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元年,新帝登基,新春彰显出王朝的欣欣向荣之态。
日头露出些许微光,清风朗朗,吹在身上带着些许冷意。
州春郡第一世家谷家,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丫头急匆匆喊道,“小姐,该起了!今日就是启程的日子了,可不能误了时辰阿。”
说着便上了台阶,敲了房门,敲门的声音却不似先前的那般火急火燎,像是怕吵着里面的人一样。
里面无人应声,只听见几声不太清晰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便开了,露出一个小小的身子。
身上的衣服裹得严严实实,虽只有四五岁的模样,脸上婴儿肥还未褪去,却精致的很,只是精致中却透露出丝丝苍白,像是病了一般。
“小稚。”谷萤看着自家糊里糊涂的丫鬟,轻喊了一声。
小稚感到一丝羞赧,怎的自己就学不会小姐这般镇定自若。
“小姐,是小稚冲撞了,我这就来给你梳妆。”
谷萤笑应了一声,便坐在铜镜前,看着丫头灵巧的双手在发丝间上挑下翻,嘴里还细数着近日来紫荆城里有趣的人事。
偶尔听到有趣的部分,也忍不住轻笑几句。
“小姐,你笑起来真好看。奴婢都看呆了呢。”小稚笑道,“只是一想到要离开小姐了,奴婢心里就很难过。”说着垂了垂眸子。
谷萤不知怎么安慰,想到离开,她心中又何尝不是难过的呢,可自己这具身子,自出生之日便异常虚弱,这三年多来无一天是不被药吊着的。
好在谷家家大业大,虽各种名贵药材不断,却也无太大压力。
听娘亲言,她出生那天,空中乌云罩顶,惊雷无数,却未下一滴雨。
那日,有一位老者路过此地,身着白衣,与这黑夜显得尤其格格不入,他请求见一眼自己。
不知是这天气还是老人凝重的神情,一切都显得那般诡异,爹爹最终答应了。
后来,爹爹回忆说,他清楚记得老人的神情,仿佛无底的黑洞。
那是老者言,此女天降不凡,但甚是气弱,恐命难以长久,活不过十年。
娘亲闻言便支撑不住身子,直接昏了过去,爹爹甚怒,命将老人驱出去。
老人却平静道,“五年后今日,自有人来接小姐,驭凌峰雪山之巅,老身恭候小姐到来。”
随后老人便离去了,只那瞬间便不见了身影。
本不欲将此事放在心上的爹爹娘亲,却发现女儿的身体孱弱,疾病不断,甚至不能像同龄孩子一样跑,笑。
两人心痛无比,可即便如此,女儿却很是聪慧,不到两岁便能识字,常常一人握笔练字,喜书籍,看过的文章过目不忘,音律天赋也高,熟练各种乐器……
后来,经过深思熟虑,考虑将女儿送往驭凌峰。
谷萤看着还在难过的自家丫鬟,无奈的用自己的小手摸了摸小稚的手,道,“小稚,我们去见爹爹和娘亲。”
小稚看着放在自己手上的小手,软软的触感,莫名让人觉得很温暖,鼻子酸酸的,竟忍不住哭了出来…
谷萤手顿,僵硬地轻抚小稚的手。
“萤萤。”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谷萤回头,便见自家娘亲和爹爹正朝自己走过来。
小稚听见声音立刻噤了声,朝谷母行礼,“见过夫人。”
谷萤小跑过去,边就唤了句“娘亲。”
“萤萤,慢点!”谷母忙去制止,一边揽住自家女儿,谷萤在谷母怀里轻咳,一边贪婪的享受这最后的不多的温情。
谷父抚顺谷萤的微微凌乱的发丝,轻轻道,“萤萤,接你的人到了。”
谷萤觉得,父亲的声音与以前比仿佛苍老了许多,抱着自己的母亲也微微颤抖。
谷萤轻轻挣开母亲的怀抱,握住两人的手,道,“娘亲,爹爹,萤萤此去不知何时归来,离开之后,你们要照顾好自己,让小稚陪着你们,不要担心我,萤萤回来之后又是一个健康的萤萤了,如若可以的话,萤萤还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这样就有人陪萤萤玩,萤萤不在的时候爹爹和娘亲也就不孤单了”
可能是太久没说过这么长的话,谷萤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慢慢平整自己呼吸。
这些年她身体越来越差了啊,她怕,怕她离开之后爹爹娘亲太孤单,她希望就算她不在了,娘亲爹爹也有人可以陪着他们。
谷萤越想,心中越是郁结,大口喘气,额头也冒出了冷汗。
见状,谷父连道,“萤萤!好,好,我们答应你!爹爹答应你!”谷母倚在自家丈夫怀里流泪,小稚也小声哭了起来。
谷萤虚弱地笑了笑,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头戴斗笠,手执佩剑的黑衣人,缓缓开口,“带我走吧。”
谷萤被搀扶着上了马车,府中人都出来送行,眼里皆是难过和不舍。
是啊,平日待这些下人如亲人一般的小姐走了,哪有舍得的道理?
谷萤看着这些日日相处的人,觉得她活的倒是挺好,这么多人都记挂着她,她拉开帘子,对帘外的人轻轻挥了挥手,算作是告别。
马车渐渐远了,谷萤缓缓低下了头,无声泪流。
黑衣人望了眼马车,不知在想什么,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