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谨泽坐在杨昀康对面,用筷子把圆盘压的吱吱响,焦阮在桌子下面踢了踢他的脚,杨昀康则是在桌子下拉了拉江柏的衣角。
“来,康康吃这个。”
打破这个僵局的是江柏,这个家里对新成员除焦阮之外最友好的人。
然而主位上的江楚南还是不想给个好脸,阴沉着扒拉两口就说饱了,瞪了江谨泽一眼离开了。
“别管他,康康,奶奶喜欢你,奶奶今天送你上学,杨昀康好不好?”
“好。”杨昀康乖巧地应答。
“乖乖宝贝。”
焦阮对他虽然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心疼,毕竟这是家里第一个三代,还是在那么复杂的环境中长大,爸爸不喜爷爷不爱的,可别长成阴暗的个性。
“妈,我打算给康康找个保姆,咱平时在公司对付过去,这么小的孩子还在长身体。”
焦阮也给杨昀康夹了一筷子菜,“找呗,你比你弟上心。”
自从乌子澜走后,焦阮是根本不想和江谨泽说话,看见他就想绕路,做饭的时候就做四个人的量,如果不是水电是全屋的,焦阮都想把他那屋的水电也停了。
这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恨铁不成钢。
“我吃饱了。”江谨泽厌厌地回了一声,什么也没看就起身离开。
“等下,这就想走?这几天放你假不是让你到处乱跑的,去老冯那儿再打听打听。”
具体的事情,当着康康的面焦阮没点出来,但江谨泽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林淼既然是康康生母,就应该尽早找到。
想结婚就结婚,想要钱就给钱,反正这几年的青春,她也不能是白等的。
他走后,焦阮又说,“小柏,演唱会是在什么时候?等小波开完演唱会我们聚聚。”
江柏:“大概四五天后吧,还带小泽吗?”
“他做梦。”
看到焦阮翻了个白眼的江柏:“…”
好嘞。
“冯洋律师在吗?”
江谨泽站在门外,突然发现律所里的可用空间又少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库存,甚至还有一些三无零食把空间都占满了,几个人缩在一角可怜得很。
“二少,我想到淼淼去哪个律所了。”
冯洋从桌子里找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碎纸,捋平了放在桌上,“前几天来人取货都给弄乱了,你看,这个,Michael,”他扶了扶眼镜,“以前我们和他打过对手,这个人很厉害,而且他很欣赏淼淼,可能私下接触过…”
江谨泽有些怀疑:“你不生气吗?这不是跳槽吗?”
一般人在这种困难境地,员工一个接一个地走掉,律所空间一缩再缩,没有愤怒也会伤心,但冯洋好像没有一点儿情绪,还是乐呵呵的。
“没什么,”他果然笑了笑,“一般人都会这样选择。”
没再多说,江谨泽收好名片,道了谢就离开了,在走廊上又遇到几个穿着制服来取货的超市工作人员,江谨泽默默让道。
“嗡嗡。”消息发来,江柏的手机响了两声,上面的人还在忘我地做报告,没有打扰他,江柏拿起手机瞟了一眼——哥,冯洋你认识吗?他们律所快倒闭了。
江柏:知道,所以?
江谨泽:不帮帮他吗?爸不是和他是故交吗?
江柏:那你跟爸说去。
发完消息把手机反扣,认真听起了报告。
“…”
他跟江楚南说?
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江谨泽:“爸…”
江楚南:“滚。”
算了,杨昀康一来,乌子澜一走,全家人都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儿有精力管别人?
只不过…江谨泽看了看手里的名片。
原来林淼,在国外啊。
“嗡。”江楚南的手机响了一声,他翻面一看,是江谨泽发来的消息,连正文都没看就删了,边删边说:“关我屁事。”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下来,一看情况不对,江楚南又凶巴巴地说:“看我干嘛,继续。”
此时的江谨泽已经在飞机上了,看着天外不断掠过的云朵和地面渺于沙尘的房屋,慢慢闭上眼睛。
澜澜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闺女,天都黑了,你就在这住下吧,有啥缺的跟婶儿说,房租不急…”
房东交代了乌子澜一些事情,把钥匙交给她就离开了,房子里面东西挺齐全的,厨房有电磁炉,浴室有花洒,沙发家电一应俱全,东西还很新,没有落下灰尘,应该他们都每天都会打扫。
不错了,虽然简单但不简陋,安居尚可。
这是北方的一个小城市,气候温和,鲜有天灾,风景秀丽,旅游业发达,一直都是乌子澜想去的城市。
简单铺了铺被褥,关了灯,她睡不着,四周寂静,窗外传来遥远的火车声,楼下不知道谁的车子被碰到了,滴答滴答响个不停,偶尔一群猫和一堆狗对骂,叽里呱啦也不懂说些什么。
乌子澜想起了遇见萝卜的第一天晚上,江谨泽曾经问她以后想怎么办。
她说会找一座山清水秀的城市住下来,买一栋房子,然后把剩下的钱存起来吃利息。
可是,这几十年的日子,怎么就比以前还要灰暗?
泪水漫过眼角,流进了头发里,月光在水泽中发亮,猫狗散了,车灯灭了,火车离开了。
乌子澜想起了江谨泽。
却不知道想些什么为好。
“亲生父子。”
这四个字阻绝了所有可能。
其实这时候静下来,仔细想想,世界上有很多重组家庭,人家一样过的很开心,定波在不知道真相的时候都勇敢地去追求杨正玉,为什么她就不能接受一个带着孩子的男人呢?如果林淼现在不喜欢他了,也根本没想结婚的话。
她想了很久,等时针咯噔一声过了十二点,终于想到了为什么不行。
因为她和江谨泽在一起的时候,还不知道杨昀康的存在。
况且,对别人来说也许很容易,但她清楚知道自己不能接受。
这一幕和多年前那个女人带着孩子上门多像,大人的争吵,不停地往地上砸东西,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闹…
无休止的重复在脑海里,片刻也忘不了。
这颗心是好不了了。
闭上眼睛,乌子澜这样想。
“朋友,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她前几天回到了东方。”
当江谨泽辛辛苦苦跨越半个地球来找林淼的时候,却发现她与自己“擦肩而过”。
她回到了东方,而自己来了美利坚。
低头苦笑一声,江谨泽真的搞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折腾他。
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离开原来的轨迹了呢?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把生活过得这么糟糕。
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
“这是她的电话,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律所的东方实习生把一张名片递到他面前,江谨泽道谢后出了大楼,找到一处安静的角落,铃声响了很久,对面始终没有接起。
没有放弃,江谨泽连续打了几十个电话,一个回信都没有,他又给林淼发了条消息——我是江谨泽,有急事,收到回电话。
他就这样在地球另一边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广场上坐了一下午,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几乎立刻接通,语气热烈:“喂,林淼…”
“什么林淼啊大哥,拜托你看备注。”定波懒散的声音传来,江谨泽这才看了一眼通话页面,失望地说:“有事儿吗?没事儿挂了。”
“喂喂喂,先别挂,你猜我在哪儿?”
指尖微转,车钥匙在手中旋转,发出叮铃咣咣的声音,清脆得犹如脆玉。
“无聊。”江谨泽毫不犹豫地挂了。
“…”定波无语了,看到杨昀康抬头看他,才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过了好久憋出一句:“…这么没有耐心。”
“走,我们不跟他玩。”定波把杨昀康从车上抱下来,一甩车门大步走向了演唱会的场地。
市中心体育场,能容纳数万人,此时中间的地方还没有布置完成,只有寥寥数张椅子,定波把杨昀康放在了其中一张,走到台下拿起话筒,几条线缠绕在一起,显得简陋许多,一大一小中间总有些搬着设备的工人穿梭,二人却没有受此影响。
神情专注,杨昀康晃着两条腿,定波开始清唱。
“遇见你的那天星辰满目
从此想到你
就看到璀璨光辉
即便光影渐渐淡去
白云苍狗
许多年过去了
你怎么还不回来
”
怎么…
还不回来…
定波一睁眼,满目朦胧,他一抬袖子擦掉眼泪,视线清晰,他又笑着看向了杨昀康,没想到他看着远处,眉头紧锁,扁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定波走到他面前蹲下,“康康,怎么了?”
小孩坐在凳子上,定波蹲下后两个人一样高,杨昀康抬起胳膊抱住他的脖子,闷闷地在他耳边说。
“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这首歌是金曲,现在也很流行,他听过是正常的。
定波捏了捏他的脸:“哦~那为什么不开心啊?”
“我想到姐姐和老外公了,好像是老外公还在的时候听到的,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去哪儿了,”他顿了顿话语,“叔,他们还会回来吗?”
定波被噎住了。
“会的。”
他们在你的心里。
也在…
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