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七八天的时间,城门口终于开始正常出入了。
虽然城门口排查的很严,耽误不少进城时间,可好歹算是可以正常出人了。李氏没有打听到两个儿子的消息,关于国公府的流言倒是听了不少,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主仆几人正说着话,外面来禀两位大夫过来复诊,李氏让丫鬟快请。
林大夫、闵泽熙给钟离悠轮流诊脉,诊过之后,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下,林大夫高兴的说:“幸不辱命,郡主已经痊愈,现下就可以回府了。只是脸上的痘疤,待要完全褪去,需等上些许时日。宫里的玉肌膏对疤痕颇有奇效,可以给郡主往那疤痕深的地方抹一些,浅的地方则不必,小孩子皮肤嫩代谢快,很快就会淡化。”
李氏感谢了两位大夫,思忖着挑个合适的时候,自己进宫去求皇后,请她赏赐些玉肌膏来。这边闵泽熙就拿出了两盒给她,说:“我这里有两盒玉肌膏,就赠予郡主了,好歹她也是我出师以来第一个治愈的天花病患,算是见面礼了。”
前后两个月多的时间相处,尤其共同治愈了钟离悠的天花,总是有些感情的,听到闵泽熙这番话,又觉得好歹人家还送了两盒贡品,月蘅也就没有像往常一样怼他,只说:“你以后还是只顾看病得了,人情往来的话还是让你的医童陆英来说吧”,到底是没忍住,好心提醒:“你说话那么欠揍,我怕你再这样下去,不定哪一天会被人打死。”
闵泽熙这这丫头分别之际,还不忘诋毁自己,毫不留情的怼回去:“哎呀,我哪一天被人打死我不知道,可你一辈子嫁不出去我确是知道的。瞧你那伶牙俐齿、尖酸刻薄的样,要是有男人要才怪。”谁说闵泽熙不知道自己说话欠揍?刚一说完他就跑出去了,气的月蘅追出去打。
被他们这么一闹,李氏的心情也没有那么沉重,其他人倒也没想那么多,只有月白隐约猜出来李氏的心事。大概和侯府的几位主子有关,毕竟当日她们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没有哪家能容忍这样的儿媳。
翌日一大早,李氏在几个别院的下人护送下准备进城,路上跟着伺候的是月白、月蘅、月蓉。本来钟离悠的大丫鬟一直空缺,李氏是想让自己身边的二等丫鬟顶上两个,经过这件事以后,李氏就把她们三个都指给钟离悠做大丫鬟。
月蘅、月蓉是婆母的二等丫鬟,预备等月影她们出嫁就顶上的。李氏在钟离悠出生前,打算拨两个自己的大丫鬟过去照顾,再寻摸几个年龄相仿的丫头做玩伴。只是钟离悠出生的那天太仓促,李氏还没有确定好大丫鬟名单,后来见婆母送来的两个能干,也就不好再用自己的了,现在看来这两个可堪大用,就不用还了。
李氏虽是主子,但还是叫来问了她们的想法。能跟着郡主,三个没有不愿意的,尤其月蘅最高兴,提了大丫鬟就能涨月例银子,买更多好吃的了。
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出发往城门口去。饶是她们出发的早,也得慢慢等,因为进出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排成两列蛇形长队,一队进一队出,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月蘅不耐烦闷在车里,得了李氏的叮嘱,就跑去车辕上坐,把外面的见闻说给车里的人听。
月蘅的目光正在人群里逡巡,就看见一辆马车竟然插队进城了,眼尖的她看到了马车上挂着内务府的牌子,不由得“咦”了一下,月白半天不见月蘅不说话,就问:“怎么了?”
“刚才看见一辆插队进城的马车,挂着内务府的牌子。”
月蓉以为月蘅羡慕人家可以行驶特权进城,生怕她暴露身份,给夫人惹祸,就叫她进来:“挂着内务府的牌子有什么稀奇的,你还是赶紧进来吧,城门口这么多人,好歹是个姑娘家,顾忌些成不?难道被闵大人这么一刺激,真不打算嫁人了?”
月蘅听月蓉挤兑自己,当下不依,转身进车里找她算账。不过说起刚才的见闻,月蘅还是觉得奇怪:“你说内务府什么时候出的城,应该也是下令封城门之前吧。可内务府谁有那么大脸面,让陆将军亲自放行?”
这话引起了李氏的注意,也是,今天这种情况,凡是有脑子的人家都是按顺序排队进城,没看见也有几家勋贵家的马车跟在后面嘛。
想了想,李氏觉得有一种可能,里面坐的人身份想必不能张扬,不是宫里的妃嫔、皇子公主们,就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且都是不能得罪的那种,所以示意月蘅不可多言。
李氏的车架进程的时候已经正午了,进城之后就有国公府的人在旁边候着,一路飞奔回府。不过一路上李氏的心里五味杂陈,既想快点回府见到自己的儿子,又想马车慢一点,让自己理清楚自己的情绪。对国公府既有对家的熟悉,又有陌生。
自己这次回府,不是简单的劫后重逢,中间夹杂着太多的东西,自己刻意忽视的矛盾就要被正视起来,首先是婆媳矛盾。提起阿蛮被连夜送走的事,李氏觉得到现在自己都不能平心静气,更遑论原谅。
作为母亲,她理解婆母做出这种决定的用心,但是她不能谅解,她在做这种决定的时候,没有考虑阿蛮这个孙女,也没有考虑自己这个儿媳,有的只是身为当家主母的责任,何其的冷血无情?
反而对公公,她就没有那么大的怨气。因为从进门到现在,她都有很清晰的认知。可是婆母,曾经一度让她感觉到几丝母女情分,可是这件事让她终究觉得自己太过贪心。
她不气她将阿蛮送出城,气的是不告诉她阿蛮的情况不说,就连最后一面都不打算让自己见。说为她好也罢,说是为国公府也罢,但对自己何其残忍,难道她不知道不能见孩子最后一面,这种遗憾、愧疚会让自己一辈子不得心安吗?也许她想过的,可是谁也没有她的儿子重要,没有国公府重要。
而且她们之间不仅有这层隔阂,还有自己偷跑出府的事情,尤其还是在半夜。作为名门闺秀的典范,婆母备受世人敬仰,在她眼里自己这么做就是有违妇道,置国公府颜面于不顾,置世子的颜面于不顾。不管什么样的原因,都不足以让自己出门不打招呼。可是自己能说吗?说了自己就走不了了,也就不能助阿蛮渡劫。
说到那一夜的事情,就不能再回避与世子的问题。她知道钟离钊最讨厌女人用三滥的招数对付男人,可她还是用了,用在他的身上。
可是,她没有办法像从前一样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了。他已经隐瞒自己阿蛮的事,背弃了曾经坦诚相待的诺言,她没法相信他会放自己走,可一想到可怜的阿蛮,她恨不得飞到身边照顾她。
而且她知道,这种时候,留给自己的机会不多,不管是国公府还是皇宫。如果国公府不让自己去就会严加看守,这件事说了以后,自己休想找到出门的机会,而再拖下去,宫里迟早会封城,就算最后他们答应,自己也出不去了。
即使有再多的情绪,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李氏还是恢复了世子夫人的模样,让人一点也看不出这趟京郊之行,对她有什么改变。只是掀起帘子的时候她还是惊讶了一下。
侯府上下出来迎接,除了公公不在以外,婆母竟然也来了,看她笑的满面春风,仿佛真的只是慈爱的祖母欢迎孙女回家。
李氏向婆母行过礼以后,就看到大门口的火盆,想定是婆母命人准备的,这一处的细心周到多少拉近了李氏的距离感。
李氏抱着钟离悠,在大门口跨过了火盆,又被婆子用桃树枝沾着神符水,在身上轻轻拍打了几下,算是去霉运。
一路往府里走去,孔氏问的大多是一些在京郊的情况,以及钟离悠的病情,得知钟离悠已经痊愈,只消一些时日祛疤就放心了。
走到了垂花门,孔氏就吩咐都各自回去,晚上在前厅给钟离悠接风洗尘,李氏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回了葳蕤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