水。
霓裳虽是头牌,但屋内摆设简单,倒不是老鸨亏待她,只是她生性淡雅,不喜奢侈。
温飞卿坐在椅子上环视屋内一圈,叹道:“你这屋中可都没什么变化啊。”
霓裳为温飞卿倒酒:“我这里能有什么变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过得不都是一样的日子。”
温飞卿拿起酒杯,突然看见桌子中间放了一张纸,不由拿起,发现上面写了一首诗。
“临风兴叹落花频,芳意潜消又一春,应为价高人不同,却缘香甚蝶难亲,红英只称生宫里,翠叶那堪染路尘,及至移根上林苑,王孙方恨买无因。”
温飞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是你作的诗?”
“您可真是高估我了,我不过识得几个大字,哪里能作出这么精彩的诗,说出来你都不信,这诗啊,出自一个十岁女孩童之手。”
“哦?十岁女孩童竟能作出这等清婉孤傲的诗?”
霓裳点了点头,笑道:“此女名叫鱼幼微,传言她五岁能诵诗,七岁会作诗,只是父亲早亡,母亲在这里给人做针线活维持生计,我见过这孩子一面,长得机灵可爱,十分惹人喜欢,就是身世有些可怜,听说鱼幼微喜欢读书,却因女子身份,又没有家世背景,许多学堂都不愿意让她进去,飞卿若是惜才,可帮她一把。”
“我有一好友在学堂教书,若她真有传言那般神童,我倒可是引荐一下,倒是没看出,霓裳你还有这般好心肠。”
霓裳的面色瞬间黯淡,不由叹了口气:“这世道,女子总是可怜的。”
次日,温庭筠前往学堂看望老友,发现学堂外一个小女孩正在偷听老友讲课。
老夫子年逾花甲,一头白发彰显了此人的智慧,本是一个慈祥的老头,然而脸一摆,依然让下面二十多个学生心惊肉跳。
温飞卿站在门外,便听老夫子严肃地说道:“今日便以柳为题,大家一人作一首诗上来。”
学生们都在苦思冥想,温飞卿说道:“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老夫子看向门外,惊喜道:“飞卿兄!稀客啊稀客!”
温飞卿装模作样的作了一揖道:“多月未见岑兄,飞卿甚是想念啊!”
岑夫子赶忙摆手:“别,你的想念,就留给你那些红粉知已吧,老夫可受不起。”说着,又转头看向正好奇地看向温飞卿的学生们:“今日你们提前下课,都回去吧,记得一人作一首与柳树有关的诗,做不出来,明天就罚你们抄写诗经三千遍。”
一听提前下课,学生们欢呼着收拾了书本,一个个装模作样地跟岑夫子告了别,便一溜烟没了踪影,岑夫子佯装生气地摇了摇头:“这群调皮鬼!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他们!”
温飞卿大笑两声,跟着岑夫子一边向学堂内的茶室走去,一边问道:“来时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在学堂窗下偷听,岑兄可认识?”
岑夫子一边煮茶一边道:“哦,那小娃叫鱼幼微,十分聪颖,可惜是个女孩子,不能进学堂。”
“哦?她就是鱼幼微?”
“怎么,你认识?”
“谈不上认识,只是见过她写的诗,觉得这个孩子十分有才华。”
“嗯,我也看过那小娃写的诗,可丝毫不像是这个年纪能写出来的,唉,我那些个学生,要是有一个有她一半聪颖,我都满足了。”
温飞卿向窗外望去,见鱼幼微已经离开,忙说道:“岑兄,改日再来找你叙旧,温某今日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岑夫子看着温飞卿站了起来,忙说道:“这么快就走,茶还没有温热。”
“改日温某定带着上好的西湖龙井,与岑兄引个痛快。”
岑夫子看着温飞卿逐渐消失的背影,哭笑不得:“又不是喝酒。”
温庭筠大步向前追着,直到河边,才看见鱼幼微的背影,忙喊道:“前面可是鱼幼微小娘子?”
鱼幼微回过头,疑惑道:“正是,你是......飞卿先生?”
温飞卿看了看鱼幼微,果然如霓裳所说,小女孩有着一副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甚是招人喜爱。
听鱼幼微叫自己飞卿先生,温飞卿好奇道:“你认得我?”
鱼幼微摇摇头:“刚刚听岑夫子称您为飞卿兄。”
温飞卿赞道:“倒是聪明,我看你在岑兄窗下,可是想要听他讲课?”
“嗯,可惜我是女子,岑夫子不允许我进入学堂。”
“那我考你一题,你若是答得出,我便向岑兄求情,让你进入学堂学习如何?”
鱼幼微一听,兴奋道:“真的吗?”然后兴奋只是一瞬,鱼幼微瞬间冷静下来,不解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又不认识你。”
“我看过你写的诗,你若是真有才华,被埋没了未免可以,所有想帮你一把。”
鱼幼微低了脑袋,似是在思考面前这个陌生人的话的可信度。
温飞卿见状,干脆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鱼幼微:“这是我的贴身玉佩,我将它放在你这里抵押,若是一会儿你的回答让我满意,而我没有将你推荐进学堂,此玉便归你所有,如何?”
鱼幼微接过玉佩看了看,只见玉上刻着一个温字,她不懂玉,也不知此玉值多少银子,但想着,就算他最后不能让自己进学堂,也不过就是恢复现状,横竖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便抬头问道:“你要问什么?”
温飞卿说道:“刚刚岑兄让学生以柳为题作诗一首,我便加一点难度,刚好这江边有棵柳树,你便以江边柳为题,一炷香之内作出一首诗来。”
鱼幼微看着柳树,略微思考,便道:“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根老藏鱼窟,枝低系客舟,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温飞卿惊喜地喊道:“好一首江边柳,我现在改了主意。”
鱼幼微慌道:“你既然都说好了,看你样子也不像是言而无信之人。”
温飞卿失笑:“我确实不想为你引荐岑兄了,我想要亲自收你为学生。”
“你收我为学生?”
“没错,岑夫子教着二十多个学生,你若拜我为师,现阶段我可只有你一个学生,你看看哪个划算。”
鱼幼微眼珠子一转,道:“我若拜你为师也可以,不过,我也得考考你。”
温飞卿一听,来了兴趣:“哦?你要考我?有趣有趣,不妨说说,你要考我什么?”
“这里是鄠杜,便以鄠杜为题,半柱香的时间。”
温飞卿大笑:“何须半柱,来时我路过郊区,现在便可作一首鄠杜郊区。槿篱芳援近樵家,垄麦青青一径斜,寂寞游人寒食后,夜来风雨送梨花。如何,小娘子可满意?”
鱼幼微没有评价温飞卿的诗,倒是想到了什么,疑惑着自言自语:“飞卿,飞卿,温......温飞卿......”
“你是温庭筠?!”鱼幼微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倒是下了温飞卿一跳。
“亏得你聪明,竟然现在才认出我来。”
鱼幼微兴奋地快要跳起来:“我只是没想到,大才子温飞卿竟然会主动收我为学生,”说着,鱼幼微忙弯下腰,行礼道:“学生鱼幼微见过老师!”
温飞卿将她扶起:“这些个繁文缛节大可不必。”
鱼幼微将玉佩递给温飞卿:“老师,这是您的玉佩。”
“此玉赠与你,便是我送给学生的见面礼。”
“多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