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贵有自知之明。势不如人时可以暂时妥协,满足对方要求,以调动力量,待危机过去,再解决问题。这是在不利形势下所实行的一种“让步政策”。如此,做到这一点,必须从当时形势出发,权衡利弊,克制态度,不动声色,牺牲眼前利益以就大局。先惯着你,然后再收拾你。非有高瞻远瞩之见,难以有如此魄力。
曹操不乏英雄气概,但他也有退让的时候。就说他迎献帝许昌后,并不是万事大吉,他当时还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相反,曹操一时成为世人注目的人,也可以说成为众矢之的。而曹操这时的力量并不强,与袁绍等人相比,更处于弱势。
不过,曹操已经不是刚出道时那个毛头小伙子了,实力越来越强。曹操的得势,袁绍有些后悔,他摆出盟主的架势,以许昌低湿、洛阳残破为由,要求曹操将献帝迁到鄄城,因为鄄城离袁绍所据的冀州比较近,便于控制献帝。袁绍还考虑到,鄄城是曹操的地盘,曹操容易答应。可是曹操在重大问题上不让步,断然拒绝了袁绍这一要求,而且还以献帝的名义写信责备袁绍说:“你地大兵多,却专门树立自己的势力,没看见你出师勤王,只看见你同别人互相攻伐。”袁绍无奈,只得上书表白一番。
曹操见袁绍不敢公开抗拒朝廷,便又以献帝的名义任袁绍为太尉,封邺侯。实际上是试探。太尉虽是“三公”之一,但位在大将军(不常设)之下。袁绍见曹操任大将军,自己的地位反而不如他,十分不满,大怒道:“曹操几次失败,都是我救了他,现在竟然挟天子命令我来了!”拒不接受任命。
在这种情况下,何去何从,是摆在曹操面前的一个难题。英雄自有英雄之见,曹操感到这时的实力还不如袁绍,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跟袁绍闹翻,决定暂时向他让步,便把大将军的头衔让给袁绍。自己任司空(也是“三公”之一),代理车骑将军(车骑将军只次于大将军和骠骑将军),以缓和同袁绍的矛盾。但由于袁绍不在许都,曹操仍然总揽着朝政。
与此同时,曹操安排和提升一些官员。以荀为侍中、尚书令,负责朝中具体事务,以程显为尚书,又以他为东中郎将,领济阴太守,都督充州事,巩固这一最早根据地。以满宠为许都令、董昭为洛阳令,控制好新旧都城,以夏侯、夏侯渊、曹洪、曹仁、乐进、李典、吕虔、于禁、徐晃、典韦等分别为将军、中郎将、校尉、都尉等,牢牢控制军队。
尽管如此,曹操自感势力仍较袁绍逊色不少,因此表现得非常谦恭,或者说过着一段韬光养晦的日子。
比如杨奉荐举曹操为镇东将军,袭父爵费亭侯。曹操于是连上《上书让封》、《上书让费亭侯》、《谢袭费亭侯表》等,表明他“有功不居”。在《上书让封》中曹操说:
我扫除强暴和叛乱,平定了兖、青二州,四方长官前来朝贡,皇上认为是我的功劳。从前萧相国因为用关中来支援前线的功劳,全家都得到封赏;邓禹因为帮助光武帝平定河北的功劳,得到了几个城的封地。按照实际,考核功绩,并不是我的功勋。我祖父中常侍费亭侯,当时只是随从皇帝车辆,扶侍左右,既不是首要谋臣,又没有战功,到我已经三代都享受封爵。我听说《易经?豫卦》上说“利于封侯进军”,就是说有功的人才应当进爵封侯。又《讼卦》六三爻辞说“靠祖宗的功德吃俸禄,或者替王朝办事有功的,子孙才得吃俸禄”。我想陛下对我降下像天地一样大、云雨滋润万物一样厚的恩泽,往上,记下我先辈服侍皇帝的应尽职责,又取我在兵事上像犬马奔走的效用,下诏奖励,给我的荣誉实在太大,不是我这愚蠢无才的人所能担当起的。
在《上书让费亭侯》中谦恭地说:
我再三思考,祖先虽有辅助皇帝的微功,但不应受到封爵,何况到我已经三代;如果记下我在关东讨伐董卓的微小功劳,那就是祖宗神灵的保佑,皇上的圣德,难道是我的愚蠢鄙陋所能担当得起的。
在《谢袭费亭侯表》中又说:
以前犬彭辅佐殷朝,昆吾帮助夏禹,功业成就以后,才对他们进行封赏。我的品德不行,统军没有战绩,屡次受到特殊的恩宠,下令褒奖我的功绩,不到一个时辰,三次诏命先后到来。给我双重的金印紫绶,让我担当一方的重任,我虽不明大义,也约略懂得自己的不够。
羽翼未丰,不可高飞。曹操深知自己势力还不够,暂不能够太过于表现自己。因此对袁绍的要求尽量满足,对朝廷的封赠表现出“力所不及”的谦恭。等到羽毛一丰满,他就大张征伐,在所不计了。
官渡一战,曹操就彻底打败了袁绍。
曹操用后发制人打败袁绍后,又以大英雄的心胸举止,来了个惺惺惜惺惺之行动。
袁绍官渡兵败,仓皇北还,不久即忧郁成疾。建安七年(公元202年)五月吐血而亡。
曹操攻破邺城,即令非其将令,不得擅入袁宅。当曹操完全控制了邺城后,做了一件常人无法理解,但于英雄又极富传神色彩的事:泪祭袁绍。
他亲到袁绍墓前致祭,痛陈时世艰难,生灵涂炭之苦痛,历数他与袁绍相知相交,相约救民于水火的人生历程,又赞叹袁绍英雄业绩,但又终于人生行迹各不同云云。
风吹着袁绍的墓碑,头上有旗幡飘拂。曹操情辞激切,三军将士既感动又莫名其妙。因为他们俩毕竟是敌人呀!有人甚至说曹操是“匿怨矫情”。
那么,曹操泪祭袁绍的原因是什么呢?宋人刘敞在《题魏太祖纪》中说:
董卓乱国,袁、曹结盟,其艰难周旋,共当祸福。这其间有患难真情。等到后来各成气候,各人心目中又都有一个远大的目标,于是又互不容忍,乃至相互攻击,连兵血战。这并不是有什么化解不了的世仇宿怨,不过彼此都要伸张自己的意气、志愿而已。到最后,胜负既明,国破家亡,曹操虽成大功,但这并不是当初他们相约时所愿看到的。因而,惺惺相惜,衷心感动,自然而然伤神陨涕,这就是所谓慷慨英勇之风也,必不能为心胸狭窄,小有所成则得意洋洋,幸己成、乐人祸之辈所理解。
这种说法还是能反映曹操的处境的。
曹操弱时退让,“果子不熟不摘”的精神,在其早期的政治生涯中也有所体现。但曹操的退让与“放手”是建立在对时势与机遇正确把握的基础上的。
中平五年(公元188年)五月,术士襄楷对冀州刺史王芬说:“天象的变化不利于宦官,黄门、常侍真是到了灭族的时候了。”王芬信以为真,于是勾结南阳许攸、沛国周旌等人,同时联络了一些地方豪强,以黄巾余部黑山义军攻掠郡县需要起兵镇压为借口,给灵帝上书,请求灵帝北巡河间,企图利用灵帝北巡的机会发动政变,废除灵帝,诛杀宦官,另立合肥侯为帝。他们也来约结曹操,曹操冷静地分析了形势和条件,认为这个计划必然失败而加以拒绝。其辞云:
夫废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古人有权成败、计轻重而行之者,伊尹、霍光是也。伊尹怀至忠之诚,据宰臣之势,处官司之上,故进退废置,计从事立。及至霍光受托国之任,藉宗臣之位,内因大后秉政之重,外有群卿同欲之势,昌邑王即位日浅,未有贵宠,朝乏谠巨,议出密近,故计行如转圜,事成如摧朽。今诸君徒见昔者之易,未睹当今之难。诸君自度,结众连党,何若七国?合肥之贵,孰若吴、楚?而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亦危乎?
从语意看,曹操似乎并不反对废掉灵帝,只是觉得时机还不成熟。他认为伊尹、霍光行废立帝王之事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伊尹怀着对国家最大的忠诚,有辅相的权势和百官之上的地位;霍光也是凭借了有声望大臣地位,同时利用了一些有利的客观条件。这些,似乎反映了曹操内心的一些朦胧的追求和向住,他后来正是沿着伊尹、霍光的道路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的。曹操从古今形势和欲行废立者的主客观条件两方面条分缕析,言之凿凿,头脑清醒,谋虑深远。不久,王芬等的阴谋果然败露,王芬畏罪,弃官逃走,在途中自杀。
势不如人就要果断放手,不可一味强争,否则只会四处碰壁,头撞南墙,曹操弱时退让,后发制人的智慧,值得后人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