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婷面对真心喜欢自己的长者时,总是会有几分害羞和欢喜。被温老夫人如此真心的夸奖,让她忍不住红了脸。她低头回道:“外祖母谬赞了……”
温老夫人摇了摇头道:“我可没说错。你是好孩子,外祖母看得清楚着呢。唉,你母亲被我宠的狠了,以前对你有些不好的地方,让你受委屈了。好孩子,外祖母替你母亲跟你赔不是啊。”
说着,温老夫人便要真的对蒋婷躬身赔不是。蒋婷哪里敢受她的礼,急忙扶住了她的双肩,连声道:“外祖母说的什么,婷儿一点儿也不明白。母亲对婷儿挺好的,婷儿可没受什么委屈呢。”
蒋婷心道,温氏嫁过来已经好几个月了,却连后宅的诸般事宜都不能插手过问呢。所以,要说受委屈的话,那是温氏,她哪里受过半分委屈啊?只是这些事情她自然不能跟温老夫人说,扶住了她,表明一下自己不在意的态度也就行了。
果然温老夫人并不强求。得了蒋婷的态度,心里便踏实了。虽然蒋婷在宫里的做法,已经表明了她对温氏并没有心存芥蒂。但温老夫人看得明白,在蒋府,最能影响到蒋侯爷的人便是眼前这位小姑娘。
即使现在她的女儿已经怀了身孕,在蒋府的地位似乎得到了巩固和提高。但是,若这位小姑娘心里对她不满,不用做别的,在蒋侯爷那儿说上几句话,让蒋侯爷在女儿孕期内冷落于她,女儿的日子便会很难过了。
因此,无论如何温老夫人都得为了温氏的先前之过表一下态。为了自家女儿能够日子好过,她此时此刻放低姿态是必须的。
一方面她身为长者,如此做可以更容易获得蒋婷的好感,方便拉近与小丫头之间的关系。
另一方面,她也是做给蒋邕看的。她得让蒋邕知道,虽然温氏有点儿浑,但她的娘家人却是懂礼知礼的。至少也要让他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对温氏能够宽容一点儿。
而第三个方面,她也是为了敲打一下内室中正因怀了身孕,而沾沾自喜的女儿。她要让她明白,在没有生下嫡子之前,她不要妄想自己以后就可以作威作福了。
这既是温老夫人的深谋远虑,然而又何尝不是她的一片慈母之心呢?
蒋婷虽然在人事关系上有些迟钝,但也大抵能够猜出温老夫人的两三分心思来。即便她知道温老夫人的道歉是有目的的。可她还是被温老夫人眼里的真诚所打动。这一刻,她无比羡慕温氏,能有这样一位事事为她周全到的母亲。
送走了温老夫人,蒋婷回了自己的月季院。整整一天,她经受了连番惊吓,回来后又忙着招呼客人,此时简直身心俱疲。
蒋婷顾不得换衣洗漱,进了房门便扑向自己软软的床,踢了鞋子后,她直接滚到床上抱着被子蒙头叫道:“我累了,我要睡觉,谁也不许来烦我!”
原本跟着进来的王嬷嬷和郑嬷嬷面面相觑了一下,转头看着她将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一样,俱都叹了一声,没忍心再去管她。两人摇了摇头,出去了。
而俩大丫头知画和恋绣,看到嬷嬷们都不出声了,她们自然也不敢多言。只是,蒋婷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若不脱了就这般睡过去的话,醒来后一定会不舒服的。
因此,俩人冒着会被骂的风险,一个去让人准备洗脸的热水,一个来到了蒋婷的床前,轻声唤道:“姑娘,您要睡觉的话,先把衣服脱了吧。您身上穿着厚衣服,睡觉也不舒服呀。”
蒋婷默默的用被子擦了眼中流出的眼泪,深呼吸一下故作镇定的掀了被子,默默的坐了起来,任由知画帮自己解衣扣脱衣服。
知画目不转睛的只对着手上的扣子看,心下的震惊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刚才她分明看到了姑娘双眼发红,睫毛湿润。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姑娘一回来就要窝进被子里流眼泪啊?
“姑娘,您要睡觉,还是先洗把脸吧。洗洗脸上的风尘,也能睡得舒服点儿啊。”这时候,恋绣也端着温度适中的洗脸水进来了。她注意到了知画的颜色,再往蒋婷脸上仔细一看,心中一惊差点儿没将手里的铜盆丢到地上去。
蒋婷自然注意到了俩丫头的不对劲儿。可是此时此刻她满心的难过委屈,根本不想理会她们。这一整天,经了这么多事儿,虽然是让她挺难受的。但那些都是外因,于她而言虽然不至于转眼便成了过眼云烟,但也不至于让她委屈到想哭的地步。
蒋婷心里说不明道不清的心思,却是因为温老夫人对温氏的一片慈爱之心。虽然只见了一面,但她真心的喜欢温老夫人。可一想到那样的温氏,却能有温老夫人那样的母亲爱护。而她自己两世为人,却都没有一个慈爱的母亲。她心里的藏了许久的委屈便喷涌而出了。
特别是回了月季院,她自己的地盘之后,蒋婷心里这份难过和委屈,便再也忍不住了。她心里的酸涩和痛苦,根本不能与外人道。因此,除了钻进被窝里哭两下,她又能怎么样呢?
新年便在一片热热闹闹的喜庆中过去了。蒋婷身为小孩子,当然免不了的从老爹和温氏那儿得了不少的压岁钱。待到她陪着温氏在初二那天去温家走亲时,更是得了温老夫人大把的赏赐。
虽然与蒋婷拥有的众多私产相比,这一点点的压岁钱还真不算什么。但能在新年拿到长辈的压岁钱,还是让蒋婷感到十分兴奋。
当然,这不是说之前在西北的时候,她都没有得到过老爹的压岁钱。只是,以前家里的那一点点银子,大部分都是她掌管着,老爹给她压岁钱也是从她这里拿了给她,然后她再添回去做家用银子……所以说,算起来今年她得的压岁钱,才是真的归自己的压岁钱呢。而且,以往只有老爹一个人给她,现如今却是很多人给,那感觉自然是不同的。
待到正月初五,她跑到孙府去找孙芸玩耍时,孙夫人同样笑吟吟的递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红包后,蒋婷干脆乐的笑开了花儿。
与蒋婷不同,孙芸每年都能得到很多人给的压岁钱的。因此,她有些不太理解为何蒋婷会因为仅仅得到了一个红包,就那么开心兴奋。她可是知道的清楚,蒋婷手里一直不缺银子的。
不过孙芸心思单纯,即便不理解,却也不多问。在她心里,只要好姐妹开心就好。两个人凑在一起,没事儿开始算计起自己今年都得了多少赏银了。
算到最后,蒋婷的赏银还比不上孙芸的十分之一多,完败。谁让她的亲戚长辈比孙芸少那么多呢?再说了,连孙大哥、孙大嫂,再加上孙二哥三人都给了孙芸不少赏银呢,对于没有兄长的蒋婷来说,就根本不要奢望能够在钱数上比得过孙芸了。
不过,蒋婷并不计较这个,她要的不过就是这份从没有过的体验和快乐罢了。过年了,她这就算是放纵自己做回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真正的享受一下自己从未体验过的童年之乐吧。
刘曜面无表情的坐在晴姑姑的床前,对上她愧疚和担忧的目光,眼神却毫无波动,只是漠然而平淡的对她道:“这几天,我把你说的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又想了一遍。有很多地方是我想不通的。所以我来找你,希望你能帮我解惑。”
晴姑姑看着他漠然的眼神,轻轻叹了一声,回道:“你问吧。我来找你,本来就是为了能将我所知道的所有实情都告诉你。”
她似乎并不因为刘曜不认她做生母,而有什么难过之处。只是,一想到那天刘曜吐血昏迷的惨状,她心里还是会猛烈的抽痛。
即便刘曜不是她亲自养大的,即便他的出生其实并不受期许。但十月怀胎不是假的,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眼前的少年是她亲生的孩子,是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延续。她虽然恨他的爹,但心底却是爱着他的。
刘曜垂目,他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这个女人说的话。所以,他也不问她为何非要将这些残酷的事实都说与他听。然而冥冥中,他又觉得这个女人没有撒谎。
然而,让他这么快就接受自己并不是王妃的儿子,而只是一个丫头被景王强要了之后才生下的孩子,这实在是有点儿强人所难了。
若这女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一直以来身为景王嫡子的优越感,以及自始至终坚信自己才是最正统的继承人的信念,岂不是都是一场笑话了吗?
就算撇开这些不谈,难道从小到大母亲对他的疼爱也是假的吗?虽然母亲对他的教养似乎有些问题,可他并不是傻子,真心假意他是能分得清的。他的记忆里,母亲是真的疼爱他的。
而且,若真如这女人所说,他并不是母亲的孩子,那么景王为何要同意母亲把他当做嫡子养大?并且他还上奏求了旨意,在他还年幼的时候就封他做了世子。这又怎么说呢?
刘曜想不明白。他用了整整五天的时间,来让自己把心情沉静下来。除了除夕与春节当日去宫里拜贺之外,他从未出过房间一步。他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了下人去办,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静静的思索。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说不通,有太多地方说不通。所以,他现在还无法相信晴姑姑的话都是真的。要不要相信她的话,都需要他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才能最终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