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铁索桥时,两人晃晃悠悠的,将桶中的粪泼掉了一大半,历经坎坷,总算是到了悔过崖了。
“冲些水,将粪兑稀了,提去浇菜吧!千万别将我的菜烧坏了!”桃都皱着眉头,看着四桶所剩无几的粪,还有粪前脸色跟粪一样臭的两人。
没法子,两人又老老实实地提了水来将粪兑稀了,方休见他两人软绵绵的似乎虽是都要倒下,便放了手中锄头,拿了葫芦瓢,说:“弱屎三千只取一瓢!我来吧!”
“大哥瓢得好!”欧阳胖虎慕容姬淡简直求之不得,一拱手,一仰头直接滚倒在菜畦里……
劳累了一天,原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桃师伯却丢给他们一人两只馒头,一只烤白薯,说:“吃完了,练剑去,谁也不得偷懒。”说罢走了。
“这老头儿到底谁啊?”欧阳胖虎看着手中跟石头一样又黑又硬的冷馒头,尽管肚子饿得震天叫,也根本下不去嘴,“凭啥这么使唤我们?”
“这馒头这么硬,怕是给狗吃狗都不理。”陈皮吃了烤白薯,看着黑硬馒头也下不去嘴,正说着,那只叫作山君的大黄狗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流着哈喇子望着他。他便戏弄似地将馒头伸到它嘴边:“你吃不吃,吃不吃?”
山君也不客气,伸嘴巴“啊呜”一声就将馒头吞下,却似乎还未饱,伸着舌头眼巴巴地看着其他人手上的馒头地瓜。
“这老头子挺抠啊!你瞧这狗子都瘦成啥样了?”方休说笑一句,丢了半块馒头过去,狗子伸嘴接住,叼着跑开了。
“吃得比我胖!”陈皮望着大黄狗跑远的身影,拾起一块泥巴就丢了过去。
五人硬着头皮吃完简陋的晚饭,老老实实十分听话地跑一边儿练剑去了,待练完剑,已是子时。悔过崖的茅草房子不但简陋,而且数量还不多,五人被安排在了一间房中睡觉。
推开房门一看,除了一地的干稻草之外,就别无他物了,桃师伯所说不得枕褥寝被,还真的不是说说而已的。
“这怎么睡啊?”这回轮到赫连铁柱开始抱怨了起来。
“将就着睡吧!”慕容姬淡累坏了,往稻草堆中一躺倒头就睡。
“唉……”欧阳胖虎没奈何,也只得躺下了。
方休离得三人远远的,自己在屋子角落里的稻草上躺下。黑夜降临,他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安安静静地在睡梦中,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
然而陈皮却又跟了过来,躺在了他身旁。方休也不好赶他走,只好转了个身,把背对着墙壁。辗转反侧半天却是睡不着,其他四个富家子弟本是嫌弃这稻草堆的人却已经此起彼伏地打起呼噜睡得香甜。方休看一眼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四人,索性披衣站起,推开门走了出去。
明月高悬,夜凉如水。他瞧见茅屋旁搭着一张梯子,便顺着梯子爬上了屋顶——屋顶虽然铺的也是茅草,但他觉得比屋里的稻草舒服多了,唯一的缺陷就是四面透风,有些冷。
不过不要紧,他并不是上来睡觉的,他是来赏月透气散心的。掏出一根廉价烤烟,掏出火机点燃了,深吸一口,味道依然一如既往的怪,一如既往的难抽,可他已经不在意了,他只是喜欢这种感觉——烟在手中静静燃烧,心也慢慢安静了下来。一支烟的功夫,可以想好多事情,想着过往的人和事,想得深远而入神……
山君冲出屋子撒尿,对着月亮嚎了一嗓子,抬眼看见屋顶上的方休,便开始狂吠起来。
“呔!别鬼叫啦!”方休吓了一跳,恍过神来,沉声喝道。山君却还是叫个不停,方休怕惊动了桃师伯,赶紧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山君奔过来,一见,认识,下午还吃过人家一只馒头,便不叫了,摇着尾巴嗅着方休的脚丫子围着打转转。
“叫你个头啊叫!”方休敲了山君的脑袋一下,山君却将尾巴摇得更欢了。
“没馒头给你吃了。”方休一屁股坐下来,肚子很是配合地咕咕叫起来,“被你吃了一只馒头,老子自己正饿得慌呢!”他摸着山君的脑袋:“不准偷鸡摸狗,鸡我偷不得,狗我还摸不得了?”
山君被摸得舒服,索性躺了下来,吐着舌头伸着四条腿等着方休给它挠痒痒。方休却站了起来,二指托腮凝神冥想,心想:不过,有母鸡肯定有鸡蛋,鸡我不敢偷,偷只鸡蛋有啥大不了的?那么多鸡蛋,少一只应该也发现不了,况且我们这里有五个人,谁知道鸡蛋是我偷的呢?深思熟虑罢,便低着对着山君问:“喂,狗子,我问你,知道鸡窝在哪儿不?”
山君却只是在地上撒娇打滚。
“没用的东西。”方休轻轻踹了它一脚,“我自个儿找去!”
痒没被挠成,还平白无故被踹了一脚,山君呜咽着夹起尾巴跑开了。
方休毫无睡意,其实他倒并不是真的很想吃鸡蛋,虽然肚子也饿,他只是心里憋闷地慌,一种深深而又无力的孤独感,他就是想出来找找乐子消遣排解一番。踏月而行,不知不觉走到竹林——桃师伯口中的禁区!偷眼一瞄,果见一片翠绿掩映之下,藏着一间小巧的二层竹轩,竹轩的窗帘子上,映着柔黄的灯光,灯影下衬着一个婀娜的身影。
这自然肯定不是桃师伯,一个老头儿的身影哪可能这么婀娜?
“嗯?莫非是老头儿的藏娇之处?”方休心里想着,欲前往一探究竟,转念又一想:该不会是他大爷的狐妖吧?听说在莞城妖魔鬼怪猖獗得很,老是有赶考的书生在深山古寺中被狐妖树精等吸干了元阳暴毙。这偏僻之处,哪个女子这么大胆,敢孤身一人居住?思来想去,却还是抵挡不住内心的好奇心,走进了竹林,隐隐约约瞧见竹林中有两点绿光,像是猛兽的两只眼睛,正盯着自己。
“咩东西啊?”方休俯身对着两点绿光瞧了半天,心中有些发慌,不敢多看,起身走到竹轩前,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老旧竹梯上了二楼……
一阵夜风吹来,阴冷刺骨,冷得他浑身一个哆嗦,一摸腰间,才忽然想起将血剑落在了房内,摸遍全身上下,连把铅笔刀都无。“罢了罢了!”他暗骂了一句,壮着胆,左顾右盼一番,便翻过美人靠,跳上了廊台,又左顾右盼一番,有样学样地舔湿手指头,正想去捅破面前的窗纸朝里偷窥,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别在这儿鬼鬼祟祟的了!”
方休吓了一大跳,扭头循声看去,便见一旁的珠帘卷起,一道昏黄灯光透出,一位身着绿衫结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走了出来,俏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作怒容道:“哪儿来的采花贼?敢来这儿撒野!”方休被她调皮可爱的模样逗乐了,笑着说:“我若真是采花贼,你就不会这么跟我说话了。”
小姑娘撅了撅小嘴,说:“哼!你以为我想这么跟客气?以我的脾气,早就一脚把你踹下楼了!”这话从一个年纪尚小的小丫头口中说出,倒真令人忍俊不禁了。忍俊不禁的方休存心逗她:“哦?那这位小姐姐,为何还不将我踹下去呢?看来还是不忍心吧哈哈!”
“哼!”小姑娘又哼了一声,道:“算你小子今天走运,我家姐姐请你到房中一叙!”
“你姐姐?”方休咕嘟吞下一大沱口水,看来还真是走运,走的还不一是般的运,是桃花运。
“愣着干嘛?走啊!”小姑娘催促道。
哎哟哥哥我还没急你个小姑娘急啥?方休心中偷乐,笑嘻嘻地走过去,一把掀开了珠帘,然后就愣住了,笑容凝结在脸上——端坐在窗前长案旁的,分明是桃师伯!
“他……他……他是你姐姐?!”他惊诧地看着身旁的小姑娘,结结巴巴地质问。
“你才是他姐姐呢!”小姑娘道,看着方休张着嘴巴见了鬼般的呆滞脸色,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你……你这什么眼神啊!哈哈哈……”她弯下腰,眼泪都笑出来了。
“凝儿,你又在闹什么?”屏风之后盈盈转出一位女子,挽着俏皮活泼的双平髻,鬓边插着一枝雪白透香的梅花,纤纤玉手之上捧着一只砚台,穿的,也是一系绿衫——正是上官琴笙。这么近的距离一看,她好像更漂亮了。
看得方休蚂蚁庄园的小鸡都不老实起来。
上官琴笙见方休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了一声:“师哥。”捧着砚台走到老头儿面前,将砚台放在了长案之上。
方休被她这一笑,脸腾得红了,心也扑扑加快了跳动——这一笑,虽不说倾国倾城,却明艳动人,而方休心中的国与城,亦已为伊而倾矣。
桃都提起毛笔,蘸了蘸墨水,在长案上铺着的宣纸上作起画来。
方休回过神来,看着桃师伯说:“桃师伯,不是我说你,这么晚了,你在人家女孩子的闺房中做什么?”
“作画。”老头儿头也不抬。
“作画你怎么不在你自己房里作?想不到你除了种菜,还会画画,可是画的小鸡啄米图?”方休心中不爽,不仅仅是因为白天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馒头,更是因为心中原本期待的艳遇被这小老儿给破坏了。
桃都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方休:“在这儿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你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独孤松吧?”
“不是。”老头儿重又低了头,专注作画。
“唔……”方休被老头儿的气势震住,也不太敢乱说话了。
“师哥,请你尊重夫子。”上官琴笙看不过去了,瞪了一眼方休。
“夫……子?不是师伯么?怎么又成夫子了?”方休愕然。
“太无礼了,也是我家夫子和姐姐好脾气,要不然,早赶你出去了!”凝儿听不下去了,撅着嘴道。
方休挠挠头:“呵呵……夫子,请恕晚辈无礼。”不知道为什么,与上官琴笙,似曾相似。
“还有,夫子作画的时候,请勿打搅。”这回琴笙开了口。。
“唔……”方休又听话地闭了口。
“不打紧不打紧,是我让他进来的。”桃都倒是不以为忤。
一听此话,方休低头瞪了凝儿小丫头一眼,凝儿却只是窃笑。
不消多时,老夫子搁下了笔,一副画作已然跃然纸上。方休凑过去一瞧,见画的是一围篱笆一丛菊,青山远黛,寥寥几笔,栩栩如生。
“夫子好画功啊!你瞅瞅这菊花,我都像能闻到味儿似的……香味儿!”方休翘着大拇指说。
“少拍夫子的马屁!”凝儿脆生生的嗓音在方休耳畔响起,“你个马屁精!”
“你个小丫头片子!”方休假装生气,回嘴道。
“老夫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了,得回房睡觉去了。”桃都伸了伸老腰,凝儿赶紧上前馋住了他。夫子却摆摆手,道:“凝儿,时候不早了,你们也睡吧!年轻人,你送我。”最后一句话,却是对方休说的。
“啊?哦!”方休本还想与上官琴笙说几句话的,听见桃老夫子喊他,虽然有些不情愿,也不好拒绝,只得答应了一声,跑上前去搀住了这个所谓夫子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