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菊花……
别看小人儿这歪七扭八的画,却如醍醐灌顶,容小双脑中精光一闪,当下有了想法。
她兴冲冲的拿起那张纸,好好夸赞了小山一番,嘱咐他趁热喝下鸡汤,自个儿却一路小跑着回到酒坊,同于鸿探讨半响,一个新的酒方子就成了。
秋日露水晕染着草香,这样的露水混合菊花,再加上之前留下的松岑酒引子,必定是绝佳的风味。
露水不好采,可这个聪慧的弟弟,连采集方法都想到了。
这差事被柳方之揽了去,出了锡城直奔南山,崖壁上搁置好数个浅盘,连着几日的辛劳,终于取得一小罐,顺带着采了些高山顶上的野菊花,凑齐了酒引原料。
朝晨夕暮的一番忙活,赶在九九重阳前,容家酒坊终得佳酿,名唤鹤寿菊香。
此酒应着重阳日推出,名字寓意再贴切不过,一时间,客似云来,人人都要买回去孝敬家中长辈。
那圆脸老爷,自然是少不得的,虽然因为之前松岑的事,容小双多少有点儿心堵,但这是最大的主顾,为了多赚银子,酒该卖,还是得卖。
酿得一批,悉数被抢个精光,锡城人人都在谈论,说这容家酒坊就是上天赐给锡城的神仙居一般,别看锡城小,又远离京都,但锡城的百姓有口福,品的都是神仙喝的佳酿。
容小双可不管这些,数坛好酒一出手,就急忙拉着于鸿对账本,细细盘算下来,除过自家吃穿用度,结余的银两,终于够建学堂的了。
她喜不自胜,匆匆赶回村里,将银子交到村长手上。
“村长,我与爹娘都商量过了,不说我家捐出来的,您就说,是官家给的,省得他们再生事。”
自打搬到城里,见不到人影,容小年夫妇已经消停了好一阵子,若再叫他们知道,指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呢。
建学堂的事,两头瞒着,村民得了村长的吩咐,只道是官家开恩帮助,柳监军那里,容小双也事先说明了,即便城主问起,就说一些锡城酒楼的老板合着捐的,当然,容家酒坊也出了一些。
“双丫头啊,你这好事做的,也太低调了些。”
柳如笙望着面前的倔强姑娘,既无奈,又钦佩。
容小双淡淡笑着:“柳监军,明日学堂开建搭梁,您抽个空,务必到场主事,乡亲们看着,也不疑心,至于我嘛,是断然不想出那个风头的,这满村数张嘴,没几个明白事理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柳如笙欣然应下,第二日安排好巡防的事,早早赶到了良村。
暖阳尚好,微风不凉。
村民们个个脸上透着喜气,毕竟孩子们是良村未来的希望,若是这一代再没出息,良村,这个曾经风光的贡酒村,可就要彻底没落了。
工匠都是从城里请来的,木材也是容小双专门交待,一定要挑选上乘的,盖的结结实实,给孩子们一个好环境。
村长念叨了几句,无非是蒙着官家相帮,让乡亲们一定要记下这份恩情。
明锣敲响,锯木架梁。
城中手艺最好的工匠都来了这里,干活的速度是真快,不到半日工夫,框架已经起来了。
“乡亲们啊,这学堂盖好,总得四、五日,你们都别在这儿等着了,回屋去烧些茶饭送来,也让师傅们歇歇。”
村长心里直叹这些人没眼色,人家把啥事都弄得妥妥帖贴,出力都不用大家伙出,怎么忙了半晌,连口茶水都不知道端出来。
一番提醒,容小双邻家的婶子先带了头,回屋烧水去了。
其他人这才三三两两散去。
学堂建在村口刚出去的空地上,众人刚踏上回村的那条小路,突然听见身后有人惊呼:“不好!”
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这惨叫声凄厉无比,正是学堂那边传来的。
慌神的众人皆回过头,登时傻了眼。
屋顶最粗的那根木梁,没有按照既定装上去,径直砸到一个工匠头上,那人躺在地上,天灵汩汩往外冒血,顷刻染红身下尘土。
柳监军正站在旁侧,木梁堪堪贴着身子,还好,未伤到,但这被砸的工匠,平白倒了霉。
他大惊,俯下身子唤了几声,没有回应。
微颤的手伸过去,在鼻子下面探了探,已然心凉。
这人,被砸死了。
村民本不愿意相信,有几个大胆的凑过去,细细一看,却吓得连连后退。
“真是出了人命啊!”
声声惊呼之下,良村,再陷入无边的恐慌。
建学堂本是欢天喜地的事,先期准备时,一切看上去顺遂无忧,怎么偏偏架梁时,就出了人命。
这下瞒不住了,柳如笙差人如实回禀城主,城中官差来了数个,现场层层围起来,仵作也赶了来,将死尸拉回,细细查看。
良村村民的心里,暖阳晒不到半分,沉甸甸的石头落下,压的呼吸不畅。
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妇人,乍见现场鲜血横流的场面,吓得发了癔症,疯疯癫癫的满村乱跑,嘴里还呜哇乱喊。
“祸事不断,火烧,水淹,死人,那是老天爷要亡了良村啊。”
村民们本就惊怕不已,这声音灌进耳朵里,本来还疑心房梁木钉没打结实,或是木头质量不行,登时都多了几分心思。
是啊,从大火烧村开始,良村似乎就陷入恶咒一般。
容小双在酒坊坐立难安。
柳如笙心细,唯恐建学堂的细枝末节被村民知晓,会不问青红的将此事算在容二家头上,所以一出事,就叫侍卫先掩护着容小双回了城。
可她人在城中,心在良村。
木梁砸下来的那个瞬间,容小双正在柳如笙身后,没有危险,却将过程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会儿,那张带血的面庞,不断在眼前晃着,血红一片,激得她想作呕,心口却压着巨石,一口气出不来,也顺不下去。
柳方之闻讯赶来时,容小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开口就问:“你且说说,良村,真的为老天所不容吗?”
她面上覆着忧色重重,眼中透着愕然,抓着柳方之的指尖,使了极大的力气,都快嵌入他的皮肉。
柳方之听出容小双呼吸不畅,再看她面颊红的不自然,顾不得什么礼节约束,急急伸手探去,顿时冷下脸来。
这丫头,怎么烧成这样,额头都是滚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