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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了解自己的脆弱

这不一定是苦难,

[6]这不是瓦尔密,也不是凡尔登,

但这是悬而未落的眼泪,

为逝去的昨日,为走近的明天。

那是活着的痛苦,

那是活着的痛苦,

尽管如此,还是要好好生活,

生活值得我们好好去过。

——芭芭拉[7]

有时,我们会感到悲伤、沮丧,或是一种不知所起的莫名的忧郁。这种感受或多或少会弥漫开来,时而转瞬即逝,时而久久不散;甚至偶尔,这些情绪的阴霾会完全笼罩我们,使我们滋生了一股离“家”出走的冲动。

我们是否应该承认,在这些不安的情绪背后,隐藏着我们脆弱的一面?我们应该如何面对?

承认自己的脆弱,会是一种坚强的表现吗?

你是脆弱还是坚强

芦苇或橡树

“人们常说杯子是脆弱的,因为它碰壁即碎。柔弱的芦苇随风倾倒,似乎直欲折断;一旁雄健的橡树则根基稳固,纹丝不动。然而,却是芦苇才能抵御风暴……

风将他的威力加剧,

越刮越猛,无法硬顶,

那头部高耸,与云天并肩为邻,

脚踩黄泉的橡树,被连根拔去。”[8]

让·德·拉·封丹的寓言《橡树与芦苇》,刻画了轻视弱小、自恃强壮、心高气傲者的骄矜。而那些表面柔弱者,面对逆境却更从容,因为柔软的躯体使其更容易扭曲变形、自我适应,遭遇障碍才得以保全。诚然,坚不可摧的参天大树高耸入云,它知道自己已经一脚踏入黄泉,终将因不知变通的顽抗而死。

追本溯源,“脆弱(fragile)”一词,来自拉丁语词“fragilis”,原意是“易碎的”“易坏的”。名词“脆弱(fragilité)”的第二重含义来自拉丁语词“fragilitas”,意即“纤弱”。

易碎、易坏:如此一来,这个概念被赋予了时间层面的内涵,也就是说,脆弱意味着不能持久。另一方面,它还具有体量、形状的含义:脆弱意味着轻、纤、薄。

例证

◇对初生婴儿来说,在刚刚脱离安全的子宫,来到外部世界时,生活似乎令人胆战心惊。为了生存,一无所能的婴儿只能全然依赖周围人的照顾。但在这之后,这个个体就会自我发展,逐渐自立,学会生活。

◇有时,躯体濒临死亡,却又悄然复苏。这时,旁人就会感叹:“求生欲强,真是万幸!”

尽管很困难,但是让我们重回这个话题:表面脆弱就是真的脆弱吗?看似强壮者就不会暗藏死穴吗?

所谓的心理脆弱是指什么?什么样的人是脆弱的?

自我怀疑、怏怏不乐、交往障碍、惯性迟疑、活力减退、情绪波动、消极迷茫……这种种心理活动,又是否属于脆弱的表征呢?

关于如何抑制这些心理活动、如何向外界隐藏它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应对策略,方式和态度均有不同。

某个人在旁人眼里一向强壮、适应力强,有一天坚硬的外壳却突然裂了缝。这时人们就会说:“他崩溃了。”另一个人没有暴露任何弱点,看起来似乎坚不可摧,那么这个人真的很坚强、足以保护自己吗?

我们之中,有些人韧如芦苇,另一些更似橡树吗?

还是其实两者兼备?

话说回来,究竟什么是真正的强大和脆弱?

脆弱是否真的意味着柔弱、易倒,需要支撑?是否代表着处在被连根拔起的边缘,更难以抵御生活的波澜?

我们会发现,现实绝非如此。

各个流派的心理治疗师都明白,个体在探求存在的意义时,心中会充满怎样的犹豫、矛盾、怀疑和波动。在这些人类内心世界的观察者眼中,每个人身上脆弱的一面,都在推动着个体进行内省,并且会随着内省进程的结束逐渐表露出来。这一面上的每一道蜿蜒、每一点凹凸,都是个体脆弱性暴露的痕迹,也印证着脆弱的丰富内涵。

每个人都是脆弱的,但这种脆弱究竟指的是我们身体里的哪一个部分?

我们生存和行为的障碍、深层的疑惑,许多都和自己的脆弱息息相关。作为一个心理面向,脆弱究竟有什么表现?

是什么使我们时而敏感、深思、忧郁、喜忧参半,时而动摇、羞涩、不满、感到疲乏,时而耽溺哀伤、又骤然变得欣喜若狂,时而感到震惊、纠缠于陡生的细枝末节,又或时而一身反骨,时而低眉顺服?是什么使我们依次、又或同时经历这些心理状态?

安娜:“生活中,我的自我感觉还是挺好的:我很独立,适应力强,能满足外界对我的期望,也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但是,有些时候,当周围安静下来,我会感到悲伤、空虚,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缺失感。我想,这是因为我脆弱的那一面藏得很深,一旦露出苗头,我就无法自如地表达它,也无法阐述它。我很害怕我这陌生的一面,因为那些突如其来的情绪让我浑身难受。”

脆弱令人害怕。

每个人都有许多面向。我们的心理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原野,充满着压力和冲突。在这里,各种矛盾的力量并存,彼此叠加,或者此消彼长,彼此寻找、堕入无意识中,彼此相连、然后彼此断裂,想要求得化解、却总也无法达到。

在这些矛盾之中,我们首先要探讨的,是社会面具和内心真实之间的对立。多数时候,个体不得不隐藏自己真实的生活,以求看起来和周围的环境相适应。因此,即使是面对自己,也很难承认自己的脆弱,更加恐为人知;受这种奇特的恐惧所影响,个体深深地压抑着自己的脆弱。

为了避免暴露人前,人们选择戴上面具,不停演戏。

你隐藏了自己的脆弱

各种精神状况的表露往往被视为弱点,这种偏见使我们无法好好地认识它们的表征。

在日常语言里,“脆弱”这个词带有负面含义。人们普遍追求竞争力和社会意义上的成功,一系列相关的品质由此备受推崇;凡是与之不相符的态度和行为,都不被允许。如此一来,为了表现得合群,个体必须控制自己,压抑人性。

人的感性并不总能获得体谅,甚至可能遭到排斥。

在某些社会阶层中,顽强、沉着、在困境中保持自制被视为必须,这实际上排除了那些做不到的人;而越是被排斥,这些人就越痛苦。

以军队为例

要说最排斥脆弱者的社会环境,非军队莫属。然而,创伤引发的精神障碍和后遗症在士兵身上并不少见。目前,他们的症状都能得到良好的识别、记录和治疗。如何应对危险情境尚可训练,但如何面对剧烈的现实冲击是不可能单靠自学的,因为危险情境所引发的共鸣和影响无法预测。创伤后的反应是看不见的伤痛,留下的是难以磨灭的印迹。如果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创伤,甚至反而为之自惭,又怎么能继续带伤前行?确实,军队普遍配备了心理医生,但对那些因难以克服的精神压力而变得脆弱的士兵来说,他们要面对的,一面是自我轻视,一面是心照不宣且如影随形的、来自他人的轻视。

社会高度推崇坚强、自制的模范,而对感性的一味贬低或全然不解加剧了这种片面的推崇,这带来的后果是非常危险的。人类忘记了自我,不再为自我而活,吞噬他人鲜活的生命,鄙视一切灵动的感情,变得丧失人性却还不自知。随之而来的是价值观的颠覆。到处是信用的破产和草率的评判,个人的勇气和冒险精神荡然无存。人们不但否认自己的恐惧,还要矫饰欺人,说是疯狂购物带来的压力。

马丁·斯科塞斯2013年的电影《华尔街之狼》充分展现了丧失人性、丧失一切感性所带来的后果。电影改编自一名证券经纪人的回忆录,讲述了追逐金钱的欲望如何使一个人走向崩溃。作为非人化的代表,电影里这个辛辣的人物形象令人不寒而栗,因为在他身上毫无反省意识,更遑论救赎。从始至终,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捕猎者,粗鄙、讨厌、肆无忌惮、不知廉耻、沉沦堕落、枯槁空虚,依赖各种药剂、毒品来渡过人生的各个难关。他已经完全摧毁了自己的本真、自己作为人的感性,将这些通通献祭给了金钱的图腾;而对这一切,他全然一无所知。

在工作场合,如果表现得激动、腼腆、不安,往往会招致不信任。为了隐藏这些情绪波动,以免惹人不高兴,人们在面对外界时,习惯戴上一副面具:准备一个社交形象,力保不流露一分一毫的真实。即使面对亲朋好友,人们也害怕暴露真实的自我。由此,自我评价及他人的印象有多么重要,便可见一斑。这种害怕使人画地为牢,僵硬固化,只要体会到与上述印象“相悖”的情绪,就会产生负罪感。

埃里克:“我很讨厌上司站在背后盯我的电脑屏幕,看我某个文档的进度。他在监视我,我却看不见他的脸。我确信他对我的评价是负面的。这种时候,我会感到极其脆弱,就好像一个被当场抓包的小孩,感觉有罪。尤其是,一想到他能看出我的不安,我就极其焦虑,我会不顾一切地掩饰这种不安。这些情绪来得毫无道理,让我一头雾水,我却要不停地和它们做斗争,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这种情况,是埃里克的不安在发作,这种不安十分隐蔽,由来已久,且越来越难以掩饰。这种情绪的源头是他的童年经历,负疚感更加滋生了这种情绪;而负疚感本身就是人类脆弱性的一部分。应当注意到,在这个情境中是有两个角色的:那个站在后面“监视”的人,又是出于什么隐秘的动机呢?对这个人来说,这同样是一个久远、原始、不断重复的情境;在这个情境中,两个人无意识地互相吸引,重新扮演起了各自的角色。

害怕被别人看到所谓的弱点,害怕因为不应在工作场合出现的不安而受到审视。这种害怕就此控制了人们。

人们认为不应该接纳自己的这种情绪,把它当成异常现象,而非某种具有深意的信号,更不设法探求它的深意。

你的脆弱是隐秘的

脆弱成了隐秘的所在。搬家用的纸箱上可以贴“易碎物品!小心轻放!”人却绝对不能堂而皇之地给自己贴这样的标签。没有人会公开宣称自己脆弱。

为了看起来轻松自如、从容不迫,我们学着隐藏那些世人眼中的人格缺陷。即使有人感到自己身上不具备这些社会所“必需”的品质,也不会让人发现这一点。他们要么揣着这个秘密待在阴影里(这种情况最常见),要么就想出大量的、有时甚至是强制的方法,以使“秘密不被察觉”。

人的感性就这样被藏了起来,就好像是一种耻辱或残疾,是一种无人承认的差异。

荒谬的是,这种感性一旦暴露在阳光之下,人竟会自觉好像一只夜灯下的蛾子!

在田纳西·威廉斯[9]的戏剧《玻璃动物园》中,女主人公劳拉身上体现的是从孩童向成人和女性过渡的困境。她的少年时期过得很苦,“内向、自卑……不断渴求缺席的父爱”,可想而知极端脆弱。她整日蜷缩在家,对母亲的关心或说教置之不理,后者则希望给女儿物色一个“可以照顾她的人”。因为曾经被残酷的现实伤害过,劳拉十分孤僻、有些“怪异”。她只是需要这份孤独,以便保护自己、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她整天照顾一些玻璃动物,它们奇特而脆弱的美正反映了劳拉的敏感。只要别人在场,她就惴惴不安,亟欲逃离。她想逃离的并不是人,而是此前加在她身上、使她备受伤害的人际关系。就在这时,她的世界出现了一个年轻人——弟弟的同事。母亲笨拙地设法引诱他做女婿。而劳拉感到这个年轻人被真实的她触动了,他似乎能够理解和尊重她的怪异和脆弱。尽管再三抵抗,她还是打开了心扉。年轻人发觉了她身上被点燃的火苗,急忙澄清自己已经订婚。劳拉燃起的希望之光立刻就此熄灭,只余满腔的绝望和孤寂。

“劳拉的眼中曾闪烁着神圣的火焰,却如被一阵风吹熄了,只留下无止境的痛苦。”[10]

出于自我保护的需要,我们把自己脆弱的一面以及隐秘的不安埋藏到深处。从小,我们就在学习跟自己谈判,遮住那些似乎见不得人的部分,使自己显得强壮、优秀、健康、适应力强……也使自己免于被这些情绪掣肘、侵蚀甚或吞没。

当脆弱的一面表现出来,就会释放种种情绪信号:多情善感,心态不稳,情绪波动,疑虑重重,犹豫不决,面对考验束手无策,面对选择瞻前顾后。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一切都代表着弱点,都会引发怀疑和不解。

格扎维埃:“在家人面前,我必须维持一个坚强的男人形象,能够带给家人物质和感情上的安全感。但另一面,我有时会觉得自己还是个小男孩,拿不定主意。我就会全权交给我太太,让她决定去哪儿度假、带孩子们玩什么、去哪儿旅游,诸如此类的事情。反正就是除工作以外的一切事情。就好像我是专为工作而生的,就好像我完全没有创造力似的。这总是让我沮丧和焦虑,因为每当我太太要我发表意见,或者指责我家庭生活不积极时,我就会感到一阵巨大的空虚。我就是做不到,就这么简单。可是一旦到了工作上,我可以完美地做到自主,没有任何问题。”

对格扎维埃来说,工作使他心安,使他快乐。相反,涉及个人决定方面,他就会感到缺憾、停滞、令人焦虑的空虚。如此一来,如果他自己不能在私人生活中察觉,亲近的人也意识不到,那么他的脆弱就会被彻底忽略。

面具充当了维持表面安定和合群的工具。

当我们揭下面具,得知背后的隐秘,可能会陷入高度的恐惧:我会表现出什么样子?别人会怎么想?他们会作何反应?他们还会爱我吗?

而我自己,我了解自己真正的样子吗?我会爱我将要看到的这些吗?

这些都令人恐惧。

对有些人来说,脆弱是可见的。对另一些人,脆弱是内心的隐秘。还有一些人,他们对自己的脆弱完全一无所知。

有时,人们知道它存在,人们会怀疑;因为被压抑着,不能表露出来,它就只能在阴影里漂浮不定。但在内心深处,人们其实知道,他人面前的自己与真实的自己之间有多少距离。

脆弱的表现

情绪起伏

你不知何故,早上起床就觉得不舒服,一整天都郁郁寡欢。又或者,一件小事就能让你愉悦开怀,另一件小事也能让你心情跌到谷底。这可不是什么容易发生的事情。

你无法接受的一些事情,你为之痛苦、反复提及的只言片语,都让你十分敏感、容易被触动,甚至可能超出了应有的程度,也似乎超出了其他人的反应。

过去和现在的经历悄悄交杂在一起,情绪相互叠加,引起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骚动!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过去和现在,共同在生命的深处留下颤动。人的心理如同地球的地层,由连续的分层构成:没有一块岩石会消失,旧的总在那里,作为过去时光的遗迹。

一种情绪,即便隐约牵扯到旧时的伤痛,产生共鸣,也可能引起强烈的反应。于是,痛苦会被激活,甚至加深。

你可能会被困在一个使你无法释怀的时期,即使周围的人都觉得“是时候翻篇儿了”。事故、意外都会直接触及某个敏感的区域、某个陈年的旧伤。在外界看来,这件事可能微不足道,但要从中痊愈却很费时间,因为那个不可能愈合的疤痕重新被揭开了,再度带来长久的悲伤。

桑德拉:“我怀孕几周后流产了。其实看起来不太严重,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之后,我被一种巨大的悲伤笼罩了。我觉得不知所措,也没有胃口。我的童年过得很不好,一些记忆的碎片时常闪回。再者,我的婚姻生活很美满,我想,可能我潜意识里害怕孩子的到来,害怕新生命会打破这个美妙的平衡,毕竟此前我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美妙。”

流产以后,桑德拉心里的不同岩层被激活了,我们可以从中了解是哪些恐惧在作祟:人的心理需要一段时间的“服丧工作”[11],才能继续向前发展;而桑德拉则需要相信自己有能力迎接新生命、展开生命的新篇章。

作为脆弱的个体,我们是内外世界的接口,通过感官接收和发出信息。我们就好像海绵一样,被人际关系渗透着。

这些由外而来的情感投射影响巨大。

对某些重度敏感者来说,从来没有心如止水的时刻,有的只是欣快和抑郁阶段的交替,大多发生在一天之内,有时甚至在一息之间。一次波动被称作“情绪升降机”。心情和节律的这种改变使我们难以保持稳定。一件任务完成,一次工作成果得到正面反馈,一次有趣的沟通使人愉快自在:这时我们会感到开怀、喜悦、惬意。没过几分钟,一个坏消息,一次希望落空,一段针对我们某个选择的负面言辞,就会使我们沮丧、难过,或者气愤、紧张。情绪波动的幅度过大,我们难以在混乱中寻得某种一致性。

我们的敏感来自和周围人的深入互动,来自我们和外界的关联,也来自我们与内心感觉的接触。

我们的心理状态建筑在流沙之上。有些人,表面上不为情感所扰,心境总是平和;面对与自己如此不同的人,那些情绪不稳的人,总会投以好奇、愤怒,时而又是欣赏的目光。

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你曾经无数次地这样想:你的观点不一样,你的反应不一样,你喜欢的东西不一样,比起……别人!你觉得自己不一样,有时甚至完全格格不入!但是,这些“别人”究竟是谁?

这是人类的一大未解之谜:别人是谁?面对别人,我又是谁?别人是怎么看我的?他们怎么说我?他们有什么感受?这些问题我们无法回答。

被一个人叫作“别人”的是什么?是一个包罗万象的整体,每个人都会往其中投放自己的一部分沮丧或信念。

“对别人来说,一切看起来都简单多了!”

我们忘了,对某个人而言,每个人都是“别人”!以自我为中心的眼光使我们忘了相对而论。

很多人都想过:“其实这对别人来说更简单吧。”当然,这个想法完全错误。

之所以会有这种落差,是因为我们只能看到别人外在、表面的东西:然而,能使我们直接产生怀疑、感知到含糊所在的,是人的内在。我们只能看到别人的外部形象,看不到别人的内心。

再加上,我们喜欢在别人身上投射我们的愿望、期待、恐惧、幻想。既然这样,又怎么能真正认识对方呢?

别人使我们产生疑问和不信任,别人是陌生人,而且可能会一直陌生下去。

如此一来,忧愁之日来临了。在鼎鼎大名的“别人”面前,试问谁不曾在某次晚会中因为别人更加轻盈,或是在某次晚餐时,因为别人更加默契而感到这种落差呢?

谁又不曾感到笨拙、畏缩、孤立,如同误入天鹅乡的丑小鸭,被那恼人的孤独感笼罩呢?

保罗:“我不喜欢参加那些全是陌生人的晚会,我总觉得所有人都很自在,除了我。我很难和别人对话。要是碰见同样落单的人,我还和他聊上的话,那么两人对话,我是可以的。我甚至会一直聊下去。”

“别人”是一个宽泛且危险的整体,而保罗不承认自己是其中的一员。对镜像和他者的寻找,使保罗打消了不安。在这个他愿意接受的聊天对象身上,保罗可以找到一些标识,就好像这个对象是保罗的一个副本。

然而,与他人的关系锻造着我们。因为我们是为某个他人而存在的,通过这个他人,我们意识到了我们的“自我”,并且伴随着我们的存在,不断打磨着“自我”的构建。“我”之所以存在,并不是因为有一个“你”。因为意识到存在着某个他人,意识到这个他人也会自称为“我”,孩童这才会感觉自己存在于他人之中,才会让视角偏离自我中心。正是在此刻,他才创造了一个虽不可见但确实存在的保护罩,以区分内(我)与外(非我)。“非我”是由他人的“我”构成的。对这些他人的“我”来说,我的“我”则属于“非我”。

意识到这个他人的存在后,一系列问题随之而来,迫使人采取某种立场:我要用这个他人做什么?利用他?服从他?讨好他?求得他的赞同?还是让他服从我?或平等相待?

若是囿于如此这般的求索,我们就难以在和他人的关系中获得片刻安宁。这种求索大多数时候是无声的:探求我们时常感到缺少的爱情、注目、兴趣,使人兀自无声无息地低回。

为了抚平自恋的创伤而去讨好他人,会带给自己前所未有的被爱、被环绕、被欣赏的体验。但同时,自己会怀疑一切:自己的某些品质,或接收到的爱的信号。

期待与现实之间有一段差距。而失望会使所有的人际关系丧失活力。

这个自己的巨大空洞也会令人孤立。对他人目光和评判的恐惧,会把人钉在原地。行动困难、生存受阻,都是焦虑的矢量。此时,对个人而言,外界成了一个审查者,禁止生存,一味强迫,逼着自己成为他人。

“‘我’是一个他者。”阿尔蒂尔·兰波在写给从前的老师的信中道,他尝试这样解释自己的新生。[12]

“我”不是他者认为的能够找到自我之处,“我”不是他者自我的展现,“我”也不是他者学过的当讲与不当讲。“我”无法简单地定义,既不能归结,也不能简化。

认为自己不靠谱、不值得他人信赖,或者相反,认为他人不靠谱、不如自己;不敢背离自己的路线,执着于一条被自己搁置、抛弃的道路:这般认定生存在他人之中,会带来无数可能的后患!

风险之一是,我们可能会片面追求“更强”的表象,盲目拥护一种被视为牢固基石的可靠人格。

第二种风险在于,我们可能会遮掩自己、压抑自己,以免惹人生厌、引起冲突、被人抛弃、不再被爱或遭到排挤。

因为害怕惹人不快,社交和外表显得越发重要,这就催生了一种巨大的生存焦虑:真正的我是谁?当我们早已学会隐藏全部或部分的感受、心情,比如恐惧、快乐,当我们从小就被规定成为直率、可亲、不“惹事”的人,以创造最优条件,获得爱、关注和重视,或避免被抛弃和忽视,我们要如何才能学会认识自我呢?

过去,我们力图忘却他人或真或假的冷漠,要从中走出来,不啻是一场人性的战斗:害怕脱离他人的视线,代表一种强烈的焦虑;而被人视而不见,则是最为严重的羞辱。

“他人即地狱。”[13]

这句名言讲的就是我们和他人的基本关系。它阐述了我们所有人都曾有过的感受:我们之所以不满,是因为和他人的关系不够正面、友好、和谐。我们追求他人的积极评价,却难免碰壁:正是这些挫败使我们怏怏不快。

他人是一面镜子。当我们从这面镜子里看到讨厌的东西时,我们很难接受。

因为我们十分在意这种负面评价。就算看似翻篇了,它还是阴魂不散,刺激着我们:万一这话是真的呢?万一我们真的不如想象的那么好呢?万一别人说得有道理呢?我们对自己的理想化认知受到了打击。对此,每个人都有自我辩护的方式。

同时,与他人的关系也意味着寻求或妄想拥有针对他人的权利。我们可能永远都不知晓他人的想法,唯有时间的智慧,才能教会我们接受这一点。面对他人时,我们在进行一场控制权的争夺战,而每个人都自以为掌握了这段关系的钥匙。

时而感到如此空虚

你有时会感到一种疲倦、一种活着的痛苦。没什么能再使你提起兴趣,你探求起这一切的意义……内心的这种空虚实在让你难受,你领会到人生的荒谬和虚妄。这种情况下,你既没有活力,也没有动力。

当我们对人生意义的疑问得不到回应时,当生之欲望和死之瞬息相互冲突、令人乏力时,当我们对种种人生计划不再抱有积极的期待时,此时,是的,人们会告诉我们,这是在自我折磨,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而在我们面前、在我们四周,回应有时是……一片死寂!

如果不断强调这些问题,甚至有可能使我们产生一种晕眩感,仿佛一切都是那么可笑,没什么意义……

我们日常生活的场景加剧了这种荒谬、宿命和不解的感受。

“无论在什么转折路口,荒谬感都可能从正面震撼任何一个人。”[14]

荒谬感使人消沉甚至崩溃:人怎么抵挡得了万事万物毫无意义的想法呢?

人一旦开始寻找意义,这种寻找就会成为他生活的中心:思考领航的方向问题,想要扎实的坐标以抵御重重波涛,被生存疑问的无尽潮汐冲刷……就这样,他驾着一艘“醉舟”[15]航行。

他焦急地等待着,切切地渴望找到一种意义。

有时,他看到了脚下的旋涡。那是对虚无的恐惧,是他忧惧的源头。

这个如此可怕的空洞,是一个平滑的深渊,令人坠落其中:譬如面对白纸的焦虑、面对应行之事和应决之策的焦虑。对某些人来说,这种空洞也会表现为对真实、具体情境的恐惧症:如飞机、电梯、水等。

人生中荒谬的经历有时几乎使人难以忍受。

它可能使人害怕堕入抑郁消沉的地狱。自然,也不总是会堕入其间,但无论如何,一个个或悲伤或忧愁的阶段,都印刻着生存的苦痛,印刻着面对单调世界的苦楚——尽管我们本身就是由这个世界孕育的。

诺埃米:“有时候,我会感到巨大的空虚、消沉,觉得一切都是虚无、是笑话、是徒劳,脑子里盘桓着这些可怕的想法,几乎直到晕眩。要免受这个螺旋所害,要么我就求助外界,借助我的生活、我的亲友、我的活动重新找回自己的定位;要么我就诉诸内心,进行精神冥想。更确切地说,我在同时向两个方向努力。然后,这就行了。‘充实感’又回来了。”

自我受限于种种影响,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因此,自我既体现在自己身上,与恐惧、欲望、焦虑有关,而同时,自我又是一条向外伸展的天线,捕捉着外部世界的波。

两者之间有时没多大分别。在心理波动时期,自我被归结为同时涌动的两股对抗的暗流,一股针对充满焦虑的内在世界,另一股则抵抗充满不确定性的外部环境。

常常感到迷茫

你犹豫不决、改了主意,有时你完全没有主意,什么都拿不准。你并没有过上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你所做的一些决定是被事件推动的,你觉得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演戏……或者你不知道自己是否走在正途上,你自问是不是本就不该做其他事情、用其他办法、去其他地方!

要定义自己可能很困难。我是谁?这个问题很大,不容易回答。不然,不妨试试看!

对自我身份的认知会有波动。它可能因生活或童年的影响而受到扰乱,从而不断发展,有时也会发生倒退。

在其深处,自我身份不断与各种怀疑做斗争。

我们从精神分析学的先驱那里了解到,我们精神生活的一部分对我们来说是未知的,因为它处在无意识当中。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是谁?

在这里,我们讨论的是存在的身份,也就是使我们以“我”来发言的身份,以及使我们基本保持恒定、连贯的身份。但这样说来,有些行为似乎并非出自本心,有些选择相较于我们的整体历程而言,似乎与我们完全不符,这又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我们有时会错得这么离谱?或者为什么我们明明挑了最优选,却没得到预期的结果?为什么我们不想让某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生活片段重现,却仍不知疲倦地一再提及呢?

一方面是令人眩晕的身份疑问:我是什么做的?我什么时候成了我,什么时候成了一个人?我还在扮演什么角色吗?有时我是真实的我吗?这“真实的我”是什么?从哪儿来的?当我愤怒的时候,当我不再任人摆布的时候,我还是我吗?或者当我妥协的时候,我是我吗?

我感觉自己是真实的吗?

另一方面,是关于外部赋予我们的形象的疑问:为什么我会说出自己的某件事?是什么脱离了我的掌控,甚至躲过了我的知觉,从我的身体里表达出来?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有时会错把愿望当现实——这个著名的现实原则[16],与享乐原则[17]全然相反,令人如此难以接受。为什么我们不愿意考虑我们所认为的“真相”?我们真的太沉浸于内心世界,沉浸于“我们的脑海”,于是就忽视了外界吗?

由于每个人都有许多投射,因此很难把真实与幻想区分开来。

公元前四世纪,柏拉图在其对话录《理想国》中,提出了著名的洞穴寓言。他设想了一个情境:人们由于被囚禁在洞穴底部,无法获取知识。他们只能看到投射在岩壁上的阴影,而不能直接看到清晰和真实的世界。这些投影是他们与感官世界唯一的联系。

“首先,你是不是觉得,除了火光投射到他们对面洞壁上的阴影之外,这些人再看不到自己的或同伴的什么东西了?”[18]

一旦囚徒走出这个洞穴,他们就会觉得眼睛刺痛,仿佛要被阳光灼伤。之后,才会逐渐习惯,体尝知识和自由的快乐。

我们正好可以借助这个隐喻来讨论自我认识。除非经过一段辛劳难行的长途跋涉,接触到自己内心的迷雾,否则,我们看到的永远不会是对世界真实的想法,而只是这些想法的投影。

我们所说的这种主观性与个人的经历有关。我们对过去的加工和过去对我们的塑造,共同造就了我们。

但是说起来,我们做过什么?我们的过去又是什么?有时,我们需要接受一段难挨的过去,为并非自己所做的选择付出痛苦的代价。

“假我”

有时,自我认同也会被褫夺自我,这是因为发现或形成了一个“假我”。“假我”的概念由英国精神分析学家唐纳德·伍兹·温尼科特(1896—1971)提出。它指的是一种建立在社会和道德义务基础上的自我认同的表象,其产生源于迫切想要适应环境的倾向。由于“假我”间接地使真实的自我认同更少曝光,因此它起到了保护自我特性的作用。当“假我”造成过多的假象,而自我意识已经无法查探到它时,真与假就会越发分裂。自我认同会隐藏起来,不再显露,就此僵化,停止发展。

犹豫不决、拒绝表现、怀疑一切、逃避责任,这些都是自我认同模糊的标志。

这种对自己的不确定会带来一种不适、不可靠、无处参照的感觉,使人感到无法充实地生活、无法实现自我,而长久地为之痛苦。它还会给人一种印象: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存在,不能真正做出个人选择,“像水面上的木塞”一样随波逐流,还不如把着人生的舵,驾一艘小船在海洋上摇摇晃晃地漂泊!

上述症状的认定固然很困难,但也不能忽略后续的治疗性重建工作,否则,会有严重的代偿失调[19]的风险。

克里斯托夫:“现在的生活不适合我,快要把我溺死了。我觉得自己成了这种生活的囚徒,就好像做选择的那个人不是我,就好像我变成了另一个人,就好像我没办法再为过去的选择负责。所有的事情都好像不受我控制,我觉得很痛苦,感觉自己孤单一人,没人理解我。我虽然身体在这里,但就好像是在别处。我不知道怎么找回我自己,只能借助毒瘾寻找庇护,给予自己填补内心空虚的幻觉……直到有一天,我盯着自己,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让人生变成灾难。于是我决定重新开始控制自己。”

任何自主的人生都应追随这种轨迹:被引导做出自己的选择,重新考虑以前做过的选择。在成长过程中,个体会不断出现种种改变:一段休息过后必然跟随着一段更密集的时光,而前行的路线在一系列变动的决定和路径中悄然绘成。人生自己会思考。

吉约姆·高丽安的电影《男孩们和吉约姆》给出了另一个身份构建困难的例子。导演给用自己的名字给男主人公命名,他要讲述的实际上也是他自己的故事。吉约姆和母亲很相似,也能完美地模仿母亲,可是这种强烈希望获得母亲认同的倾向,给他造成了特殊的麻烦,甚至像电影标题所指的那样,让他产生了一种与群体割裂的感觉。在母亲眼里,吉约姆和他的父亲、哥哥都不同;她把吉约姆归为同类,不把他当男孩看待。一头是与吉约姆关系疏远的父亲和男孩们,一头是吉约姆自己。那么他到底是谁?几乎是个女孩?还是个同性恋男孩?一个非男非女的个体?一个母亲的复制体?还是别的什么?导演拍的是一种自我认同障碍,一种对自我的找寻,这种找寻主要依托于性别特征的构建。无论考虑何种解决办法,都不可绕过一环:把他和母亲分开。他的人生选择,势必让母亲面对与她意愿相悖的现实,她不得不看到,儿子的表现与她长久以来形成的印象截然不同了。导演同时扮演了母亲和代表自己的儿子两个角色,这更是加重了观众的迷茫。

对自我认同的求索通过他人进行。首先,是亲近的他人,也就是家人:对他们来说我是谁?他们怎么看待我?他们给我贴了什么标签?他们的潜意识在我身上投射了什么欲望?

然后,身份构建会继续在更大的范围内进行,关于身份的疑问会再一次被提出:我从他人眼中的我身上看到了什么?我听到他人说我什么?他人对我的存在有什么反应?我把谁当成榜样?在别人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什么?

感到自己错了位

你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你总是以为别人会比你做得更好,你觉得自己得不到承认,连你自己都不认可自己的价值,你觉得与所处环境错位、不适应、被排斥(你觉得你和这个环境有不同的社会准则)。你忍受着被排斥的感觉……

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非常讨厌,有时还很顽固,难以排遣。

仿效着榜样进行学习,不利于人的创造性和个人探索,还会无休止地令人不快。贬低自己只会变得更加脆弱:即使获得了很好的结果,即使手中的文凭能够作证,即使成功了一次又一次,依然认为自己很糟、没能力、没资质。从此,会形成一种根深蒂固的印象:无论经历、经验、本事、能力如何,都觉得还需要更多的证明,从未做到很棒或还行,甚至觉得自己不正当。

埃朗:“我在一家公司疯狂工作,我的职位压力非常大,大到我完全无暇顾及自己的生活。我的工作日程和成果越多,我就越不满足。任务成功的时候,我没有时间高兴:我立刻想到所有待处理的文件,然后又开始被压力所迫。我觉得自己能力不足、水平不够,不断地感到心虚,但实际上,只看我的简历资料,纸上的一切都很完美。”

真实与真实感之间分裂了,这种分裂产生了混乱,这就是“僭越的感觉”,意思是说,感觉自己站错了位置、窃取了称号、缺乏“配得上”目前生活所必需的品质。这种感觉可能是毁灭性的,会诱使人去贬低自己,甚至自觉好像被缓刑的犯人,被绝望和负罪感所缠绕。因为觉得资质不足而感到有罪,就好像有别的什么人更配得上我们的位置,好像我们总是在冒名顶替、鸠占鹊巢。

人的自我意识很模糊;相反,人所占据的格子则轮廓清晰、条框分明。在这组矛盾之中,一种令人痛苦的想法产生了:自我意识永远无法踏进这个固定的框架,它是那么摇摆、晃动、变幻不定。

尽管如此,人还是会迫切渴望进入其中。有些人顽固地认为,想要做到,他们还缺少良好的生活规范和社会融入,不够处事机敏,不够能言善道。

“你的表征含糊不清,但却源自内心;还有另一个表征,属于够资格占据这个格子的个体(你可以宽泛地想象一下)。这两者之间有一道鸿沟。”[20]

一种不知缘由的负罪感弥漫开来,使人开始怀疑:“我有权待在这儿吗?”“我不知道我做得好不好。”“我本来不应该的。”从这种与自我的艰难联结中,诞生了自我保护的欲望。

社会流动

在个人主义的社会中,每个人都作为唯一、独立、自主的个体进行自我构建,流动性产生并加剧了社会落差。社会中的位置不是一成不变的,每个人都应该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然而,在群体中的流动使我们变得非常脆弱。

这种新的自由,即摆脱社会阶级束缚的自由,同时带来了抽中写满矛盾和困难的命运签的可能性。

这些冲突内化以后,会导致社会学家樊尚·德·戈勒雅克所谓的“阶级神经官能症”[21]。一边是不富裕的和/或个人所出身的其他文化环境,另一边是个人通过学业、联姻和/或职业所达到的资产者或知识分子所处的社会阶层,两者之间印刻着巨大的矛盾,有时是令人痛苦的。

别人比我好得多

你在某个人身上找到了自己欠缺的品质,然后就总是拿对方和自己做比较。你经常贬低自己,你认为别人会成功,会脱身,会顺利……你有时会被“我很糟糕、孱弱、一文不名”的感觉所侵蚀。你有些过于经常自我贬低了!

这种贬低伴随着自我蔑视,会折断你的羽翼。

显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完美人士的标准画像一样,交游广阔,成就斐然。

若是相信此类画像,势必会增加因差距而生的愧疚感:愧疚于不能一直维持“最佳状态”,愧疚于没有在一家繁荣的企业里当一名光鲜的经理,愧疚于无法像本应做的那样“掌控”自己的人生。

我们的信息来源,充斥着各种有关成功人生必备品质的夸夸其谈,然而,这其实与每个人的人生正好相悖。

为了能与鼓吹的范例相匹敌,须得控制情绪,做到高效、出色、适应,交各色朋友,拿各种文凭,性生活美满,婚姻和谐,培养优秀的子女,创造一番事业,并最终在这个一贯“适合”我们的领域内取得华丽的成功……换句话说,需要自我与外界完美契合,符合对一个田园牧歌式理想世界的描述。

追求完美会使我们脱离现实。这种理想与现实生活不相符,却聚集了大把的信徒,并制造了一种幻觉。在这种幻觉面前,许多人自惭形秽,还以为其他所有人都能获得这种华而不实的幸福,除了自己!

为了梦想,大部分人需要这样一幅平滑的、没有痛苦的图画。相信它的存在,使人怀揣终有朝一日能够到达的希望。

当然,甚至我们的身体也被理想推动着,提倡健美、年轻、苗条、无病无痛。然而,这种对身体和健康的集体理想投射到现实中,造就了一条条忍饥挨饿、瘦骨嶙峋的生命,他们全都一样,没有喜悦,也无生机。这是一场走秀:模特们形销骨立,面色苍白,脸颊凹陷,眼神空洞。这场大秀使我们充分领会了生存困苦的象征!

完美的理想使得儿童教育趋向标准化。然而,孩子生来就是成长中的自然生命,因此具备向前进化和向后退化的能力,并且充满创造力。可是这些因素不仅没有被考虑在内,相反,孩子的教育经常被简化为学校教育,后者要求孩子平稳发展,自始至终维持最佳表现。

这些要求不可能实现,却使有些人从小被束缚。这意味着一种巨大的内心痛苦。受困于此的人,要么一直默默地忍受痛苦,要么就毫无预兆地突然爆发。

马克:“我的父母要求非常严格,尽管如此,我还是能让他们满意:我走过的是那种经典的完美孩子的道路,就是那种在任何情况下和任何领域内都应该达到完美的孩子。没人知道我付出了多少代价,因为我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没泄露一分一毫。直到有一天,我崩溃了,我当时甚至没有意识到我撑不下去了。我去接受心理治疗,医生诊断我是倦怠[22]过后的代偿失调——我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自己倦怠过。这次‘失控’之后,我开始自我重建,并彻底地重新思考我的人生。”

要回应超出常人的要求,代价是丧失生活:没有无忧无虑的自由童年,没有游戏,没有快乐,娱乐完全或几乎被剥夺。

完美的理想是如此珍贵,并且有时已经完全融合,所以就只能通过追求他人眼中的满足,才能体会到存在的感觉。与这种无法实现的理想混淆,会使个人建构变得无比脆弱。

想要抹去人生中的沟壑坑渠,追求平稳的精神生活,是不可能的。非常适应不代表足够平衡。“活着”的状态意味着不稳定的平衡。毫无波澜、极其有规律的精神生活并不是心理健康的标志。健康的心理应该是由围绕平衡点的无休止的振荡构成的。规律性出现的活力消退、沮丧怀疑,反倒能够使我们深入内心,去重新激活自己,更新自己,做出一些决定,重新思考选择。这恰恰体现了一种自我检讨、磨炼内心力量的能力。

“我们每个人都可能在某个时刻完全崩溃,这不一定是件坏事。”[23]

无法做出决定

你犹豫拖延,从各个方面反复考虑某个情况,你想了很久,你做了决定,行了,确定了,搞定了,这时候你又改主意了。即使日常生活里的小决定都是折磨,你在选择面前十分费劲,又不停担忧,你掂量着利与弊,仔细地权衡……有点太费时了!

在两方之间游离的感觉太令人不安了,而这都是因为要做一个决定,却不停踌躇,当时间一点点过去,却依然没有下决心!

行动困难和存在困难是一对概念,是不适的第二大组成部分。

我们的存在包括了行动。我们就是我们的行动,我们的行动也完全决定了别人眼中的我们:多么大的责任!

当代人是其存在的主人,他使自己的人生成了一件作品,这对自己而言是个沉重的负担,使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他无法再用任何借口去躲避,再也不能指责社会枷锁阻止他做自己。

对于积极主动生活的义务,基本没有多少逃避的方法。毕竟,现在已经不流行执行预设的规则,前路也不再是笔直和固定的。

在我们所生活的社会,“规范的建立不再依托于罪疚和纪律,而是基于责任和主动”[24]。

这就是弗里德里希·尼采所说的主权个人。

这就是让-保罗·萨特的自由:做选择,创造自己的人生,采取行动……

多么大的责任!多么大的压力!我们面前那令人眩晕的自由几乎很少给我们带来安全感。我们对人生进行了全面的自我管理,以便成为一个主权者,成为自己的主人:多么令人焦虑!

在这片充满可能性的海洋里,如何确保自己的小船正常航行?还有,在此之前,如何获得一艘小船?一旦有了船,又如何确定自己选对了船?

虚无主义曾经是一个答案——不如说没有答案,给出这个答案的是那些看不到世界一丝微光的人,譬如,在他们看来,眼前的这个世界,绝望才是唯一的出口。

行动是必要的,个体的生命力推着他,运动和在这个世界自我实现的二重愿望引领他,让他行动起来。就在不久以前,社会和行为的阻力还在奴役他,要他服从既定的命运,而今,这些已经无法再阻挡他。

换职业,换地区,换国家,换配偶,同一个人拥有多重生活,这在今天已变得十分常见。变化成为常态,导致了各种恐惧症,比如我们熟知的:抑郁状态、各种成瘾、用不动或强迫症来弥补空缺并回应个体主权的要求。

这种自由,缺少真正的学习和必需的框架,最后带来了晕眩和爆发的风险。

“岸是河的莫大幸运,因为它被围着,而没有变成沼泽。”[25]

一方面,变化导致恐惧和不确定;另一方面,必须采取行动,向前迈进。

无论如何,恐惧是必经的!

有些决定被推后了:确实,有时候很难离开、解脱、放弃。

我们犹豫不决,我们没有走这条路,我们为没选的那些而后悔,我们看着别人的成果。如何确定自己走对了路?作为不完美的个体,我们自觉在生活中糊里糊涂、没有条理,也无法做预测。于是,压力倍增,时间紧迫,推挤着我们。

之后就会怨恨自己:“我总是摇摆不定,无法明确,永远停留在似是而非的切线上。”

梦想着离开,“抛开一切”,却又无法去实施,去决定……自己的脆弱性使我们生活在矛盾之中:一边想要留下,一边想要逃离。

行动如此之少,生活如此不满,长此以往,人会感到无聊和抑郁:习惯太多,冒险太少,降低了生活的趣味。

行动,就是在有序中制造无序,这种有序最后甚至以不完美的状态固化了。行动,就是背叛某样既有的东西,我们相信过它,但它已经裂解,或者已经不再使我们感兴趣。行动是要质疑旧的选择,质疑走过的路。行动是要放弃:我们选了一条路,其他的路就会关闭。只有投入一条路。行动,就是投入进去,是化为具象,并自我更新。说到底,行动就是活着。这恰好背叛了平稳完美的理想:行动,是接近真实,直面具体,放弃永恒的幻觉,离开依赖的安全感。

阿兰:“几年前,我碰到这个雇主,他帮了我,把我纳入旗下,教我怎么工作。现在,我厌烦了,我觉得我该离开了。考虑到我的经验,我已经可以另谋更高的职位。在这里一直做副手,这限制了我。但我很难离开我老板,我会觉得背叛了一个恩人。这个决定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却无法拿定主意,我被困住了,我花了大把时间去考虑。我一想到要辞去这份工作,就非常痛苦,好像我抛弃了我的老板。我觉得特别愧疚,不这么做是好是坏。”

一边是渴望前行、进步、扩大行动范围,一边是怀念过去,依恋那些培养自己、提拔自己的人:我们必须从这种矛盾当中挣脱出来。那些使我们成长的人,我们恰恰应该离开,去过自己的生活,然后帮助年轻一代成长。这是生命的循环,其中蕴含了我们的结局,我们应该接受它。

但即使做好了准备,每个行动还是会引领我们走向未知。任何行动都会产生变化。行动的时候就是失去平衡的时候。

因此,行进的脚步由一连串的不平衡组成,构成整个运动的每一步都会打破平衡,然后重建,再次打破,如此循环。生命的进程也是如此,其中每一步都是一个象征。

总是怀疑一切

你感觉不稳定,也没把握。你对一切都有疑问,你对什么么都不确定。要是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就无法平静,你想做好一切预测和准备。不确定性使你害怕,你不喜欢未知。

学会控制不确定性是冒险之举,因为我们被卷入了一个快速变化的世界,被要求行动、选择,建设我们的未来,创造我们的人生。

此外,万物对我们而言都是相对的,我们不断和其他人联系在一起,包括那些在地理和文化上相隔迢迢的人。这些相互作用塑造了我们的心理机制、思想和情感。

例如,从未见过面、只有远程沟通的人之间,也可以有浪漫关系。近来,可能性已经成倍提高,但这种情况并不新鲜。19世纪的通信关系或浪漫主义者的爱情已经向我们展现了幻想之爱的吸引力。

人际关系的联结与断裂都非常容易,有时甚至仅靠一条短信、一封邮件或社交网络主页上的一个词。

凭借所谓的“连接”工具,人们得以拥有广阔的视野,同时,自我怀疑的风险也很大。新的可能性或许包含着幻象,为了免受蒙蔽,为了保持人性,当代人应该进行斗争、自我质疑,进而确认自己的身份。

即使可能忙不过来,也有必要对信息进行筛选,在选项中做出选择。然而,两种危险在虎视眈眈。第一种是用带有偏执狂色彩的棱镜来过滤信息,用与现实脱节的根深蒂固的自以为是来筑起堡垒,这会使人与环境的关系变得僵化。第二种是,在乱七八糟的一片混杂里,人感到窒息,自我被淹没,但根据一种粗略的浅层理论,这也有个好处,就是可以对发生的一切进行鉴别。

小孩子才相信并且只看真理。成年人知道真理并不存在,现实有多种面向。

由于个体、家庭和社会经历的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诠释世界的方式。在其选择和轨迹的交织碰撞中,个体不得不创造、发明、建立自己的价值观,如果他还想要适应世界,这套价值观需要尽可能灵活。

日常生活中,个体沐浴在多元化的生活环境里,同时承担着几种身份,这些身份有时是分散的——职业生涯、家庭角色和爱情生活。由于拥有几个身份,我们在从一个分区到另一个分区的时候,表现可能大有不同。

人生的道路上,处处是选择,所以处处是怀疑。这条路不可能沿着直线向前延伸,也不可能没有陷阱。然而,奇怪的是,很少有人承认这个明显的事实,仿佛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期待万物在不断发展中演进。幻想“完美人生路线”,会给人生带来艰辛。之所以会有这种信念,是因为人渴望在面对人生时能够全知全能。唯有掌握,使人放心:乍一看,要接受人生的弹指一挥和变幻不定,似乎更加痛苦。

维多利亚:“我们的故事从高中开始。我们很早就结婚了。对我来说,夫妻生活是无上的幸福,我没有任何疑虑,我以为我们会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当女儿出生的时候,一切都还好。然后有一天,马克斯向我坦白他对夫妻关系的苦恼。我们谈过,决定做些小的改变,我以为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事实上,完全没有,不久之后,马克斯告诉我,分开冷静一下会是件好事,他实在受不了了。我感觉天都塌了。我完全没想到。从那以后,我所有的脆弱都出现了:焦虑、孤独,完全丧失自信。直到现在我才了解一些事情。在我治疗的过程中,我很快明白,此前,早就有大量的迹象表明我们夫妻关系以及马克斯的变化,只是我并不愿意去看。这种盲目把我拖进了灾难,但也刺激我开始一场艰难却有益的重生!”

我们有时会把自己封闭起来:但那些冲击波依然会围绕我们、伤害我们。与此同时,我们加倍努力,尝试进行稳固的建构,并防御威胁着我们的风险和危难……而没有意识到,只有研究这些风险,而非避开,我们才会变得坚强。我们处在矛盾之中。

很难哀悼过去

你一提到过去的某些时期就会感到悲伤,你很难改变、很难离开某个人或地方。你很难跨越人生的各个阶段,你有点受困于过去,你不觉得对未来充满动力。

人类的心理被赋予了通过想象回到过去的能力。强迫性的不断重复、对永恒的偏爱、对变化的抗拒(尽管也有求新的欲望),共同构成了一个集合体,我们有时会在其中沉浸一段时间。

生命的历程包括暂时中断、阶段跨越、旧时光化作往事,以及年龄的变化,它会滋生其他的担忧和欲望。

在这段旅程中,我们时不时会哀悼,不仅哀悼逝去的人,也哀悼结束的时期、凋谢的爱情。

弗洛伊德给哀悼下了如下定义:

“现实的不幸证明,一旦所爱的对象不复存在,哀悼的情绪会使人丧失所有对其因恋慕而起的性欲。”[26]

但是,这种不再向外在世界投注力比多的现象并不是不言自明的,即使对象已经消失,对其依恋依然会因为一种巨大的阻力而继续存在。如果无意识间,专注于丧失之物的“兴趣”超过了从中解脱的“兴趣”,那么服丧工作可能会很长。设想自己回到从前,让曾经的苦楚倒带重播,重温、重写那段过往,专注地感受一会儿;是时候消化了,接下来要重整旗鼓,再次出发,去往新的方向了。尽管这一路,刻骨的痛苦都会如影随形。

现实原则时时在刺痛我们。因为当我们遭遇现实时,欲望就无法得到满足。这个原则是各股对立力量达成的妥协,但它并不是每次都能轻松奏效。

这就是为什么哀悼也许也能有利可图:哀悼使我们在一段时间内仍然活在过去的满足之中,使我们用虚妄的幻想延长了悲剧发生之前的时光。但是,我们永远被现实捆绑着,因此,我们也永远要面对失去之痛。这种真实/幻想的冲击重新被激活,成了哀悼的痛苦之源。幻想的力量减弱,真实逐渐归位,冲击才会随之减弱。

生命的每个阶段多多少少都必须经受哀悼的洗礼。首先是童年的哀悼,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与之对抗着,看起来,它是每个人的人生大事!

最痛苦的哀悼之中,爱情的破裂就是其一。

在恋情结束的时候,苏阿难以接受。这段关系最终以背叛画上句号,那苦楚无法轻易、迅速地消失。几个月过去,她一直沉浸在抑郁和忧愁之中。她谁也不想见,门也不愿出。

然而,服丧工作一点点地完成,生命的活力缓缓地重回她的躯体。享受余生的欲望越发恳切,忧伤的来袭逐渐减少。时间,是这个过程的助力,使人终于从哀悼中脱离。

总是生活在煎熬之中

有时候你会感到焦虑、不适,你感到孤单、阴郁,你不再积极地看待世界和未来,心理的震荡席卷着你,忧伤时时啮咬着你,让你难以重新振作……

这样的疲劳,对生活的厌倦,生存、行动、相信、共处的艰难,这些都是什么?危机来临的时刻,感到深度混乱的人会进入沮丧的阶段。

若纳唐:“虽然我非常高兴在一个醉心的领域内学习,我的学业进展也很顺利,但是,当我即将拿到文凭时,我突然感觉……没有勇气……找工作、离开家、变成成年人,仿佛这一桩桩重大任务对我来说很奇怪、不合适、太困难,而且非常非常遥远。我开始每天把时间耗在网上,求职的任务毫无进展,我觉得沮丧、疲惫。我迷失了自己。所以我决定迅速做出行动。我花了段时间去旅行,只为了偷得闲日,发现世界,激励自己。回来以后,我和朋友、家人谈了很多,恢复了镇定,克服了障碍,并开始就业。然后我离开了家,过我的生活。”

在进入成年期的关键阶段,若纳唐被恐惧绊住了一阵子,但他凭借着生命力和活力,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解答。一个人生活的孤独、未来选择的不确定性,让他心里没有着落。对他来说,与他人的关系成了他重新上路的动力。

来自群体的冷漠、排斥、轻视,或许是第一重焦虑:怎么能接受不被另一个人、另一些人重视呢?怎么能忍受被带往生而来死而去的虚无的恐惧呢?

与此同时,要怎么解释我们想要留下印迹、生而有价值的需要?

生而为人,就是要意识到痛苦,无论是今天的痛苦,还是童年的痛苦。不能逃避,也不能任它侵蚀。接受这内心的孤独。所有人都在受苦,却很少有人叫得出苦。

如果童年经历不能给人以安心感,那么自我认同的基础有时就极不牢固。但与苦难有关的是生命的本质。因为跨过的每一步都是恐惧的来源,所以多重的焦虑填满了人的存在。

意识到死亡的必然性已经足以使我们焦虑。但这还不是全部:要知道我们的生命如那悬在一发上的千钧,一切都随时可能发生,我们无法逃避年岁增长的折磨,我们的身体也躲不过事故和疾病;要知道我们爱的人也是一样……关于生命本身,当然还有关于死亡的一切,都只能成为焦虑的来源。独自面对这一切的痛苦、被遗弃的痛苦、失去的痛苦:实际上,人生的各个阶段都裹挟着我们直面生而为人的脆弱性。

焦虑是一个警报。在危险中,自我不再感到安全。这场战斗对他来说太苛刻了,那些固有的存在的恐惧,攻击他、淹没他。

这种焦虑不容忽视,也无法缓解。它代表一种深刻的人性。

“没有焦虑,人会变成什么样?艺术会变成什么样?思想会变成什么样?”[27]

意识到时间有限,如白驹过隙,使我们心情沉重。注意到现在的这一刻,它就立刻成了过去。就这样,我们的生命,如梭一般,飞速掠过。

还有另一种时间,它更长。那就是我们内心的时间,是我们赋予自己的无限生命。

生若蜉蝣,这既是前进、行动的动力,也是焦虑的来源。如果我们的生命是无限的,那我们必然会心无波澜、宛如死水。但是,为什么即使我们的结局早已写就,要我们接受它却普遍如此困难?我们终将走到终点,就像我们的前人都曾到达终点,而他们给我们让出了位置,就像我们必将让位给我们的下一代,当我们想到这些时,是什么萦绕在我们的脑海?为什么死亡的恐惧如此强烈?

结论

这一路走来,人生中的每一天、每一个面向,不同的时期、不同的阶段,或多或少,时急时缓,我们所表现出的一切,都在勾勒着脆弱的轮廓。

在怀疑的时刻、摸索的时刻、踯躅的时刻、“生病”的时刻,在各种时刻,你必定认识了自己。

因此,意识到自己的脆弱性,你或许会自问,是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这是不是让你变得更容易受伤。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台运行着的复杂“机器”。天生要用来思考、设计、回忆,要在未来和幻想中投影,要用所知所感建立内心的真实,要囊括寄居在我们身上的记忆、恐惧和欲望……

对幸福人生的单纯向往、对现实与愿望间的平衡以及意义的找寻、对我们诞生于世有何意义的求索、对找到人生方向的渴望,这一切,滋生了我们的担忧、恐惧、怀疑、动摇、拖延和不确定感。因此,总有一天,脆弱会影响到我们每一个人。

如果更深入地了解我们的生活和生存机制,我们是不是能够仔细研究一下,在我们的自我运作和构建当中,是什么造就了我们的脆弱性?进而了解我们这如玻璃般剔透而易碎的本质如何锻造而来,这脆弱性一遍遍地敲打着我们的人性,须得我们仔细会一会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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