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有我知道,那些其实只是县主表面上的掩饰罢了。她比所有人看到的要坚强的多,也聪慧的多。那时候,她只敢对我说真心话。皇后娘娘虽然表面上很疼爱她,但县主根本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的。而且,宫里那时候还有很多其他的宫妃娘娘,皇子公主,都是县主惹不起的贵人。我们就跟相依为命的姐妹一样,在宫里小心的左右逢源着长大了。”
刘曜静静的听着,心里涌上股说不出的难受来。他总以为自己的母亲是在宫里受尽了宠爱长大的,现在看来事情却也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啊。
“就算是这样,县主还是让很多人嫉恨,外头竟然传出县主飞扬跋扈的流言来。那时候,正是县主要议亲的年纪,所以皇后很震怒。后来那个乱传话的妃子被皇后找了个错报了皇上,便把她扔进了冷宫里。以后就再没有人敢乱说话了。可流言已经传出去了,覆水难收了。”晴姑姑眯着双眼,慢慢的回忆着当年的事情,眼里闪过了难以掩饰的恨意。
她又歇了一下,继续道:“因为流言的原因,竟然没有大臣家里来向县主求亲。皇后娘娘开了几场宴会,却发现那些大臣家的儿子们,竟然各个故意表现不佳,便明白了那些大臣们的想法了。
说到底,县主是护国公府的女儿。可惜,她与国公府基本上算是恩断义绝了,根本不拿国公府当娘家。娶了她进门,说不定还会罪了护国公府。而皇后虽然喜爱县主,但她到底并非真正的金枝玉叶。可依照县主受宠的程度,多半娶进门后还是要像对待公主一样供起来,才能让皇后满意。因此,朝里的大臣们自然不愿意求娶她。
虽然有几个小官家有心求娶县主。县主也觉得嫁过去不错,至少可以活的自在些。可皇后却觉得县主嫁了他们那样的人家,实在太委屈了……于是,县主的亲事就耽搁下来了。”
“那母亲是怎么嫁给父王的呢?”刘曜皱着眉头问道。
晴姑姑顿了顿,望着刘曜慢慢的道:“因为皇后娘娘要县主做皇太子的侧妃。”
刘曜瞠目,不敢置信的瞪着晴姑姑:“太后娘娘让母亲给自己的儿子做妾?”
晴姑姑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来,点了点头道:“是啊,那个时候太后娘娘可能觉得,既然县主嫁给别人可能都得不到幸福,倒不如留在她身边,有她照看着,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她吧。可是,她不明白县主的心思。县主她从未想过在宫里终老一生的。
后来,县主阴差阳错之下,遇到了当时还是质子的景王爷。县主觉得他性格温和值得托付,便不惜惹了皇后娘娘发怒,终于求来了赐婚,将她嫁给了景王府的质子。那个时候,她从未想过一个看上去温和无害的质子,竟然会有一天杀回岭南,抢回了景王府啊。”
刘曜听得目瞪口呆。他不知该做出个什么表情来表达心中的惊骇。他原以为是母亲爱上了父王,所以才求了太后娘娘的赐婚的。现在看来,实情却是母亲只是为了躲避成为宫中妃子的命运,所以才挑了前途暗淡的景王府质子嫁了的。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艰难的问道:“按你说的,母亲其实根本对父王就没有什么感情吗?”
“当然没有。县主自幼待在深宫里长大,心智早就成熟了,怎么会真像个小姑娘似的看了人家一眼,就落入情网呢?不过,一开始,她也曾对这门亲事有所期待的。毕竟人是她选的,她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有信心的。只是,世事难料,即便县主很聪慧,可还是入了别人的套了。”晴姑姑的声音更加嘶哑,带出了满满的愤恨来。
刘曜心头一跳,问道:“母亲怎么了?”
晴姑姑转过目光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县主嫁进了景王质子府后,两年无所出。无奈之下,只得为你父亲纳妾。你父亲选了他自己身边跟了十几年的大丫头。县主才发现,那时候她早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惊怒之下,县主打了那丫头一巴掌,却没曾想那丫头竟然就因此而掉了孩子。”
“怎么可能?那丫头是瓷人儿吗?”刘曜再难压抑心中的惊怒和激动。
晴姑姑看着刘曜道:“县主因为出生时遭过大罪,所以身子骨一直很弱。她那一巴掌,还不如猫儿的力气大吧。可就是那一巴掌,竟把那丫头打的‘摔倒’在地上去了。嘿,那丫头仗着自己怀了身孕,所以摔倒后就捂着肚子喊痛。我们都知道那丫头是故意的,而且县主气怒之下差点儿又倒下了,所以根本没有人理她。后来,我让人将她抬回厢房里关着,想等县主好点儿了再看看该怎么处置她。可哪料那丫头竟然弄假成真,就那么在厢房里流了孩子。等有人发现不对,请来大夫时,她已经流了太多血了,根本无法挽回了。”
“怎么可能会这样?”刘曜不敢置信的喃喃道:“就算孕妇娇弱,也不可能一个巴掌就掉了孩子啊。”
晴姑姑凄然一笑,道:“是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呢?不过就是一个巴掌罢了。可是,等大夫诊完了那丫头的脉后,却说她之所以流产,是因为误食了红花之类的东西。那一巴掌,根本不是主因。
那时候,你父亲跟县主关系一直平淡,加上县主一直无子,所以他对那丫头腹中的孩子是很在乎的。人是在主院里出的事,无论如何县主也脱不了干系。因此这件事让他对县主大发雷霆。而县主恨你父亲瞒了她,所以心里也不好过,便跟你父亲大吵了一架。
这之后,县主跟你父亲之间的关系便又更加冷淡了。”
刘曜眯着眼睛看着空处,声音冷冷的道:“这件事不是母亲所为,也不是父亲所为,那就只能是那个丫头的伎俩了。好狠毒的心思,竟然连自己的孩子也敢拿来利用。”
晴姑姑看着刘曜的眼神亮了亮,嘴角勾起微笑来,又道:“世子爷果然聪慧。那丫头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让你父亲跟县主之间感情破裂,然后借此机会夺得你父亲的宠爱罢了。可惜,县主很快就查到了事情真相,便拿着证据去找你父亲申明了自己的清白,并当着你父亲的面儿将那丫头杖刑打死了。”
刘曜心思一顿,目光有些诧异的看着晴姑姑,重复的问道:“母亲就那么将人杖刑打死了?那父王……”
晴姑姑静静的看着刘曜,慢慢的等他眼里的惊讶消退,重新转为冷静之后才道:“那件事之后,你父亲就待县主更冷淡了。县主原以为澄清了误会之后,他会原谅她,恢复原来对她的温和态度。可县主想错了,他不但没有原谅她,反而待她越来越冷淡了。
到了岭南,你父亲坐上了王位之后,府里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进美人儿。县主伤心之下,就对你父亲死了心,索性就不再管他纳妾的事情了。只是,府里美人一个一个的进,孩子一个一个的生,却竟然都没活下来。
然后,景王终于愤怒了。他大骂县主心肠狠毒,竟然想让他断子绝孙,甚至扬言要休了她。可县主是在景王式微时,太后赐婚嫁过来的。况且,他这完全是没有根据没有理由的污蔑,县主怎么可能会承认。两人又大吵了一架,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更差了。那次之后,景王整整两年没有踏进县主的房里一步。”
刘曜听得全身发寒,他直直的盯着晴姑姑问道:“那些孩子的死,似乎很有蹊跷。可按你的意思,那些跟母亲似乎没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
晴姑姑喘息了一会儿,又喝了两口茶顺了气,才又接着道:“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其实,那些事情并非跟县主没关系。所有的一切,都是县主身边跟着的嬷嬷们做的。她们是皇后专门派过来跟着县主的,县主尚且还没孩子,她们怎么会允许那些卑贱的婢子们剩下孩子呢?
可这些事情,县主都是在你父亲大闹之后才知道的。可事已至此,她又能有什么办法。不过就是把那几个嬷嬷都调开了,不再重用她们罢了。
县主曾跟我说过,她已经对景王彻底死心了。她甚至将王府的管家权都交给了景王,只说自己病弱当不了重任,就不再管王府的事情了。
我心里只认县主为主,她要做什么,我就帮她做什么。她想要清净,我就陪着她一起清净。我们搬到了主院的后园里,每日里吃斋念佛倒也过得自在。可事情却在那一天发生了谁也没有料到的变故……”
晴姑姑突然全身发抖起来,眼里流露出满满的惊惧出来。她紧紧的抱着手里的茶杯,嘶哑的声音里面带着颤抖回忆着:“县主那天精神不好,所以用了晚膳后就早早歇下了。我待在暖阁里守着她,因为时候还早所以就做些针线活打发时间。突然,外头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我以为是哪个下人不注意,怕他来惊扰了县主,所以跑出去想要教训一下他。可没料到,来的人竟然是景王爷。
那时候,景王爷已经一年多没有来见过县主了。所以我很奇怪他为何会那个时候过来。我迎上去想要问问他,却被他发疯一样的提起来扔到了外厅的矮榻上……”
晴姑姑说不下去了。她全身颤抖着,两行浑浊的泪水从脸上滑落而下。刘曜一样听得全身紧张到不敢动弹分毫,他的心狂跳着,狂涌而至的不安紧紧攫住了他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