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跟我走吗?”
“愿意。”
“哪怕这会对你师父造成很大的伤害?”
“我别无选择。”
“话不要说的太死。”
“我已经走投无路。”
“五行山脉很大。”
“我只选择您。”
“很好。”
浩渺群山之上,白云颠上,淡淡的白雾笼罩着一个如山般高大的暗色身影,巍峨,肃穆,厚重,他坐着,如山似海,他说话,天雷滚滚,他不怒自威,能凭空让人窒息畏惧,他说道:
“你的选择是对的,你们师徒三人都还小,守不住无名峰,你的师祖神龙道人的确是很强,甚至在整个五行教里都是当之无愧的最强,可是他现在已经不在这人世间了,虽说余威尚在,可这余威还能保护你们一生一世不成?
无名峰的秘密已经到了现世之时,可惜雷无罪就是不肯退让,可能是有恃无恐吧,所以教里应该还会有一场内战要打,而你此时判出师门无异于是在激化矛盾,无异于会惹恼你师父对你离心厌恶。
可是你的问题极为特殊,眼下趁着掌教也支持你,你若是此时不退,必然将会越陷越深,相信我,只要雷无罪不肯撒手,这场对峙没有百年都不会停息,然而百年过后,你哪还来的退路。”
“……”
语气里没有赞赏。
随后是一阵默然。
除了雨声很安静。
白云下的那片群山大川名为五行山脉,山脉里供养着的教派是五行教,五行教里有仙山灵峰无数,而其中无名峰是最为特殊的,也是最神秘的,山里面隐藏着不知多少的奇异秘密,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揭开来看一看,难以忘怀。
只是可惜无名峰历代皆有至强神王在镇守把控着,谁也冒犯不得。
谁都不敢妄想。
然而现在的无名峰,
一点也不强。
所以很危险。
故事由此开始。
高大即是距离,距离产生渺小,渺小让人卑微,如山般高大的白雾身影前跪着一个看起来才十三四岁的娇小少女,少女跪的挺拔,像是一朵梅花在迎着雪山盛开,凌寒独自开的气质,很孤独,很坚强,很傲气,可终究还是太娇小了些,娇小的让人只觉的她可怜可爱,少女身着名贵的七彩玄衣,是这白云颠上最显眼的颜色,她是五行教中无名峰里的首席大弟子,地位贵不可言,此时她紧紧地抿着嘴唇,竟无语凝噎。
此时的五行山脉里到处都在下雨,雨幕下,无数仙山连绵起伏,层峦叠嶂,耸入云霄,远远望去,磅礴且大气,壮丽又多姿,只是多了股悲伤,多了点难受,少女的视线穿过云雾看了一眼无名峰,看见山门正在风雨中飘摇不定。
而她,
却要走了。
离开她最亲爱的师父。
……
……
第二天,
晚上。
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一个人。
除非你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
这是不是很自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是非从来无关对错,站在别人的位置上,你是个知道取舍的孩子,站在你自己的位置上,你有你别无选择的痛苦,你是不是对的,我都无权干涉,你既然非要离开,我也只能祝福,祝你前途似锦。”
雷无罪说完这最后的几句话,留下身后已经哭的泣不成声的彩衣少女,他神色黯然的走进了洞府,作为无名峰现如今的当家人,他想让自己难过的体面一点。
洒脱一点。
成熟一点。
强大一点。
为人师表就要学会宽容。
彩衣少女望着师父离去的背影,无声的哽咽着,蹲下来擦着眼泪,擦花了脸上的淡粉,精致的脸蛋上多了几分动人的楚楚可怜,朦胧的双眼里熟悉的一草一木已经有了重影,熟悉的宽阔背影也在离她越来越远。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身不由己,
是心痛却不后悔。
她没有办法。
师祖走了,仙踪难觅,无名峰从此陷入险地,师父还太年轻,不过才二十有余,境界很低,天赋也差。
撑不起无名峰来。
所以光复师门的希望只能交给她与师弟,但是她并不喜欢她那个师祖,甚至是有些厌恶,所以她也更不想接下那无名峰的所谓传承,以及责任,因为这对于她来说只是束缚,绝无荣耀。
当然她是喜欢师父的,
师父平日里最宠爱她。
可是她想要的师父却没有办法给她,所以她必须要离开师父,而昨日炎师叔给她介绍的那位白云峰的太上老祖,已经活了近三万年,是一位真正的神王仙人。
地位很高,
勉强有资格收留她。
寿元将尽,
等他死了,
师父应该能心情好点。
……
……
“混蛋!”
“你混蛋!”
在心中骂了两声。
可终究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有点恨不起来,所以也就只能这样了。
雷无罪今年才二十四岁,那彩衣少女是他在十二岁的时候要来的,本着壮大师门的幼稚想法,就收她当了弟子,可是何曾想过,少女的天赋极高,心也大,只是这山太小,小到已经容不下她了。
少女叛了师门。
叛了他。
有些伤心,
有人开心。
昨日大雨滂沱,今夜蛙鸣蝉噪,明月高悬,照着别离人,山洞内,有一红发女子轻道了声:“活该。”
“区区三个人就想霸占着无名峰,还不想和我去火行山?不拆你拆谁?”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这才刚开始。”
语气里有点难掩的轻蔑。
好一个轻描淡写的姿态。
今天的这出闹剧,就是她的手笔,她想要赶走这山里的师徒三人。
她要替教里收回无名峰。
她更想趁势抓走雷无罪。
天上风轻云淡,天下树影婆娑。
有一蓝衣小男孩在洞外擦着剑。
心不在焉的。
双目暗淡无光。
低头看着抹布。
脸上都是泪水。
他是雷无罪的小徒弟,
他刚刚失去了大师姐,
他想杀了山洞里的那个疯女人。
可惜他打不过,也不敢杀。
雷无罪拎着柄短剑走进去,面无表情,他现在也想杀人,想了好久,因为欲抢我山门者,就不该好好的活着。
更别说你还抢走了我的弟子。
无论你是谁。
尤其是你。
…………
他们居住的这座大山是无名峰的主山,无名峰隶属于湫茫之地的五行教,五行教坐拥大陆东隅绵延无尽的五行山脉,山脉里面有弟子无数,强者无数,更有仙山宝地无数,而其中数七十二主峰和三百绝峰的领地最大,领地最为广阔无垠,领地之中的灵气也最为浓郁。
灵脉最好。
无名峰是七十二主峰之一,也是其中人数最少,战力最弱的一座主峰,更且随着不久前峰主神龙道人莫名的陨落之后,这诺大的无名峰就只剩下了尚才初入仙门的雷无罪和他的两名弟子。
略显破落。
前途渺茫。
还总是受人刁难。
不然他的大弟子即便是铁了心的想要背叛师门,也没有人敢收下她。
背叛的有点突然。
很意外。
难以接受。
十分难受。
也很难理解。
因为只要还在教内修行,离开无名峰,无论去哪里,都是在自降身份。
无论去哪里,都没有留在这里,得到的身份高贵,得到的资源富足。
况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无名峰现在只是表面虚弱,五行教可还扳不动无名峰,雷无罪对此有足够的信心。
更别说他的大弟子一向对他敬爱如父,如果没有别的什么原因,根本就不可能会自愿担个叛徒的骂名离他而去。
所以这是被人利用了。
朝夕相处十二年,
很多事情,
他也能看出来一点。
无非是感情上的一些事。
但是那个傻孩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的弯弯肠子,所以究竟是谁在给她出谋划策?又是谁在给她一路放行?
先不说越过他直接改师谱,换籍贯,也不说这背后的利益交割是什么,这么大的事,教里面居然还能如此的风平浪静,所以究竟是谁在压制着呢?
是谁在这么无视理法?
又是谁在这么不讲情面?
雷无罪心中冷笑道:
‘就算你们可以当我这个做师父的不存在,觉的可以轻视我,无视我,可以随便的拿捏我,觉的抢走我的弟子我也无力反抗,甚至是都不用跟我下个战书。
但是我师父,无名峰的峰主,教里的最强支柱,才陨落了一年多而已,他的徒长孙就让另一位老峰主给收走了?
你们就这样肆无忌惮吗?
你们这是想直接内战吗?’
此时正在山洞里面饮茶的那位红发女子,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后,开心的笑着,她这几天就只是随便的忽悠了忽悠,就给雷无罪的大弟子,找了个他招惹不起的新师父,既解决了后顾之忧,又给教里立了功,还给自己报了仇。
然后三人就还剩俩,
离成功也不远了。
雷无罪沉默无语。
‘我都已经低声下气的叫你师姐了,我躲了你这么多年,不看僧面看佛面,难道你非要对我赶尽杀绝才行吗?
难道你就不知道什么叫怕吗?’
雷无罪走进了那个山洞,
向着那位红发女子,
拿着那把短剑。
虽然他肯定打不过,
但这里是他的主场。
虽然有点舍不得,
是你把我逼急了!
‘当真以为我师父不在了,你就可以跑过来耀武扬威?我今天就让你明白明白,五行教永远也撼不动无名峰。’
…………
…………
彩衣少女喊了一声师父,雷无罪没有回头看她。
小男孩抬头看着师父,不明白他还要和山洞里的疯女人谈什么。
雷无罪小声说道:“一会儿我出来你就藏起来,听到什么都别乱动。”
小男孩郑重的嗯了一声,
嘴上没有多问。
他嗅到了些危险的味道,
心里有些火热。
手上的剑握的更紧了。
雷无罪又回头冷漠的看了一眼彩衣少女,嘴唇蠕动间几次欲言又止,眼神渐渐复杂,最后只道了声:
“赶紧下山去吧。”
说罢他就进了山洞。
其实说起来雷无罪也还是个小孩子,放在别的主峰里,也是最年轻的那批弟子了,根本就带不了徒弟,而现如今的无名峰没有长辈庇佑,没有强者引路,就连人数优势都没有,还一直在被教里的高层们觊觎着他们的传承,而在这种情况下,有弟子愿意背叛他。
谁都愿意帮这个忙。
外忧又内患,就是如此。
小男孩转身握着两把铁剑指着那彩衣少女双眼通红,破口大骂道:“赵清欢,从今以后你就再也不是我的师姐了,你滚,你快滚啊!”
少女蹲在不远处的泥地上,没有动,蹲着,哭着,不说话,抽泣着。
说到底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心思复杂也单纯。
她羞愧,痛苦,害怕,无奈,孤独,可怜,她舍不得师父。
是因为喜欢,更不敢面对。
可有些选择,没法选择的。
留在无名峰,会越陷越深。
“呜呜呜呜。”小男孩坐在石墩上,埋头就哭了起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师父都第一个念着你,你怎么就能这么没有良心呢,师祖他从来都不喜欢咱们,是师父把咱们养活的啊。”
“没有师父,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没有师父,你真以为你很了不起吗!昨天晚上你一夜未归,师父担心你意气用事去给他报仇挨了欺负,他带着伤东奔西走的到处去找你,一晚上不知道用了多少传送阵,横跨空间长途挪移得有上百次,到现在还在头痛欲裂。”
“结果你呢!你居然是去投靠白云峰了,你可真是个白眼狼啊!”
“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我不是!”
赵清欢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声音嘶哑的说道:“师父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师父还说良禽要择木而栖,我想要个更好的环境,我对不起师父。”
说罢她缓缓跪下对着山洞重重的磕了三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良禽要择木而栖。
赵清欢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儿一样,下山的路上不知摔倒了几次。
弄的满身泥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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