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太祖奉烈羽剑术高超,闻达天下。其身后留有剑谱《西凉辟剑谭》,只传于皇族。奈何此剑谱高深莫测,非太祖那种天赋绝伦之人不可研习。而太祖后妃皆非修行之人,所以后世子孙于剑术上的天赋逐渐减弱。传至文宗朝时已然成为一种继承传统的标志,除了在位皇帝必须一直研习外,其余皇族子孙都另请高明,学习适合凡人强身自保的剑术。
奉哲作为大靖天子,自然按礼制一直研习此剑谱。奉临作为嫡系皇子,也对此略知一二,只是这本剑谱实在晦涩难懂,他本人只习得一点皮毛,待将水镜先生拜为幕府上宾后,便转而学习《大道天一剑》,奉氏皇族的剑法便渐渐荒废了。
虽然如此,奉临还是能看出奉哲对于《西凉辟剑谭》的造诣已经很深了。太祖所传的奉氏剑法其精髓在于“快”!奉哲手持一柄轻剑,身形如电,间不容发之际便能刺出数道剑光。奉临疲于应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哈哈,九弟,这么多年你的剑术还没有长进!”奉哲笑道,“听说你拜了一个算命先生为师,看来他并没有教会你什么。”
虽然心知皇兄在使用激将法,但奉临还是把眉头一横:“陛下,您可以说我不中用,但不能侮辱我的师父!”
他反身拨开面前的剑花,一记镜花水月荡剑横扫,逼退了奉哲凌厉的攻势。
这一招是《大道天一剑》人寰境中的基础身法剑式,兼具防守与反击的效果。水镜先生特别注重基础训练,单单是这些剑式就足足让奉临学了接近五年。奉临倒也是有耐心,把练剑当做与琴棋书画一般的雅学,并不急于求成,当真踏踏实实地学了五年。换做其他王公贵族早就把水镜先生当做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赶出幕府了!
然而扎实的训练还是十分有效果的,奉临这招一气呵成,看似退守,实则守中藏攻。奉哲猝不及防,被破去了招式,只能接连后退,然而奉氏剑法中最精华的“迅雷之势”已然消散,短时间内难以再有刚才剑气如雨的效果了。
奉哲不惊反笑,低喝一声“当心了!”,立时轻剑脱手,向前刺去。
奉临识得此招,乃是《西凉辟剑谭》中的“潜龙入渊”,是十分高深的招式,前朝皇帝都不曾习得,没想到皇兄年纪轻轻便已掌握!
那剑疾如闪电,转瞬已至眼前,奉临使用水镜先生所授的基础身法堪堪侧身躲过,龙袍被划开一道口子。
下一刻,奉哲身影闪现至轻剑侧旁,一手背身,一手执剑向下一切。
奉临举剑相迎,然而那一剑看似随意,实则力道千钧,奉临不敌,身子被远远震开,手中长剑脱落。奉哲趁胜追击,再次将剑脱手送出,旋即身影追随飞剑冲至奉临面前,反手握住轻剑,用剑柄戳了一下对方的胸口。
奉临气息窒堵,再难支撑,仰面倒了下去。奉哲胜券在握,把剑一横,指向皇弟的咽喉。
然而奉临却面无惧色,只见他眉头一挑,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微笑,右手并指斜切,轻呼一声“来!”
三具石俑怀中的宝剑应声出鞘,向奉哲背后刺去。
奉哲第一次露出惊讶的神色,连忙回身应对,几招之后才将飞剑一一化解,而再回身时,奉临已然持剑对准了他的胸口。
奉哲莞尔,把剑一扔,平声道:“你赢了,任凭发落。”
奉临连忙收剑,单膝下跪:“臣不敢!”
“君无戏言。”奉哲道,“你赢了,承云剑就是你的了。”
奉临没有起身,只是抬头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承云剑:“恕臣斗胆猜测,陛下的计划核心当是承云剑,而且这个计划必须由臣执掌此剑来完成。只是碍于某些原因,陛下无法直接开口,只能假借比试剑术来推动计划进行。”
奉哲呆了一下,深深看了奉临一眼,叹道:“难怪当年父皇说你‘善知人心’,朕这点小伎俩还是瞒不过你。然而这份天赋也不全是好事,当年二皇兄就害怕被你戳破夺位阴谋而欲加害于你。”
“陛下在夺嫡中护佑周全之恩,奉临终生不忘!”
“什么不忘!”奉哲神色痛惜:“想来太子与二皇兄争夺皇位,反而被江潮坐收渔利,此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还是永不提起为好!”
“是!”
“还有虽然你猜到了朕的意图,但不要认为朕是故意输给你的。”奉哲正色道,“此一战朕已尽全力!你有个好师父,朕收回方才所言,并为之道歉。”
“陛下不必自责,先生心胸豁达,定不会有所怨言。”
“嗯……”奉哲欲言又止。
奉临起身来到对方面前:“七皇兄,七哥!此刻我不把你当做皇帝,只把你当做兄弟!你我一同在宫中长大,在御学馆读书时甚至同席而坐同榻而眠。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做最亲近的皇兄弟!现今权臣当道,社稷将倾,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到作为皇帝的你,我必当竭尽全力!”
奉哲轻叹一声,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他背过身去面向太祖皇帝的灵位,幽幽道:“九弟,你可知我朝的开国皇帝是谁?”
“这个……我自然知晓!当是西凉起兵,匡扶天下的奉氏太祖烈羽。”
“嗯,太祖帝英明神武,缔造大靖千秋伟业,这自是没错。然而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除了太祖帝以外为我朝定鼎江山做出不朽功业的还有一人,他便是太祖帝的孪生弟弟奉裂乌!”
奉临眉头紧皱:“太祖帝有孪生兄弟?怎么从没见史书提起?”
“不错,无论正史还是野史都找不到奉裂乌的名字,他一直被隐藏在大靖的光辉荣耀之后,并且讳莫如深,只有历代的皇帝才有可能知道他的存在,所以他又被称为讳祖帝!”
“讳祖帝?难道他与承云剑有关?”
“九弟,这一次你猜错了。”奉哲摇头道,“如果把太祖帝比做当空曌日,那么讳祖帝就是晦夜隐月;如此比喻也适用于承云剑,这柄被奉为神兵的宝剑虽然光芒耀眼,但其实只是擅长布阵施法,并无破阵灭敌之力!”
“怎么可能?如果承云剑的威力有限,太祖帝又是如何屡次以少胜多令敌军闻风丧胆呢?”
“‘秦淮之战’太祖仗剑破军十二万,‘淞城原之战’太祖仗剑破军二十一万,‘天都之战’太祖仗剑破军四十八万!此三战基本奠定了大靖的江山,每一战之中都有太祖仗剑破军的记载。然而殊不知真正的历史中持剑杀敌的不是太祖皇帝奉烈羽,而是讳祖帝奉裂乌!他手里的剑也不是承云剑而是另外一柄至煞邪剑,名曰‘鬼渊’!”
奉临呆呆看着娓娓道来的皇兄,此时的他已经无法开口提问了。
奉哲继续道:“奉裂乌天赋异禀,于剑术上的造诣无人能及。前朝末年,道家仙门——太一宫以禁术炼剑,至使剑炉崩裂,残剑碎片四散,其中一片落在了西凉荒珏山,那里曾是上古战场,无数阴魂不散,煞气冲天,至使空间封印紊乱,力量衰减。恰巧有一片碎片坠落,割裂了荒珏山的封印,虽然很快被修仙门派的长老们修复,但还是有一个人趁乱进入了魔域,那个人就是奉裂乌。”
魔域,那个只存在于上古传说里的空间,乃是蚩尤战败入魔后遁逃隐匿的地方,据说阴煞之气极盛,阴阳颠倒,五行混乱,环境极为恶劣,是与人界完全不同的世界。自天帝伏羲以归墟大阵将魔域通往人界的入口封印后,那里便成了一座专门困守魔族的监牢。无论上仙修真,还是妖灵凡人一概不可入内,同样魔族也永远无法越过雷池半步。就这样,从上古神族创世而又消隐的鸿蒙纪,到仙族与修真者繁盛的长灵纪,一直到如今灵气衰弱仙修隐退、人族繁盛的新元纪,魔域在历史长河中渐渐被掩埋,只能在上古遗迹中搜寻与之相关的只言片语。
此时此刻的奉临,突然听闻自己的先祖曾进入魔域,一时恍惚,难以置信。
“十二年后奉裂乌从魔域归来,此时的他已然脱胎换骨,可以说是半人半魔了。他不仅习得了绝世的剑术,还将一个大魔的镇军宝剑带到了人界,这把剑就是鬼渊。奉裂乌辗转回到西凉,与兄长奉烈羽汇合。适逢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于是奉氏兄弟决定起事。就这样,凭借着奉烈羽的谋略和奉裂乌的剑术,他们成为了乱世中的佼佼者。但是鬼渊终究是邪物,不得昭示于人前,更不能被仙族与修真门派发现。于是奉氏兄弟决定共同扮演一个角色,在文治之时由哥哥奉烈羽出面,在征伐之地则由弟弟奉裂乌上阵。为了掩人耳目,奉烈羽特意从仙家请来承云剑,将之作为佩剑,爱惜有加,以此来掩盖真正在战场上嗜血的鬼渊。”
“然而鬼渊煞气太重,再加上战场上杀生过多,渐渐脱离了奉裂乌的控制,甚至开始反噬剑主。奉裂乌变得嗜血好杀,有时甚至会失去神智,肆意屠杀除了奉烈羽以外的任何人类。天都之战十万俘虏被其一夜屠戮,连兄弟二人的亲妹妹莲公主都惨遭毒手!清醒时奉裂乌面对自己的罪行无比愧疚,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仙族与修真者发现,最终可能会因此倾覆大靖。于是奉裂乌选择自杀,并留书给哥哥奉烈羽,请求他使用大魔传授的秘术将自己的魂魄封印在鬼渊之中以震慑其煞气。”
“奉裂乌认为虽然不可继续使用鬼渊征伐天下,但皇族也不能完全放弃鬼渊,这是奉氏最后的底牌。未来遇到亡国危机时可以拼死一搏!奉烈羽也认同这个看法,于是他遵照奉裂乌遗书中的秘法将鬼渊封印在人体内,由于鬼渊之中有奉裂乌的魂魄,所以当以同族血脉的人体作为封印容器时最能激发其力量。奉裂乌并无子嗣,于是奉烈羽从自己的儿子中选择了一个,并留下铁令,当上一代的容器死亡后,现任天子必须从自己的子嗣中选取一人作为新的容器,如此世代相传,讳祖帝的英魂与鬼渊一道永守大靖的社稷江山。”
奉临越听脸色月白,他开始不敢直视皇兄的眼睛:“陛下,如此说来这一任的容器……”
奉哲上前,用手指在奉临的胸口上划了一下:“魔剑鬼渊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