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原本空荡荡的院子摆满了东西,一半都是艾罗的‘财物’,因为现在那危房已经被脚手架包围,雷纳德打算将其修缮一下用来开店,之前艾罗只说这房子是租的,但他没告诉雷纳德租期为100年,而且是租金已付的那种。
艾罗就像是个富家少爷一样躺在摇椅上,等着在院子一角研究烧烤的托维尔将烤肉送进嘴里,然后就如钱没塞够的美食家一样,毫不留情的说着这次的缺点,最后给出一个‘能吃’的评价。
然而他那副表情可不像是在受累,说起来,现在多达三十种调味品中能引起雷纳德‘共鸣’的并不算多,在找出一种‘羊肉串味’后,后边全是托维尔在借题发挥,慢慢尝试,看着那些粉末状的葱姜蒜,本就和厨艺无缘的雷纳德实在没什么想法。
艾罗在享受这美好早晨的同时,也在用精神力感受着院子另一角的魔力波动,一边叫骂着‘白痴、蠢货’之类的字眼,一边告诉雷纳德具体哪样东西不对劲,要求雷纳德自己分辨是多了还是少了,想办法做出修改。
雷纳德很无奈,‘锻造’这种炼金过程并不复杂,但其中却有两个致命的问题,最让雷纳德头疼的就是精度问题,把相对较为精密的炼金器械换成砖窑,这个问题就全暴露了,明明纸上依旧只是一堆多元一次方程,但计算的结果永远和实际操作对不上号。
深切体会到了艾罗说的‘天赋’,他把结果写在纸上并非是雷纳德想的那样在口算,而仅仅是让自己有个模糊的感觉,然后凭借经验,用自己的精神力窥探火炉内的细微变化,纯凭感觉操作,得到一个几近完美的结果。
现在问题来了,与艾罗比,雷纳德对精神力控制的熟练度就是小孩子水准,之前都是靠数学配合自己的能力取巧的,现在就只能慢慢挨骂找感觉,闲暇时刻喝点艾罗为自己准备的精神力刺激性药物,然后从悬停羽毛开始锻炼,慢慢提高精神力的熟练度。
另一个问题就是模具,这玩意是一次性熔铸的,后续打磨的程度越小越好,这样才能保证平衡足够完美,问题是,雷纳德没有艾罗那双钢琴家的手,用厘米级别的工具打磨出来毫米级别的成品,看着艾罗如喝水般简单的操作,雷纳德一度觉得自己的手废了。
对此,艾罗其实很高兴,因为他发现了雷纳德明显的缺点,这对他而言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他很‘擅长’和有缺点的人合作。
雷纳德只能把模具的工作委托出去,‘炼丹’必须亲自动手,当火系魔力液燃烧起来后,这对普通人来说就是开启了一个核反应炉!要不是雷纳德在用自己的魔力降低它的影响,院子另一角的托维尔可能都要受到波及。
至于那‘升温魔法阵’,虽然勾勒线条的过程确实让雷纳德好奇了一小会,但只要亲自试过就知道这和‘魔法’基本上没什么关系,别的不说,魔法最基础的要求就是稳定、可控,而它就只是一堆魔力火焰,经常莫名熄火的那种。
十分钟后,雷纳德得到了一堆失败的刀具,表面上形状各异的花纹意味着它们内部的魔力有些失衡,这都是不能用的,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崩溃,甚至爆炸,至于回炉,那得先用‘物理’手法让它的平衡彻底崩溃才行。
正好维森刚刚回来,他把收集的植物放在一旁,原本是打算继续处理侧屋的垃圾并去店铺里当监工的,却被雷纳德叫来处理失败品,方法很简单,就是抡起大锤狠狠的砸,砸到多余的魔力自动逸散为止。
看着这里忙碌而又热闹的景象,艾罗却更惬意了,翘着腿,摇着椅子,吃着烤肉,对着雷纳德催促道:“赶紧再来一遍,我感觉你快摸到门道了,这种事是不能停下来的,趁着手热再来一次!”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艾罗也搞清楚了雷纳德是什么人,他依旧不关心雷纳德的来历,或者身负什么秘密,他只是希望能继续和雷纳德合作一段时间,所以当他发现了雷纳德的缺点,又确认雷纳德是个‘聪明人’之后,便在昨天告诉雷纳德房屋租期的时候,主动挑明了自己的一部分身份。
目的是让雷纳德搞清楚自己的处境,算是伸出了橄榄枝,但并非雷纳德想的那样把自己收为助手,他只是希望雷纳德能帮他遮掩一些事情,比如他的研究,还有最近的其他事。
艾罗目前是托莫斯家族的客卿,他身上有王国的‘使命’,他索要了这镇子的收益作为研究经费,但问题在于,这镇子的财政早就被吸血鬼一样的镇长家族咬的千疮百孔。
镇长家族和多个贵族交好,给点回扣,就能随意支配当地的财富,甚至偷偷把属于王权势力的那部分东西挪为己用,比如侵占猎人公会这个国家部门的权力。
所以,猎人公会所处的位置最为尴尬,向下,镇子里他最大,镇子没起色就是猎人公会无能、腐败,谁也猜不到从不露面的镇长才是老大;向上,他又被贵族势力压制,这里又不存在越级、上访一说,只能安心当贵族的狗。
那么问题就来了,上报一个一百万的项目,到手资金一万,还要做得漂亮,要不就问责,怎么办?安排了一个方案,贵族和镇长要互相吃一波回扣,资金来源你们想办法,凑不出钱就问责,怎么办?
所以这里的猎人才没出路,猎人公会也没出路,但好在他们是国营部门,贵族绝不可能让任何一个地方出现乱子,所以公会员工的日子还是很舒服的,至少全家吃喝不愁。
虽然艾罗没详说他自己的身份,但雷纳德也猜得到,他是这个体系外的人,如果他到时候肯开口说‘我的经费都到位了’,那这里的亏空就能一笔勾销,而如果他到时候说没拿到钱,那一系列问责可就要下来了。
所以,艾罗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所谓的经费,他就是来当‘大爷’的,顺便让自己牵扯到贵族势力,在里边分一杯羹,或许是知识,或许是珍贵的材料,但最重要的,他绝对赚到了贵族的友情!
这对于雷纳德来说是个很好的借鉴,资源和知识都被贵族牢牢掌握着,如果不去接触他们,自己迟早要被困死在原地,但问题是,该以哪个角度切入才能达到艾罗这样的效果,一旦处理不好,自己可能就要变成工具人了,至于期待贵族发现自己的‘天赋’并委以重用?资本家的嘴脸雷纳德前世就见多了,不可能有这种天真的想法。
如此,雷纳德觉得艾罗真的很厉害,他成功用这一番言辞让自己认识到了前途的黑暗,雷纳德觉得他是在等,等自己碰壁几次之后,主动去找他寻求突破口。
回头看了看,分不清艾罗惬意的脸上到底有几分真诚,但雷纳德却难以对他有什么想法,不论如何,他都是在寻求一种共赢的局面,大家都是各取所需。
就在心事重重的雷纳德打算‘点火’时,后院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猎人自顾自的走了进来。
神态里满是上位者的高傲,看着凌乱的院子微微皱眉,在注意到院子里有异族的时候,那眼神充满了不屑,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托维尔正将烤肉送进艾罗的嘴里,看到艾罗在朝他招手。
径直走到艾罗身边,将牛仔帽摘下抵在胸前,标准的90度鞠躬,让艾罗和雷纳德能清楚地看到他那半秃的脑袋,艾罗仅仅是轻哼一声,一边嚼着烤肉,一边叫他‘有话直说’。
雷纳德特别注意了一下这个人,四十多岁,身体只能说是一般强壮,方脸络腮胡,穿着一身黑褐色猎装,没有携带武器,但腰带和斜挎在胸口的束物带上都有大量划痕,一看就是经常收束重物,雷纳德推测他绝对是职业者,估计是掌握斗气的战士,精神力的反馈为‘他很危险’。
但比起他职业者的身份,雷纳德却更在意他身上的味道,虽然他换了衣服,还有淡淡的清香遮掩,但那股奇特的味道还是逃不过雷纳德的鼻子,那是春节的气息,硝烟味。
‘难道这世界上有枪么?’
那人先是招招手,让后边的随从将两个深蓝色的‘油桶’搬进来,然后恭敬地说到:“艾罗大人,托莫斯的货物到了,这是要求,在下自作主张送来了两桶...”
艾罗用鼻孔轻哼了一声,接过他手中的信件稍稍看了一眼,发出轻笑,用略带官腔的语调说到:“哈,西雅这是要玩一次大的啊?莫里斯,我建议你多看看报纸,过几天城里绝对又要有爆炸案了!好吧,我看看...不需要样品的话,那就没你啥事了。”
莫里斯再次轻轻鞠躬,倒着走了将近十步才转身离开,和刚刚的恭敬不同,他完全没有理会院门,似乎觉得那是雷纳德这种下人的活,雷纳德则无所谓的走过去关上门,然后好奇的敲了一下那两个油桶。
深蓝色,一米多高,直径半米,外表有大量网格状的纹路,看上去像极了塑料,但敲起来却是金属的声音,试着用精神力观察,结果却让雷纳德十分惊讶,用精神力窥探的感觉就像是看一层毛玻璃,而且,雷纳德甚至没办法看出来这毛玻璃后边的‘光线’是什么颜色。
“这是什么?”
“如果你问的是桶,这是‘封魔罐’,虽然材料很脆,没有延展性,一旦铸成就不能改变形状,而且最多只有一年的‘保质期’,但它的‘抗魔属性’却是绝对一流的!如果你问的是里边的东西,这是你今后的工作,是你通向贵族的一个敲门砖!是民间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东西!它叫‘源晶液’!”
艾罗的话不仅仅让雷纳德有些疑惑,维森和托维尔也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而艾罗则毫不在意,甚至没有避讳正在修缮房屋的木匠,直接在院子里摆弄着自己的炼金器械。
“知道么,如果你在镇子里杀了人,那顶多花点钱就能了事,但如果你牵扯到这种东西,抱歉,你一定会成为通缉犯,而且找不到任何销路!”
将油桶的盖子掀开,艾罗把一个柄部足有半米长的勺子伸了进去,细细搅拌几下,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满满一勺液体装入烧杯中,雷纳德发现他的这个勺子有盖子而且不沾水,这意味着他这一勺的量一定精准。
银色的半透明液体,有明显的杂质,在用精神力抚摸它时,它不会给精神力带来任何反馈,但一旦将精神力‘深入’其中,就能得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清凉,就和闷了一大块薄荷糖一样。
看着艾罗和自己一样突然一哆嗦,显然他也在这么做,但艾罗却通过这样的试探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果然就和我想的一样,这是2级的‘法多安源晶液’,法多安山区的特产,所以我才会教你那些‘杂质’,因为这里边的杂质就是那些东西,它比魔力液要高两个档次,你懂我的意识吧?”
“你曾经说的...觉醒药剂?”
“对,但它只算是一种捷径,以你的‘精度’和‘纯度’,我觉得你有办法越过它,但你应该很清楚吧,以前跟着蹩脚炼金师学的东西,和我这个专业人士相比?哈,所以,我建议你重视一下‘我的工作’,我需要时间、需要资源,而你需要练习。”
在艾罗开始操作前,雷纳德疑惑的问到:“我距离‘魔法界’还很远么?”
“不不不,你光凭体内的魔力就已经到了!但我希望你能理解两个区别:山上驳杂而分散的魔法原石,和一座精纯的源晶矿山!野外闲散的‘雷纳德’,和一支‘法多安军队’!贵族之所以能成为‘主人’不是没道理的,你的运气不好,如果在法多安之外,你可能有其他路可以走,但这里...你自己想吧,来,我给你演示如何对付源晶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