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不停发疼的舌头一直在提醒孟菁一件事——她的舌头没有了。
陈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孟府一夜之间破败。除了孟菁和一些丫鬟婆子,其余人口无一生还。
花间脑后插着四支牡丹金钗,身着一袭锦衣,裙摆拖地三米,妆容精致,面上带笑,“风水轮流转啊……恨不得杀了我?”
孟菁原本紧闭的双眼蓦然睁开,死死盯着花间,嘴里不清不楚,一张嘴血便从唇缝流出。
花间露在外面的皮肤以及脖颈处点点猩红显眼极了,笑吟吟的坐在原本属于孟菁的塌上,低头瞧了一眼,脸色一变:“张三!”
门口立马有一个侍卫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夫人。”
“这贱人没命享受这些东西,把这些好玩意搬进我的屋子里,三餐变成两日一餐。”
“是。”张三欲走,又被花间喊住。
“对了,她那私库里的单子给我抄写一份。”
“是。”张三一愣,连忙应声而退。
正巧陈若而入,一入往日,一袭黑衣,可这一次并不是纯色,而绣有流云暗纹,连头上那冠也镶了宝玉。
“裳儿,地牢阴气太重,你怎能来此?”说着,便解下了自己的外袍。
花间转眼满面春风,笑的娇羞:“我来瞧瞧她,毕竟曾是好姐妹,若不是他父亲……”说着长叹一声,又抱着他的脖子,“你回府不先去我哪里,怎地先来了这里?”
“我虽掌握了铺子、地契、房契,可孟府家大业大,底子也深,有些老伙计非要见一见她,才可将铺子的账本以及管事交于我。”
“那些见识短的老家伙!”花间眼珠一转,慢悠悠从袖中摸出了一方手帕,打开赫然是四枚一指长的泛着寒光的铁钉。
“这是什么?”陈若取过一枚捏在指尖细细端赏。花间轻轻一笑,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她小时候曾经用针扎我,害得我躺了一个月,被女先生骂。裳儿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孟菁小时候是个糊涂蛋,经常丢三落四,学女工的时候经常丢针,有一次,便被花间踩到了一根,当时她一个富家小姐,还整日给花间端茶倒水的赔罪,直到三个月花间养好。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无心之过,竟被花间掐头去尾,颠龙倒凤,变成故意为之。孟菁只觉得可笑,弯弯嘴角,又扯得嘴里一阵疼。
“这……”
“阿若不用担心,裳儿有法子让那些老伙计看不出来她身上的伤。”
陈若只是眉头一蹙,便答应了。
四枚定魂针活生生的分别被张三订在孟菁的四肢,她浑身肌肉紧绷,想喊喊不出来,疼到满头大汗,汗流浃背,直到涕泗流。
陈若站在一旁熟视无睹,冷眼旁观。花间哈哈大笑,接着捧腹大笑,最后要求陈若将自己抱回屋里,两人一夜风流。
老鼠在身上爬上爬下,屎尿早已皆糊满了衣服,不知过了多久,张三这是第七次过来送饭,依旧提着一个木桶,木桶里的泔水味跟孟菁身上的味道一样的让人胃中翻涌。
张三脸上捂了整整七层布,还依然能嗅到空气中的恶臭,用木棍戳戳地上死气沉沉的女人,“不会死了吧?喂、喂……醒醒。”
袖子裹着手,他用指尖翻了下孟菁的眼皮,又啧啧两声,“居然还活着,也是,你死了我怎么找花夫人要赏钱,虽然这活又脏又臭,好歹拿到也是能赌个两三把的……要是哪天受不住死了,可别来找我,我也就是个听人做事的。”
张三强行给孟菁灌了几勺泔水,看着她一直往外吐也有些于心不忍,“你可别给我没事找事,还是咽了吧,花夫人脾气不好,责怪我怎么办呢……听说夫人从南疆女的手中买了一些虫子,你也别着急,估计用不了多久了……多吃点,下次我可不止什么时候来呢。”
没过半刻,一名侍卫用袖子掩住口鼻,吩咐小厮把孟菁拖了出去,带到后院一众丫鬟婆子面前,扬声道:“大人说这婆娘不知礼义廉耻,还敢顶撞花夫人,已赐这婆娘割舌之刑,若是谁敢再犯,如有此下场。”
一仆人见这侍卫要走,连忙出声提醒:“李四大人,她怎么办?”
“行了,都半死不活的,直接拖去后山罢。”李四白了一眼,大步而去。
半夜阴风瑟瑟,浓雾笼罩着大半个月亮,有两个婆子鬼鬼祟祟出了孟府,偷偷摸摸找到了残缺不全的孟菁。
“三婶,是菁儿姐吗?”
“是她,快把席子拿过来,后山野狗多,咱们来迟了一步,菁儿姐的尸身已经少了大半个。”
“可怜的菁姐儿,花姐儿那个没良心的,这么对待恩人,不怕遭天谴吗?我菁姐儿从小脑袋就不灵光,干什么都比别人慢一步,可就是能吃苦,肯下功夫,花姐儿平日老在府里嚼舌根子,还——”
三婶连忙打断她的话,“英婶子,以后不能这么说了,花姐儿现在是夫人,孟府早已不是孟府,咱们现在都是陈府的下人,要是这些话被那些小人听见了,可不定又要在陈大人面前妖言惑众了。”
“我就是舍不得菁姐儿。”英婶子抽出腰间手绢,拭了拭泪。
“谁舍得?罢了,我们快些回去,希望这张破席子能帮菁姐儿挡挡风雨。”
“好。”
没了碍眼的人,花间已经逍遥快活了三年,做事越发的乖张任性。
“你是怎么做事的?下人该有下人的样子,你打扮的花枝招展,是对大人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想要勾引他罢。”
被拦住的丫鬟大惊失色,连忙跪在地上,慌慌张张的开了口:“夫人扰命,女婢是万万不敢勾引大人的……女婢,请夫人许女婢回乡探亲,永不再入陈府大门。”
花间瞪她一眼,换了只手伸给一旁的三婶,让三婶子用花果染指甲。女婢还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大人怎么还没回来?”
“许是杂事太多,或是路上堵了。”
“是么?”
三婶子脸上毫无波澜,心道这花姐儿刚开始还问的是,大人何时回来?现如今两人依旧如胶似漆,难不成这孟府冤魂无法申冤吗?这报应怎么还不来呢。
花间一得知陈若回府的消息,便追了过去,“阿若,今日出了何事,为何回来的这么迟?”
他脱了外袍递给一旁侍卫,抬手按了按眉间,绕过花间往塌边走去。侍卫挂起外袍,向门外退去。
“发生了何事?”花间瞧他转身,立马上前询问。
“南方大水,谷物货物皆淹。这批货若从北边购买,则价格太高;若付了违约金,则有损我们陈记古庄的信誉。”陈若对她说,“裳儿,你明日在三婶那领取二十万现银,去北边买些上等蚕丝,越多越好。赶在下月初十回来。”
“裳儿明白的。”花间看着他看了两本账本,在他准备翻第三本时,连忙拉住他,委屈巴巴,“阿若,能不能别看了,你这一个月就没有陪裳儿出去玩过。”
“等这事过去了,我就陪你去瑞簪记、金缕阁逛逛。”陈若偏头轻啄她一口,将她头边一缕垂发别过耳后。
“那可说好了。”
花间果然赶在初十之前回来,交给陈若二十斤蚕丝,陈若开箱瞧了一匹,果然是上等蚕丝,连忙去交了货。
第二日,陈若便带花间先去金缕阁买了二十件衣裳,又去瑞簪记挑了三只金钗,四只镯子,五对耳坠。
过路人一瞧便知,这对佳人才子便是孟家当时上门的女婿和孟菁的闺中密友花间。也有人叹这么一对奸夫**害得孟家满门尽死,要不是这任知县与他们狼狈为奸,怎么还会让他们逍遥快活。
然初九的这一日,便有老板找上门来,扬言陈记古庄做生意不厚道,居然以次充好。
陈若一气之下去寻花间,压低声音:“为何把次等蚕丝参入上等蚕丝里?”
花间眨眨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那批货出事了?”
“真不是你做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反问。
“银子可以再赚,要是信誉没了我陈记古庄如何在这地立足!”
“陈若,做生意讲究诚信,我也是省得的。”花间偏头用手绢拭泪。
陈若于心不忍,拥她入怀轻声安稳:“裳儿,我错了。”
“你哪里错了?”
“我不该什么都不问,就来质问你。”
“哼。”花间破涕而笑,伸出食指点点他的眉间,“那批货你也检查过都是好东西,想必是有人想坑陈记古庄一把。去查查这个收货的老板。”
“得裳儿,实属我幸。”
“油嘴滑舌。”嬉笑间,两人齐齐倒在床榻,床幔悠悠扬扬落下,吱呀声于一个时辰后戛然而止。
两个月后,新任知县刘上任,无意间听说书的说过书生骗婚屠府案,打听之后,发现确有其事,便上书弹劾上任知县张,又派人抄了陈记古庄,捉了里面百余人。
审了七天七夜,放了不相干的英婶子和三婶一众丫鬟婆子小厮。于午时三刻问斩陈若、花间、张三和李四等侍卫。
此地人皆是打心眼里欢喜,纷纷叫好。还有说书人专门讲着刘知县的生平事迹。
陈若自从入狱,已经发热了三天,浑身滚烫,被花间拥入怀中,细心照料。
“阿若,你在奈何桥上等我一等如何?”花间摸了摸他已经停了一盏茶的脉搏,低低抽噎起来,拿起了一旁的碗。
“啪——”碗应声砸在地上,碎成几瓣。
花间取其一瓣碎片,划过了自己的手腕,握紧陈若的手,任凭滚烫的鲜血晕染两人的衣裳。
她忽然笑了:“阿若,是我害了你这一世,回去之后,你可千万别恨我骗了你……是我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