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沙......冒头不久的月牙刚被乌云遮住,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就从城郊小丘陵的背阴处闪了出来,谁也想不到,这个地方会有这样一个小小的洞口。一闪,身影就躲到了另一个背阴处,就这样前进着,向城市中摸去......高手!绝对是高手——轻巧的步伐,矫健的身手,快速的走位,没有一分一毫多余的动作!一身纯黑色的衣服,一张纯黑色的弓,一壶纯黑色的箭矢,连箭羽都是纯黑色的。他的身份毫无疑问,刺客!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物能招来这样的刺客。
白狼河,是这座城市的母亲河,从南到北贯穿全城,把城市分成了东西两城,三座主桥,两座小桥,三座桥梁沟通着东西两城,典型的双城结构。官府衙门全在西城,达官贵人自然也在西城。东城除了新近崛起的几家中等富族,其余都是平民老百姓。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一路上避开了所有的活物——无论是人,还是猫狗,还是骡马。很快,他就来到了白狼河边。下半夜,鱼市街还有点点星火,南下河也还有烛光闪动,蛐蛐的歌声此起彼伏,这夜,现在和平常一样。这夜,又注定要和平常不一样。
他从河边的垃圾废弃物堆积的最深处,拉出一截圆木推入了水中,竟是一艘简易的独木舟!借助独木舟,顺利的过了河,巧妙的避开了有官兵值守的桥梁,顺利来到了西城!把独木舟藏好,他没有急着前进,而是找了一个胡同角落,仔细的检查着携带的武器,看了看弓弦两端是否牢固,看了看箭羽有没有损伤,然后把箭矢一根一根的摆放在青石板上。摆放好之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短刀,摆放在了箭矢旁边。然后很小心很仔细的从袖筒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一点一点的认认真真地滴在匕首和每一个箭头上——淬毒!这是抱着一击必杀的决心来的!做完这一切,他把除了匕首以外的所有武器都仔细的收好,然后把匕首藏在了这里。从地上抓了一把土,把滴落在青石板上的毒液盖住,用鞋底来回摩擦,直到清除的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他四周张望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一个助跑,轻松地跳上了墙头,又确认了一下方向,迅速动了起来,就像一只金钱豹,浑身上下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初二的凌晨,人们习惯性的认为这还是初一的夜,初一和十五,夜里最好不要出门,甚至不要起夜,越是当官的人家,越是相信这些流传了上千年的说法,所以,今晚的行动,他一定是处心积虑的谋划了很久很久......
一个不大的院子,正门口只有三级台阶,门槛也不高,门两侧只有很简单的门墩石,却立着拴马桩。这不伦不类的摆设,老百姓本就看不懂,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是文人看到的话,就会觉得很奇怪了,简单的门墩石说明这家人不是很有钱,可是立着拴马桩有说明条件很不错,互相矛盾呀!但是如果是贪官或者富商看到,就会会心的一笑,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定是某位官或商的姘头的住所。拴马桩旁边蹲着四个带刀的官差,嘻嘻哈哈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在调侃着什么,旱烟杆还没点起来,一看就是刚到这里。他现在就站在这个院子的西墙头,檐兽的影子带着些许棱角,和他带着的弓箭的影子互相重叠,映在院子的地面上。正巧夜枭鸣叫,他借机轻轻一跳,只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便落在了院中水缸的测面,顺势一蹲,无论房中还是门外,都很难注意到他。
“美人儿,家有悍妻,我也不容易啊。你看看,这个日子我都抽空过来了,你可不能说我不在意你啊。别生气了,来来,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一个苍老的男人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不稀罕!除非是金豆豆,不然打发不了我!气死我了!你这多久没来看人家了?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前日我去集市,看见你审问犯人,那不是很神气哟,咋就那么怕你家那个母老虎?你可知道人家有多想你?”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娇滴滴。烛光投来的影子,映在院子里,显得愈发妩媚。原来是当地达鲁花赤的姘头!
潍州(现山东省潍坊市)的这个达鲁花赤,叫做罕察帖括尔,家族属于皇族的分支。能在潍州当达鲁花赤,说明他在家族中还是有些地位的。当时潍州商业极其发达,素有“南苏州北潍州”之说,而且潍州距离益都(今潍坊市青州市)仅有一日的路程,从军事方面来讲,也是极为的重要。察罕帖括尔一年前调任到潍州,上任第一天,便颁布了三大律法,从商业,矿产,粮食三方面严格把控住了潍州的命脉,百姓的生活水平直接下降了数个档次,潍州的繁华也不复存在。铁血统治之下,百姓怨声载道,敢怒而不敢言,曾有一个读书人写信给察罕帖括尔,抗议取消百姓私塾的问题,被砍去双手,腕去双眼,绑在城门口暴晒而亡。
不敢言,甚于川。今日,这个黑衣刺客,就是矛的最尖端,要狠狠的戳进他的心脏!而他,此时正在温柔乡里,她的双臂环绕着他的脖子,他的双手轻抚着她的细腰,在屋子里绕来绕去,互相调情。而黑衣刺客此时也已经把箭搭在弦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内透出的影子,左手推弓,左臂微曲,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牢牢地扣住弓弦,慢慢的拉开弓。此时旁边要是有人,一定会无比的惊叹,多么漂亮的满弓啊!其实,不远处,说不定真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呢。机会!就在两人影子重叠的时候,黑衣人右手一松,“嗖”的一声,箭矢离线而去,轻易的透过窗户纸,深深地插进察罕帖括尔的后脑勺,然后从口中穿出,又穿进年轻女人的眉心,一箭双雕!
走!黑衣人在弓箭射出去的那一刹那,毫不迟疑,转身就走,向着藏匕首的巷子飞奔而已。与此同时,两人尸体撞翻了桌子,哐当一声,在夜里也是格外的引人注意。
“出什么事了?!”一个吸着旱烟的官差立刻警觉了起来,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出什么事也没你的事!好好呆着就行!老爷在里面快活,你还要跑进去看看是咋?要是能跑进去看看,老子跑得比你还快!”带头的官差半训斥半调侃到。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黑衣人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时一个劲的逃跑,跑到巷子里,扯下几把树叶,把藏好的短刀收起来,然后跑到藏小舟地方,乘舟过河后,把舟凿开一个大洞,使劲一推,沉入河底。做好这一切,又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身形,回到了小洞中,抱起一壶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用袖子使劲一擦下巴,坐在地上露出了笑容,前襟袖口湿漉漉的,倒也显出一分豪气。
他的事做完了,更大的事,就等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