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的时候说过她,我认为关不关是没有分别的,真要偷,这窗值什么用?顺着屋外的围墙上屋顶,也是极容易的。主要是人家偷的还看不上我们这屋。
不过自从5、6年前伯父的新房被偷过一回,损了两三千以后,妈就一直诚惶诚恐,所以即使老骂狗把地砖刨开,也还依旧养着。
我从这窗口爬出去,像以前那样。
厨房的屋顶连着的,原本属于健生家里的那一片,已经改建成二楼的阳台了,在几年前改的,那时我回来,妈不隔一会就唠叨一次健生有本事。
我翻过他的阳台,不锈钢门正好开着,我敲了敲往里探头,健生赤膊趟在床上。见了我,他翻起身一边套着衣服一边说:“你怎乜爬过来了?”
我说:“我都这样的啊。”
健生说:“你还小孩子啊。”
我笑着靠门框上打量房间:“健生你这房装修了啊,这样搞搞还不错……”
房间四壁粉白了,装了天花板,地面也重新铺了瓷片;双人床、衣柜、梳妆台、电视柜都是新的,是乡下喜欢用的红木家具;空调已装好,电视还没有,大概是新娘的嫁妆,要等入门的时候轰轰烈烈地烧着炮仗抬进来,可能还会有影碟机;我留意到角落放了一台电脑。
我跑过去摁着了主机,我挺惊奇的,没听说过健生说他玩电脑。我说:“健生你也上网吗?”
他说:“我老婆教我玩,伊说我落后,连电脑都不会玩。我下载电影望下,打下游戏,没乜的。”
我说:“你不上QQ吗?”
“我老婆给我了个号码,我好少玩。那上面那些男的,估我是个妹,日日发视频,我上了几次觉得不好玩就少玩了。”
我点开他的播放器,歌曲列表第一首是李圣杰的《痴心绝对》。我说健生,你听那么老的歌啊,很落后了。
健生嘿嘿笑着说:“这歌好听啊。”
我问他:“你老婆干什么的?”
“会计。和我一个厂,邻村的。”
“这不错……今晚叫她出来?我们一起去吃个饭,我请你们,算祝你们。”
健生笑笑说:“你不用咯,浪费钱。”
我说:“这没什么,吃不穷,我也不觉得浪费。”
健生说:“真不用,在家里,又不在别的地方,不用那么夸张。再说,我今晚载伊去买鞋子,要早吃了早去。”
他这样说,我听着不舒服,朋友吃个饭就不行了?
可是这是在乡下,人和人走动都流行有事帮忙没事各自忙,我只好点点头说好,那也行……
我又扭着头看了看四周,似乎都很齐尽了,我问:“不贴个红双喜吗?”
“早着呢,过两天贴可以的。你吃了我这餐再翻去的吧,请那么久的假,没问题吗?”
我说:“没事,我工作很自由的。你装冷气了,这天时吹冷气舒服,不过吹久了对皮肤不好……我先过去了。”
我边说着边往回走,翻过阳台的时候,健生跑出来冲我说:“你没事也可以去望下曹丽梅,伊家太婆病着,伊一直在望紧,都没空出门。”
我答应着,回到自己的阁楼,趴在窗台上听歌,健生把音乐放大了,我可以很清楚地听到那首《痴心绝对》。
“……
你又狠狠逼退我的防备
静静关上门来默数我的泪
明知道让你离开他的世界不可能会
我还傻傻等到奇迹出现的那一天
直到那一天你会发现
真正爱你的人独自守着伤悲
……”
这歌很老了,读大学时有段时间舍友总放的,听多了很腻,甚至有点烦躁。
我站起来离开窗台,在行李袋里翻了烟和打火机,点着了又回去趴着往外看。这时健生的歌已经不放了,我猜他可能出门了。
从这个破败的窗口看出去,可以看到雨季暗白色的云铺满这一小片天,还有很多别人家小洋楼中像张着的嘴巴的阳台,间或点缀像我家一样的人字形老屋顶。
无论是那贴着红的白的黄的瓷片的阳台,还是人字形的老屋顶,一律没有人影,一些灰黑色我不知名的鸟在屋角停留跳跃。
夹在屋与屋之间的路上,偶然过路的人的脚步声说话声,摩托车的引擎声鸣笛声,一阵阵或远或近地升起。
东南不远是村里的康老院,妈叫它老人院,其实就是一栋两层的小楼,第二层从前是村委的办公室,有了新的办公楼后出租给外来工住;第一层实际上成了麻将馆,一直都是。
我这里可以听到打麻将的男人女人往桌上摔打麻将的声音,“啪嗒”一声很响很亮的。
我吞吐着烟雾,把烟按灭在屋瓦上。从窗台上缩回来的两只手,手肘以下两段黏糊糊的汗,贴满了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