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即将离开”
1999年12月22日，叶利钦坐在总统专驾里，看着窗外景物飞速地掠过。这将是繁忙的一天，日程表上写着他有一系列重要的会见。
总统的车队在克里姆林宫前停下，叶利钦像往常一样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签署关于俄罗斯联邦明年预算的命令，以及俄罗斯联邦总统选举法的命令。然后，他叫来了自己的秘书，让他把总理普京叫来。
“总理正在主持政府工作会议。”
“去把他叫来。”
普京不得不中断政府工作会议应召进入克里姆林宫。秘书把他引进了叶利钦的办公室，然后替他们关上了门。
虽然普京知道叶利钦肯定有极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但这件事情的重大程度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最近我一直在考虑国内的局势，我决定提前辞职。”叶利钦看着他“钦定”的接班人，目光沉静。
普京语塞。
“但是，即使您不像以往那样积极参与各种事务，只要您在位，对我、对国家都有利。国内目前已经形成了一种均衡局势，您在位对继续保持这一点非常重要。”普京的思路终于恢复了正常，“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俄罗斯非常需要您。我们和您一起工作，这很重要。要不，您到期再离职？”
“弗拉基米尔，我要你接替我。你同意吗？”
“这是一个重大的问题，请给我时间考虑。”普京回答。
1999年12月31日，离新年到来还有12个小时。住在莫斯科中央区的伊戈尔先生坐在火炉旁的沙发上看上报纸，他的小儿子坐在地毯上看动画片。伊戈尔先生不时听到电视里传来变形夸张的声音，小儿子随着电视里的对话发出咯咯的笑声。
突然，小儿子的笑声低了，他开始抽泣起来。伊戈尔先生放下报纸转过身，原来是动画片被中断了，电视上出现了叶利钦的脸。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坐在装饰着新年树与俄罗斯国旗的背景板前。伊戈尔先生发现，总统的脸色特别苍白，他觉得那是因为背景板的颜色太过丰富了。
伊戈尔先生走到电视跟前，抱起因动画片被打断而哭泣的小儿子，小声地哄着他。伊戈尔先生觉得有些奇怪，总统的新年电视讲话总是要在新年钟声响起的前几分钟才开始，为什么今年这么早？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的确还只是中午。
不过，对于这个换总理像换衬衫一样的总统来说，他提前发布新年电视讲话真的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儿。他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伊戈尔先生以为，不管叶利钦做什么都不会再让自己惊讶了，但这次他还是感到了惊诧。他听到总统说：“我决定在即将过去的世纪的最后一天辞去总统职务……”
小儿子渐渐停止了抽泣，伊戈尔先生抱着他站在电视机前，听着总统的去职讲话。
“……我多次听人说，叶利钦将采取一切措施维持权力，他不会把权力交给任何人。这是无稽之谈。我一直强调我不会背离宪法一步，国家杜马选举应按期举行。我也曾想过，总统选举在2000年6月按期举行。这对俄罗斯来说非常重要，我们开创一个文明和自愿交接政权的先例，前任总统把权力交给新选出的总统……”
听到这里，伊戈尔先生脑子里浮现出了现任总理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普京的脸。那是叶利钦亲自指定的接班人。
“……根据宪法，我在决定辞职时签署了把俄罗斯总统职责交给政府总理普京的命令。在未来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将是国家元首，三个月之后将举行总统选举……我自始至终都对俄罗斯人的惊人智慧怀有最坚定的信心，因此我也相信你们在2000年3月底所做出的选择。在离开总统职位的时候，我想对你们每一个人说，祝你们幸福！你们应该得到幸福，你们应该得到幸福与安宁。我亲爱的同胞们，祝你们新年愉快！新世纪愉快！”
叶利钦的讲话结束了，电视重新开始播放动画片。伊戈尔先生放下小儿子走到电话机前，他要对柳达表示祝贺。
“柳达，祝贺你。”伊戈尔对普京的妻子说。
“也祝贺你。”柳达回答。
“祝贺我？柳达，你在说什么？是瓦洛佳，您的丈夫被任命为代总统了。你没有看电视吗？”
柳达的确没有看电视，她以为伊戈尔的电话是向她祝贺新年的。这时她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接替了那个曾经影响了世界历史进程的强硬老人。
叶利钦在发表完电视讲话后，与普京一起走进了办公室。叶利钦手捧着宪法文本以及“祖国功勋”一级勋章——那象征着总统权力——走到普京面前，郑重地交给了他。接下来，叶利钦交出了俄罗斯的最后一项权力——核密码箱，他将它递给了普京。就在这一刻，一个念头划过了叶利钦的脑际：或许今后我不会再失眠了。
所有的仪式都结束了，叶利钦举行了一场小型的告别午宴，他在宴会上发表了简短的讲话，然后，一切结束。他即将离开。
普京看着他，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叶利钦是一位老人。
叶利钦，从一个建筑工人干起，一直做到了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莫斯科市市长，苏联俄罗斯联邦最高苏维埃主席。他在政坛上几度浮沉，最终站在了俄罗斯首任民选总统的位置上。
1991年的“8·19”事件是他政治生命最为夺目的时刻。那以后，他为俄罗斯联邦取得了苏联的一切实权，他停止了苏共的活动，撤销了克格勃，他一步一步地瓦解了联盟。在那年的圣诞节，他从戈尔巴乔夫手中接过了他今生最珍贵的圣诞礼物——苏联的核按钮控制权——从此，叶利钦登上了俄罗斯之巅。
但此后，他所做的一切都充满了争议，他似乎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总统。他为俄罗斯所做的尽管是出于好心，但他让早已疲惫的俄罗斯陷入休克状态，走向崩溃的边缘。
他的权力太大，他作风太强硬，他在车臣问题上无所作为，他在政治改革上错误频频……这一切都大大伤了俄罗斯人民的心。叶利钦作出过巨大的贡献，也犯过许多错误，但毫无疑问，他为解放与自由所做的一切尝试已经令他走进了永恒的历史中。
普京明显地感受到这位老人今天的沉重心情。在发表电视讲话时，很多人眼里都噙着泪水。有将军，有部长，这些人可都是全俄罗斯最硬的汉子。
他安慰大家：“今年的新年过得非常好，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年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这位强硬了一辈子的老人依然沉稳而坚强。但他此刻的眼神出卖了他，普京看到了老人眼中的惆怅。
叶利钦站在克里姆林宫高大的穹隆下，环视着四周：院墙、窗户、建筑……一切都那么熟悉。叶利钦知道，在他的电视讲话后，观察家们的眼镜会碎成一地，没有人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辞职。在他们眼中，叶利钦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把权力交给任何人。普京的前几任总理一度想架空叶利钦的权力，但没有一个人能得逞。没有人能让叶利钦离开克里姆林宫，除非他自愿。
这一次，肯定会有人认为他辞职是因为健康原因，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这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正如他在电视讲话里说的，他已经为俄罗斯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无论事情是不是符合别人的期待，但他的确努力地为俄罗斯寻找出路。现在，他看到了新一代人，能做得更多更好的一代人。俄罗斯已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一个准备做总统的强人。今天几乎所有的俄罗斯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普京的身上，自己为什么要妨碍他呢？
叶利钦看着一直陪着他的普京，他很喜欢普京的刚毅与强硬，可是当普京听到自己要提前辞职的消息时，竟然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那是叶利钦第一次从普京眼里看到惊慌，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原来，一向坚韧的普京也有顶不住的时候。那天普京说要给他时间考虑关于接任的事情，尽管如此，但叶利钦知道普京不会让自己失望。
叶利钦还记得那次谈话后，12月29日，当他在克里姆林宫的办公室里看到普京走进来时，他发现普京变得更加坚毅。普京终是没有令他失望。
这时，叶利钦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普京说：“我差点忘了一件事，这是签署总统令的钢笔。”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派克金笔，普京接了过去。然后叶利钦长出了一口气，好了，一切都结束了，今天要办的所有事情都办完了。他双手环着普京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你要照看好俄罗斯啊。”
普京看着他，点了点头。
终于，这位在俄罗斯总统位置上坐了将近10年的老人，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出了克里姆林宫。他退休了，他要回到“戈尔基－9号”与家人一起过新年。
许多年来，叶利钦第一次感受到了新年的气息，他觉得自己给大家送了一份新年礼物。
叶利钦为何看中他
普京在俄罗斯政坛上演了一出绝妙好戏：所有吵嚷着认为自己才应继承总统权力的人最终都倒下了，而这个从不显山露水的人最终接过了总统旗。普京甚至在昨天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总统。
整个国家都迷惑了，普京没有走过从政者应该走的“阶梯”：经济工作、政治事务，地区的、联邦的……他在10年内由一个记者口中的“简讯人物”——在各种政治场合出现，却少有详细报道他的内容——火箭般蹿升至代总统，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条。
这个从不显山露水的人，演绎了一段政治传奇。一路走来，普京与所有英雄史诗中的孤胆英雄一样，只身一人，没有任何靠山，没有所谓的“圈子”可以保证他在失败后有最终归属。
尽管很多人说，他属于索布恰克的圈子，但索布恰克说：“不，他不属于任何人。他代表的是国家。”也有人说，他是叶利钦“家族”里的人，但叶利钦说：“俄罗斯联邦第一任总统与自己继承人之间的相识只是在1997年3月才开始的。那时，普京担任克里姆林宫办公厅监察总局局长，不久普京成为瓦连京·尤马舍夫领导的总统办公厅的一位副主任。”
普京从来没有想过走进索布恰克或是叶利钦的圈子，他站在圈外，与所有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唯一指导他的行动原则是道义与俄罗斯的利益。因此，普京唯有自己可以依靠，他那清醒而冷静的头脑、果敢而坚韧的性格，正是与他相伴一路的幸运星。
当然，个人的优秀总是在对比之后才能显现。说实话，叶利钦在最开始时并没有注意到普京，他身边的政治大腕多的是，比如：
右翼领导人鲍里斯·涅姆佐夫。
他与普京相比，显然是政界最难相处的人。他脑子里总是有想法，但这些想法从来不会传达给别人。当你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时候，他或许已经把它付诸行动了。比如有一次，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所有人都必须乘坐国产轿车。因此，总统叶利钦的奔驰变成了俄罗斯国产的伏尔加。
前总理伊戈尔·盖达尔。
这位总是与总统唱对台戏的前总理显然不能让叶利钦满意。叶利钦在退休后提到他时还不断地抱怨：“我真的无法忍受他，我们可以争上几个小时，哪怕争上几天都不奇怪。他对我横加指责，可是我得尊重他。我必须心平气和地说‘谢谢’，但是，我的心理斗争就像黑海上的风暴。”
这些人不符合俄罗斯首任总统的胃口。不可否认，叶利钦在普京的政治生涯中扮演了一个极重要的角色。他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将这位优秀的人推进了克里姆林宫。叶利钦在很多问题上犯了错，但在普京的任命上，叶利钦没有出过任何一点差错。
如果你问叶利钦对普京的看法，他会说：
“我对他的研究可不仅仅停留在履历上，事实上，我关注他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为索布恰克工作过，我不可能不注意到他。说实话，他工作得相当出色。他冷静、机智、有见识，最重要的是他品行端正。还记得他把索布恰克送出莫斯科吗？这件事让我看到了他身上最闪光的一点——忠诚，还有什么能比一个忠诚的人更值得信赖？我相信他就是那个能够帮俄罗斯解决最棘手问题的人。就凭他那股劲，宁被忠诚绞死，也不愿背叛偷生。他不会顾及自己的前途，他会牺牲一切向前。我就是要一个这样的人。”
当然，你也不能错过普京的政治导师索布恰克的意见：
“普京令我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我在政坛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普京是我见到的、少有的对权力巅峰没有过分欲望的人。他说到的话一定会做到。他强硬，有时甚至过分强硬，但是他不会在俄罗斯人中激起那种狭隘的民族主义的本能。他让人平静，让人信赖，让人充满希望。他从不会为了谋取职位而搞阴谋诡计，他没有争权夺利的野心。如果他注定当总统，那么他就能够肩负起责任。”
踏着血与火前进
“新世纪！新总统！”俄罗斯代总统普京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耳边回响着尤马舍夫对叶利钦辞职一事所发表的评论。这个评论听起来的确很妙，可是俄罗斯的新总统在新世纪里，依然要面对20世纪的旧问题。
从叶利钦离开克里姆林宫开始，从午后到现在，普京一直在会议与会谈中度过。他约见了国防部部长、安全局局长、内务部部长，此后，还召开了安全扩大会议、政府紧急会议……在一系列的会谈与约见中，这些领导俄罗斯的人达成了共识。叶利钦时代的对外政策将不会改变，他们会继续进行武装力量改革，而稳定是他们在大选到来前所要面对的头等大事。然后，他举行了晚宴，在灯火辉煌的克里姆林宫里，他与上千名政界精英共进晚餐，气氛热烈……
敲门声打断了普京的思绪，秘书走进来告诉他，再过5分钟就要开始录电视新年致辞了。普京点点头，吞下最后一口咖啡，揉了揉太阳穴走出了办公室。
念完新年致辞的最后一个字，普京与在场的工作人员互道了新年祝福后，便匆匆赶往机场，他要到车臣去。早在3个星期以前，他就动了去那里看望俄军官兵的念头，当时，他问柳达：“我要去车臣过新年，你一起来吗？”柳达当时没有答应，但后来她同意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授意俄军最高部向车臣非法武装采取大规模军事行动。现在，应该有数百枚炮弹在那些匪徒的阵地上炸开，俄军的战机应该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普京坐上直升机，准备前往车臣古杰尔梅斯。那天陪着普京的有联邦安全局局长帕特鲁谢夫和他的妻子，还有柳达。
柳达坐在普京身边，握着他的手。她原先并不打算来，因为她不想把孩子们留下，而且万一他们在那里出了事……她不敢往下想，不过她后来改变了主意，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失去瓦洛佳。既然一切都难以预料，那么她就更应该陪在他身边。
那天的能见度很低，大雾阻挡了飞行员的视线，也阻碍了他们的行程。飞行员无法在古杰尔梅斯着陆，视野太差。无奈之下，只得调头回去。普京看了看表，23点40分，离新年还有20分钟，他说：“来点香槟吧，新年要来了，总得庆祝一下。”就这样，普京和柳达，还有他的安全局局长一起在飞机上迎来了新世纪。
所有人都认为普京无法在新年那天赶到古杰尔梅斯去，除了柳达。她了解自己的丈夫，对普京而言，什么时候、怎么去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到那里去”。果然，普京有了办法，只是他对她说的那句话令她有些不满：“我们开车去，你留下吧。”
“那怎么行！”柳达立刻反驳，“谁愿意在飞了这么长时间后留在这里干等？”于是，她和普京一起挤进了汽车。这时是凌晨2点。
柳达一上车就睡了，她睡了一路。两个半小时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士兵们看到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普京时的表情呢？惊叹？迷惑？兴奋？全是，也全不是。当这些感情表现在因战争而显得无比疲惫的脸上时，你真的无法用任何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它们。
普京来了，站在他们面前。那个从来只在电视上看到的人现在从电视上走了下来，在新年的第一天，在这个硝烟弥漫随时可能丧命的地方，带着他的妻子。小伙子们非得掐自己一把，才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一个小时后，他往回赶，然后飞回了莫斯科。天亮了，2000年1月1日，新年新世纪。
普京在新年带来的慰问，无疑为战场上的疲惫灵魂注入了活力。那天晚上，俄罗斯的士兵击毙了车臣非法武装的7名战地指挥官。
普京知道自己必须来，他必须要让俄罗斯的士兵与车臣的人民知道，俄罗斯的军队不会离开这里，俄罗斯的最高领导人将和他们站在一起，整个俄罗斯都会支持他们的行动。
上一届领导人在车臣问题上的摇摆态度与错误决策，让车臣问题与俄罗斯的其他痼疾一起，结成了影响这个庞大国家命运走向的“死结”。而普京在1999年11月以来做出的针对车臣武装力量的强硬决定，成功地撬动了车臣问题这块顽固的巨石。
没有人会怀疑他为了恢复中央权威与树立个人威信在车臣问题上将要采取的强硬态度。普京无论出于哪方面考虑，都必须紧紧抓住“解决车臣问题”这个杠杆，扭转俄罗斯的形势。尽管最后的结果令人满意，但只有普京自己知道，他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处境有多么艰难。除非成功，否则他将一败涂地。
最终，新闻媒体从代总统普京那里听到的是：“俄罗斯绝不会与恐怖分子做什么交易，也绝不会屈服于任何敲诈勒索。”这是典型的普京式作风。还有4000多名非法武装人员在作困兽之斗，普京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他顶住了西方的巨大压力，在克里姆林宫里推着俄罗斯的军队步步向前，带着他用火与血书写的关于和平的信息。
2000年1月2日，俄军占领了车臣南部的战略要塞韦杰诺，车臣非法武装的咽喉被扼住了。
1月13日，80多架次的俄军轰炸机对车臣南部山区非法武装分子的基地进行了轰炸。很快，普京在克里姆林宫收到消息，俄罗斯的国旗插上了诺扎伊尤尔特区中心的土地。
1月17日，5点30分，俄军打响了解放车臣首府格罗兹尼的战斗。21日，普京向那里派去了特种部队。
2月4日，格罗兹尼解放。
鲜血与战火铸就了普京进入克里姆林宫后的第一个光环。他的强硬与铁血作风给了俄罗斯人以信心，人们似乎从这个目光坚毅的男人身上看到千疮百孔的俄罗斯正在以它独有的方式慢慢恢复。
先洗牌再开局
普京成为代总统的第一天就签署了一份关于叶利钦的命令——《关于对停止行使全权的俄联邦总统及其家人提供法律保障的命令》，在这份命令里，普京给了叶利钦及其家人最大限度的保护与照顾，叶利钦此后在出访其他国家时，仍然享受总统待遇，他依然可以与外国领导人通话，和他们商讨时政大事。
普京能够理解这位政治强人在退居到莫斯科郊外的私人住宅后将会面临怎样强烈的失落感，因此，他的这份命令是对这位老人最后的善意关照。但在关照叶利钦的同时，普京还必须关照他给自己留下的“处于历史上最艰难时期的俄罗斯”，普京不得不为叶利钦在执政时期所犯过的错误埋单。
车臣是普京在克里姆林宫之外理清的第一团乱麻，在克里姆林宫之内，他将闪亮的刀锋对准了政府班子，行动之快令人惊叹。政府办公室的洗牌就发生在1999年12月31日，叶利钦辞职的那一天。
德米特里·阿纳托利耶维奇·梅德韦杰夫是列宁格勒大学法律系1987年的毕业生，和普京是校友，1999年，他追随普京走进了俄罗斯政府办公厅。
“我的兄弟，坐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谈。”普京对刚刚走进办公室的梅德韦杰夫说。
梅德韦杰夫一向很对普京的胃口，普京觉得，他具有典型的文人气质。今天，他穿着蓝色西服套装，一贯的得体，西装上衣里面是白色的宽领衬衫。普京注意到，他今天的领带是现在流行的最新款式。
梅德韦杰夫冲普京笑笑，然后坐了下来。他笑起来很憨厚，不像政客。
“我决定让你当我的办公厅副主任。还有伊戈尔·谢钦，我打算也把他调来当副主任。”普京没有在梅德韦杰夫脸上看到太多表情，当然，他印象中的季马一向平和低调。
“出于稳定考虑，我决定保留沃洛申的职位，他还是总统办公厅主任。”普京继续说，“我现在想听听你的意见。”
梅德韦杰夫目光深邃地看着普京——他的同乡、校友、一路走来的亲密战友，他说：“那您打算如何安排舍甫琴科他们，其他办公厅副主任？”
“我当然有安排。”
“好的，那我没有意见。”梅德韦杰夫说。
普京的动作很大，他除了留下沃洛申之外，其他叶利钦时代的人都被他解除了职务。然后，普京的亲信与得力干将进驻克里姆林宫。
普京的第一次出手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动，因为没有哪一个国家的领导在新上任之后会保留前任的政府班底，人事上的大动作再正常不过了，这是新领导人与旧领导班子划清界线的标志。对普京而言，第一次换血并不能明显地体现他与叶利钦时代的分割，真正标志这一点的，是他在2000年1月10日对博罗金的调任。
博罗金是财政总管，前总统身边的红人，但他一直以来都是俄罗斯官场贪腐的代名词。普京必须对博罗金开刀，否则他一定会因为博罗金的错误而耽误自己的政治前途。但是，他刚刚接替叶利钦，他的头衔毕竟只是“代总统”，他不能这么快就给自己找对手，因此，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博罗金，俄白联盟国务秘书。”博罗金看着委任状，心头堵着一口气却只能咽下。他现在不得不佩服叶利钦挑人的眼光，普京果然是心思缜密的人物。“联盟国务秘书”，看起来不错，从财政大臣变成国务秘书，真是给他留足了面子，但是除了面子之外，普京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实质性的东西，联盟国务秘书手上并没有实权。
博罗金最后一次坐在克里姆林宫的办公室里，看到巨大玻璃窗外的夕阳正透出壮丽的血红色。
普京在重组内阁中的另一个引人注目的人事安排，是关于总统办公厅第一副主任阿克肖年科的。这位叶利钦的亲信、俄罗斯经济寡头在内阁的最大靠山，如今离开了内阁，成了交通部部长。对这样一位人物毫不留情地降级，是普京在向寡头政治发出警告：“我不喜欢你们。”这也意味着，普京一旦执政，寡头政治将会面对他黑森森的枪口。
博罗金调离，阿克肖年科降级，叶利钦的影子在克里姆林宫里渐渐退去。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与叶利钦路线割裂只是表面，普京真正的目的在于为3月的竞选造势。
普京很清楚竞选是怎么回事：让自己人更有信心，让中间派偏向自己。为了争取更多支持，他必须在自己身边构建一个稳定的人员体系，让自己信赖的人帮自己在竞选中争取选票。而他在自己身边安放的每一颗棋子都在传达一个信息：普京的治国政策偏向。
“他的治国政策将偏向金融与经济。”观察家们几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否则他不会让谈判高手卡西亚诺夫担任新的财政部部长。普京必须借着卡西亚诺夫的口才帮他从国际上“劝”回新的国际贷款，否则普京一旦赢得大选，他的第一季度将会很难过——有30亿美元的国际债务等着俄罗斯偿还。
普京信奉“强国”理念，他对俄罗斯形势的认识与判断要比叶利钦清楚得多，他必须在保持稳定的同时，让疲惫的俄罗斯重新回到世界一流强国的行列里。
没人可以打败他
莫斯科的天空有些阴沉，阳光从乌云的间隙透下，形成一道道光柱，打在莫斯科总统饭店富丽的拱形玻璃屋顶上。街上的行人在冰冷的空气中脚步匆匆，莫斯科总统饭店的大厅里却温暖而明亮，绿萝和龟背竹在灯光的点染下显得生机勃勃。
大厅里一共有197个人，政界名流、商界精英、文艺名人……人们在香水与香槟混合的空气里，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议论着今天的主角。
“除了他还有谁，你知道，他可是叶利钦钦定的人。”
“是的，叶利钦让他当总理，是为他铺路，无论如何他这一步走得很高妙。”
“他的能力有目共睹。俄罗斯需要新的精神。”
“他的担子可不轻，车臣、经济、美国人、北约……幸好他是个精力充沛的人。”
……
“各位，请安静一下。我们今天聚在这里的目的很明确。我们以公民倡议小组的名义，推举俄罗斯代总统，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普京为总统候选人。”
主持人的话音刚落，掌声潮水般响起。普京从人群中走出来，他向大家挥手致意，“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我将会担起我的责任，担起你们对我的信任与期待。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赢得这次大选。”
窗外下起小雨，这是进入春天后的第一场雨，它滋润着土地，催生枝上的新芽。
普京看着台下的人群，不知为何想起了1996年，他曾对叶利钦说：“我不喜欢竞选。”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不可否认，索布恰克竞选的失败在他心里多少留下了些负面影响。普京不喜欢竞选，但命运将他推向了更高的位置，他只能接受。
“先生，您看今天的电视新闻了吗？”米哈伊尔·卡西亚诺夫走进普京的办公室，打开了墙上的卫星电视。画面上，普里马科夫正在发表电视声明，他决定退出总统竞选。
卡西亚诺夫说：“先生，他的退出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他本来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
“他是个人才。”普京发表了对他的评论，“只是运气不好。”普京并没有对普里马科夫的退出表现出惊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这位昔日的俄罗斯联邦总理、叶利钦曾经忌惮的人物在杜马选举以后失去了他的选民，他的支持率连连下降，而这一切只是他霉运的开始。前总统也让普里马科夫措手不及，选举的时间因为叶利钦的提前离职而提前了三个月，普里马科夫没有足够的时间在选举到来之前恢复自己在选民心中的地位。
在失去选民之后，他失去了中间力量的支持，“全俄罗斯”运动领导人决定支持他的对手——普京。至此，普里马科夫手上还有最后一张牌——竞选杜马主席，但是，普里马科夫被“团结”联盟摆了一道，他们支持当时的杜马主席，出身俄共的谢列兹尼奥夫连任，这是“团结联盟”与俄共达成的秘密协议。而“团结联盟”支持的是普京，这一切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普里马科夫在走向克里姆林宫的路上，失去了所有的政治保障，所以，他的名字没有出现在总统候选人名单上便再自然不过了。
“名单上还有谁？”普京问卡西亚诺夫。
“除了您，先生，还有10个。”
“我需要名字。我们需要在一起讨论一下。把他们都叫来，我想听听你们的计划和安排。”普京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卡西亚诺夫，他智囊团中的一号人物。
“好的，先生。”
方形的办公室，椭圆形的长桌，嵌着单面玻璃的落地窗。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政府办公室，但是办公室里的人可都不是泛泛之辈。
俄罗斯联邦代总统普京坐在长桌的一端。他的右手边坐着卡西亚诺夫和丘拜斯，左手边是谢尔盖·伊万诺夫和格尔曼·格雷夫。
丘拜斯低沉的嗓音在高大的天花板上回响：“弗拉基米尔，你的对手很多，但是能上我们名单的人只有两个。现在，普里马科夫退出了竞选，因此只有一个，久加诺夫。他可是重量级的人物，当年他几乎打败了叶利钦。”
“现在有一些很不利于弗拉基米尔的消息。当然这些人也顺便把您扯上了，丘拜斯。”卡西亚诺夫摊开一份《苏维埃俄罗斯报》，上面写着：
“普京的头脑和意志脱胎于叶利钦，是丘拜斯从自己袖子里将普京拽出来，再把他推出去的……对于普京来说，丘拜斯今天仍然是他的兄长、导师和经济权威，他们一起想把俄罗斯变成美国和资本主义国家的附庸……”
“嗯，的确是他们的典型论调。”丘拜斯说，“不过，就算我们跟他们的步调一致，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他们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利用别人的口号来欺骗民众’。弗拉基米尔，你还记得前阵子的那些言论吗？不管如何捏造事实，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破坏您的形象。”
普京在听丘拜斯说话时显得异常认真，虽然对手的报纸在关于他的事情上编造了一系列谎言，但至少有一点他们说对了，丘拜斯在他的政治生涯中，的确是他的“导师”。说这位曾经帮助叶利钦问鼎克里姆林宫的人物是总统竞选工作中的“权威”也一点儿不为过。
普京对丘拜斯精明的政治工作能力无不依赖，当年要不是他的极力推举，初来乍到的普京不可能这么快就在莫斯科站稳脚跟。
格尔曼·格雷夫是一名律师，他摊开两手，耸耸肩说：“在我看来，久加诺夫的优势已经没有了，因为鲍里斯·叶利钦已经不是总统了。虽然俄共是最大的反对党，但是要知道，这些年来他们之所以生龙活虎，完全是因为叶利钦。”
格尔曼·格雷夫在分析这件事情的时候，虽然是以他多年的职业素养为依据，但不得不说，他的分析很有说服力。他说：“叶利钦一直是他们主要的攻击对象，当年因为叶利钦强大，所以他们的存在显得如此有必要。如果这次竞选的人是叶利钦，那么他们的优势就太明显了。你看看他们的施政纲领。”
格雷夫打开他面前的文件夹，用笔边画边说：“社会公正、取消总统专横的权力，提高政府作用。这些是用来打击叶利钦的，但是对你，弗拉基米尔，他们的杀伤力显然没有那么大。所以我认为，他们的优势显然已经变成了弱势。”
“但是久加诺夫的施政纲领，说实话，挺有吸引力。”一直没有说话的谢尔盖·伊万诺夫发话了。他曾经是普京在克格勃的同事，是普京最忠诚的战士之一，他对普京的政治路线一向采取坚决的拥护态度。他的话让热烈讨论中的人安静了下来，但是伊万诺夫并没有在意，他继续说：
“不过，老百姓可不会明白他说的这些。他们要的是实惠与明显的成效，他们要知道的是自己究竟能得到什么，俄罗斯会有什么不同，而不是空大的许诺。”伊万诺夫看着手中的文件，那是久加诺夫竞选纲领的复印件，“‘每一个俄罗斯人都能得到国家的一份财产’，两年以后‘人人有工作干’，相当吸引人，可是一点也不实在。谁不会说呢？住在我隔壁的小伙子也会说。”
“我想我们应该让民众看见一个‘活生生’的弗拉基米尔。”丘拜斯缓缓地说道。
“活生生？”众人看着丘拜斯，然后又看看普京。
“是的，活生生的。”丘拜斯说，“所以我们现在有活干了，动起来吧，朋友们。”
智囊团开始行动了，他们就像明星的经纪人一样打理着未来总统在竞选过程中的一切事务，他们高效而务实。
2000年2月9日中午12时，《共青团真理报》编辑部的气氛与平日不太一样，门口有警卫把守，编辑部的走廊里也聚了一大群人，有记者，有好奇的报社工作人员。穿着黑西装的安保人员把报社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检查一遍，然后对着对讲机说：“一切正常。”接着，走廊上的人便看到总统候选人普京在两名安保人员的护送下走进了编辑部。
在安东尼娜的印象里，那一天的普京看起来特别放松。她很幸运地站在了人群的最前排，当总统候选人普京走过她身边时，她看见年轻的代总统微微欠了欠身，对她微笑示意。
库兹明娜还记得代总统来的那天，有人在安保人员进来例行检查以前搞了一个恶作剧。不知是哪个家伙把洗手间锁上了，然后在门上贴了张条，上面写着：“里面有恐怖分子。”库兹明娜不知道来检查的那些人是如何处理的，但他们当时的确在洗手间那里了耽误了好一会儿。
那天，哈娃对一个记者的印象特别深刻。那个记者是个外国人，不知道他是因为没有取得采访资格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他被人架了出去。事后听说，这个记者是欧洲一家大报社的记者，但是他没有获准采访代总统，所以躲在了厕所里。
《共青团真理报》是俄罗斯销量最好的报纸之一，它一度批评普京在担任总理时的种种政策，虽然并不尖锐，但作为一份严肃的报纸，它上面刊登的任何一行文字都有可能对未来总统的命运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普京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查抄，他来这里是想与选民们进行沟通。智囊团成员认为，没有什么比拉近与选民的距离更为重要的。普京怀着这样的目的而来，但显然，有些人并不买他的账，他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就火药味十足。
“因为您一个人的到来警察封锁了街道，给附近居民生活造成很多不便。您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开门见山，毫无遮掩。
“我感到抱歉，我知道他们因为我不得不等候，我感到很不安。可能他们也很反感，会骂人。解决的办法也有：尽量少在市内行动，或是更合理地安排行程。这样做当然是出于安全考虑，您也知道。我再一次表示歉意。”普京的回答也十分直白。
当然，普京遇到的问题不会这么简单，有一位记者打电话进来问：“如果是摧毁苏联并且不受人民信任的叶利钦推荐的您，您是否认为自己是一个称职的总统呢？”
普京沉稳地说：“如果我在3月26日的总统选举中成为赢家，那么就说明我称职；如果多数人不同意我当总统，就说明我不称职。谈到苏联解体，我想到一句俄罗斯人常说的话：谁不为苏联解体而惋惜，谁就没有良心；谁想恢复过去的苏联，谁就没有头脑。如您所见，俄罗斯政府正致力于建立一个新的联邦国家，如果选民支持我们为此所做的一切，那他们就会做出自己相应的选择。”
民众提的许多问题都很有针对性，比如有一位军官问：“政府是否有具体的军事改革方案，使军队变得更有战斗力？”
“这是我们在近期内会着手解决的主要问题，您准确地提出了问题所在。新的军事改革构想已经通过，我们将根据国家的经济情况，逐步向职业化过渡。”
在大多数时候，提问与回答都是在严肃而认真的气氛中进行，不过也有有趣的时候：“是我吗？到我了吗？我是亚历山大，真不敢相信，我竟是在同总统讲话。”
“亚历山大，您不相信是对的，因为跟您讲话的人是代总统。”
亚历山大继续说：“不过，我不得不说我并不赞同您在车臣做的事儿。您打算怎么与犯罪作斗争呢？”
“亚历山大，您怎么会这样呢？您一方面不同意我在车臣的行动，另一方面又要求我同犯罪作斗争。我认为，这两者其实是相互关联的，因为车臣已成为俄联邦境内一块滋生和扩散犯罪的土地，如果不彻底解决车臣的犯罪集团，就不可能在全俄罗斯境内有效地打击犯罪。”
普京在热线电话前守了大约90分钟，回答了将近40个问题。通过电话线与电波，所有支持他与反对他的人都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普京。在那次电话互动后，普京的支持率又上升了一些。于是，他的对手们在普京支持者的欢呼声中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现在，一切都不再是普京的错，而是普京支持者的错了，原本攻击普京的论调几乎惊人的巧合，转向了对普京支持者的攻击。在反对派的描述中，支持者对普京的期待既盲目又相互矛盾。他们发出呼声：醒醒吧，你们对普京的幻想越不切合实际，大选结束后你们的失望就会越大。但这些呼声听起来更像是反对派们最后的挣扎之声。
就职典礼
“总统应该具备哪些素质？我想……诚实，是的，那很重要。”
“当然是诚实。你得对老百姓说实话不是吗？当然，想当总统的话脑子得好。这很重要。”
“聪明，直率。我想想，对，他必须对我们说实话，我不想被蒙在鼓里，他是总统就更应该对我们说实话。”
“总统必须有坚强的意志，他的工作压力可不小，软弱的人干不了这个。”
“得顶得住压力。要知道，他的对手可都不一般。”
“不管是谁当总统，我都希望他能快点把车臣的事儿解决了。”
“他应该尽快解决车臣战争。”
“他得让俄罗斯强大起来。”
“尊重法律，加强法制。社会分配公正，人民的利益必须得到保障。”
梅德韦杰夫读着大选民意调查的结果，格雷夫在一旁边听边说：“我想我知道要怎样写你的竞选纲领了，弗拉基米尔。”
“瓦洛佳，我们必须慎重，加久诺夫最近可是咄咄逼人。”梅德韦杰夫一向沉稳。
“是的，格雷夫。我相信你在文章方面的能力，但是这一次你必须慎重。”普京赞同梅德韦杰夫的话。
“放心，弗拉基米尔，我知道该怎么办。”
几个小时以后，普京的办公桌上便有了他的竞选纲领。普京仔细地看着，然后他拿起笔，修改，添加，删除，并圈出了其中的关键词：打赢车臣战争、加强国家地位、打击犯罪、消灭贫穷。这是他施政的优先方面，是他竞选纲领中的关键词，当然也是选民们对政府的迫切要求。
普京放下笔，抬头看了看窗外，夜色已经降临在广袤的大地上，新月悬在西方的天空上，四周一片寂静。
2000年5月7日是星期五，莫斯科的气温不高，但是阳光明媚。按照俄罗斯联邦宪法的规定，今天俄罗斯总统办公厅和俄联邦政府全体应该辞职，因为新总统将在这一天宣誓就职。
在3月26日举行的选举中，普京以压倒性的优势胜出。今天，他将在克里姆林宫的安德列大厅里举行总统就职仪式。为了这次仪式，安德烈大厅里的沙皇御座被移走，这样做是为了避免让人产生封建帝王加冕的错觉。
这是俄罗斯联邦历史上第二次总统就职仪式，曾经参加过第一次总统就职仪式——叶利钦就职仪式的人会知道，这一次的仪式无论是规模还是程式都超过了第一次。尽管新总统主张仪式应该俭朴，但是反对派的报纸在报道今天的仪式时还是大肆渲染了它的“集权”意味和“沙皇”特征，比如仪仗队和士兵的服装都带有当年沙皇俄国的特征。但不可否认的是，所谓的“隆重”也不过是相对而言，因为叶利钦的就职仪式也根本称不上有“规格”。叶利钦第一次就任俄罗斯联邦总统时，是在当时的人民代表大会上宣誓就职的。他连任那一次，由于身体原因，一切从简。而这次克里姆林宫的新主人的就职仪式也并没有反对派报纸上所说的那样奢华。
这次仪式的规模的确不算大，人数不会超过1500人，没有外国元首，外宾也仅是当年驻俄罗斯的大使，其他宾客有俄罗斯联邦政府成员，议会两院议员、宪法法院成员，以及其他来自各方面的宾客。当然，普京的德语老师薇拉、柔道教练阿纳托利·拉赫林以及他的妻子柳德米拉也出席了。
在所有的宾客中，有一个人比较特殊，他是俄罗斯东正教大牧首阿列克谢二世。他曾在1996年叶利钦的就职典礼上与叶利钦握手，并表达了他对俄罗斯首位民选总统的祝福，尽管他当时并没有像沙皇时期那样向叶利钦赐福，但当时阿列克谢二世的出席仍然引起了法学家们的不满，他们说：“不，这是不被允许的。联邦宪法对参加总统就职典礼的人员有明确的规定，其中并不包括宗教代表。还有一点，阿列克谢二世的出席是过分渲染某一教会。这会让人们觉得，我们在歧视其他教会。事实证明，他的出席并没有给联邦带来任何有利的影响。”
也许是当年叶利钦的举动鼓励了教会，因此在新总统就职典礼筹备过程中，普京收到了神职人员的联名上书。他们对这位出身苏联克格勃的总统提出了以下要求：请对着圣经宣誓，而不是对着宪法。法学家们当然不会同意，他们同样上书建议总统，不要再邀请东正教大牧首阿列克谢二世参加就职典礼。
普京的立场一向很明确，他对筹备就职仪式的工作人员说：“我只对宪法宣誓。”但事实是，1000多名参加就职典礼的嘉宾和全俄罗斯联邦的人都看到阿列克谢二世作为观礼嘉宾出现在了仪式上。不过很明显，这一次他只是作为一般宾客出席。显然，这是一个双方都退让后的结果。
莫斯科时间11时50分，克里姆林宫卫队护送着俄罗斯联邦总统普京的汽车朝克里姆林宫驶来。12时，车队准时到达克里姆林宫，总统普京走下了汽车。身着深色西装的普京，以他特有的军人似的步伐踏着红毯走向乔治大厅，穿过亚历山大大厅，最后来到了安德烈大厅。
总统这天的精神很好，他的步子稳健，目光沉静。他不时向身边前来祝贺的嘉宾致意。不过，靠总统比较近的人，坚定地认为他们在总统脸上看到了一丝腼腆。
在金色的安德烈大厅里，两名士兵将俄罗斯国旗和写着普京名字的总统旗交给了新总统。典礼台的正中，放着俄罗斯联邦宪法和总统徽章。在宪法法院院长的主持下，普京将右手放在宪法上，在俄联邦会议上下两院和宪法法院成员面前宣誓。
那部宪法，与当年叶利钦宣誓时用的宪法是同一部。
随着总统宣誓的完成，总统官邸升起了总统旗。从这一刻开始，普京就要正式履行俄罗斯联邦总统的职务了。
叶利钦在就职典礼上向他的继承人正式转交了“祖国功勋”一级勋章。此前，人们一直担心前总统的身体情况能否让他完成这一仪式，工作人员甚至准备了两套方案以应对。幸运的是，叶利钦当天表现得相当出色，他平稳顺利地将勋章交给了普京，还发表了简短的演讲，再一次嘱咐普京，一定要照看好俄罗斯。完成这一仪式后，叶利钦走下讲台，迈进了历史。
克里姆林宫新主人为自己的就职仪式注入了军人般的朴实品质，在接下来的演讲中，普京以最简单最朴实的方式向人民传达了他的政治理念。他说，他将保持和发扬民主，使人民选出的权力能够为人民的利益服务；他不会辜负选民的希望，为俄罗斯物质和精神上的复兴而工作，使俄罗斯成为富裕、繁荣和强大的国家，成为让国民感到自豪并得到世界尊重的国家。
就职典礼在30响礼炮中结束，普京成为俄罗斯联邦国家元首兼武装力量最高统帅，任期为4年。在这场权力交接中，没有值得坊间议论的事情传出，一切都按着预先设定的程序进行。媒体睁大了眼睛，终于发现了两处让他们值得花费版面来描述的细节：
第一处：苏联克格勃最后一任主席，弗拉基米尔·克留奇科夫在国歌奏响的时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以军人的姿态笔直地挺立着。在所有的来宾中，只有他在那一时刻站了起来。
第二处：普京在晚宴上向客人们敬酒时，向苏联总统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走去。普京当着所有来宾的面，对戈尔巴乔夫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那一幕，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