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哗啦啦下着,又是一个阴雨天。
一间小小的店铺里,此刻挤满避雨的人群。
门外老坛酸菜的招子在雨水中随风飘荡,湿漉漉地打不起精神,但是依旧指引着不少路人拥挤到这小小的店铺里。不少食客进来一边和相交的客人打着招呼一边向柜台走去,显然对这里已经是十分熟络。
这里虽然是一间小店,但是却也用布幔分成内外两部分。里间的食客可以坐下来,慢慢品着店家准备的特色酸菜汤,再来一碗小面拌上,用二两店家自产的米酒,酒足饭饱后享受着微醺的感觉,再和一起同行的友人吹牛胡侃,好不自在。
而外间的客人就比较简单了,只能敲着柜台叫上一碗热腾腾的酸菜汤,再来一张厚实的胡麻饼,慢慢地品着味道。一边砸吧砸吧嘴,一边和同来的好友调侃两句。
酸香的汤汁入口,顿时唇齿间滋润着独特的味道,再来一口焦黄酥脆的胡麻饼,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味道。
经常光顾这家小店的粮铺掌柜徐三爷美滋滋地放下汤碗,心满意足地捋了捋胡子上的芝麻,从怀中掏出四个大钱来,一枚一枚放在柜台上。一边放,一边笑骂着店掌柜:“这生意做的!别人都是每逢灾年涨价,这小子倒好,每逢下雨时节涨价,这两钱的酸菜汤却是涨到三钱!”
“你还别说,这老天一下雨,这老坛酸菜铺子的生意还真就好上两成!”杀猪卖肉的牛二哥面前已经摆了两碗汤,盘中的两只胡麻饼也只剩下半个。
“小二!给我来一碗酸菜汤,再加二十个胡麻饼带走!”帘幕猛地被人掀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走进来,朝着柜台后面喊道。
此人一来,场面顿时冷清许多,原本热络聊天的众人各自低头和自己的胡麻饼较劲,就连两手空空的徐三爷也又把空碗舔了一遍。后方帷幕之后,不少人探着脑袋露出巡视的目光。
此时,一个穿着麻衣粗布的少年郎从柜台后面钻出来,少年脸色白净,穿着整齐,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干净。
他看到刀疤脸的中年汉子拱拱手,伸手示意道:“虎爷来了!请里面坐!”
刀疤虎摆摆手,豪爽一笑道:“里面都是贵客,我这种面容就不去惊扰贵人了!把东西备好,后面还有十多位兄弟等着吃喝呢!”
“好嘞!您先用着!”少年转身先取一碗酸菜汤,又送来两只胡麻饼,这才转到后厨去准备剩余的二十个胡麻饼。
这老坛酸菜店铺的店小二,自然便是刘义。
当日他流落街头,十余日才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他同时也明白,自己这是穿越了,还是身穿。
据当日和他在一起的黑鬼吴三复述,他们“丐帮”发现他的时候,全身上下干干净净,连件像样的衣袍都没有,连头发都被削了。
还是黑鬼吴三救活他,不过也是一直浑浑噩噩的。
“这可是我冒着生命风险为你求来的符水,据说乃是大良贤师亲传!”吴三鬼鬼祟祟地和刘义透露一鳞半爪的信息,然后刘义适当地表露出十分兴趣,追问吴三。后者于是絮絮叨叨地告诉他,这是大良贤师张角亲传弟子的符水,这一张还魂符,足足花费他两百个钱。
能够在历史上有大良贤师称呼的,似乎只有一个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领袖张角。于是乎,刘义恍然明悟,自己这是来到著名的三国时期了。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真实的历史,还是演义的世界。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他需要考虑的是生存问题。人必须要先解决吃喝问题,才能去想其他的事情。
当刘义提出想要自力更生的时候,吴三瞪大眼睛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他指着背后的厚实城墙问道:“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是襄阳!在天下各州之中最是繁华不过,有汉室宗亲刘表为荆州牧,咱们这些小民生活地不知道多么滋润!“
如今的荆州,论繁华可以说是天下之首。汉末之时诸侯讨董大战刘表并未参与,只在荆襄轻摇赋税稳定民心,近些年他又大兴文教,接见名士,延请大儒,只求一方富贵安宁,却无进取攻伐之心。
这种安静平和的生活要一直持续到中原分出胜负,天下角逐出一位雄主,才会彻底结束。
在刘义所知的记忆中,这种状况并没有到来。随着刘备投奔而来,天下的目光仿佛集中到荆襄之地,先是曹操觊觎,后面又有孙刘两家持续数十年的争夺,战况惨烈,彻底告别以往的平静祥和。
此时的荆襄之地,单以繁华而论,可列为天下一等。
吴三说了这么多,费劲唇舌,简而言之只有一句话,襄阳的“丐帮”生活要比天下各处的兄弟们生活的舒适,只要躺在地上晒太阳,每日就有银钱送上门来!
这样的日子难道不香吗?
不香!
这种生活和炮灰有什么区别,还是那种朝不保夕的炮灰。刘义坚决要脱离这个脏兮兮的队伍,于是吴三只能遗憾地将他带到外号刀疤虎的虎爷面前。
“为什么要去见这个刀疤虎?”
“虎爷是襄阳城这条街上所有乞丐的头头,若是想要自己做点小本买卖,自然需要虎爷支持!”
刘义脑海中瞬间飘出转型两字,“难道这“丐帮”还管乞丐们的转行?”
吴三傲娇地哼一声说道:“那是当然,要不然乞丐越来越多,有钱人越来越少,谁还会送钱给我们啊!也就是你这种傻子,才会放着好好的乞丐不当,非要受累去自力更生!”
于是乎,刘义就被带到刀疤虎面前。
这位帮助刘义的方法也是简单粗暴,蒙上头找人把刘义揍了一顿,这可是真的揍啊!现在回想起来,刘义仍然觉得浑身骨头痛。
打完之后刘义脑袋都是懵的,直到有人将自己救起。
救自己的人名为乐良,乃是本地的一位医者,在襄阳城中小有名气。当日,乐良将刘义带回府中,尽心医治。不过三五日,刘义便好得七七八八。
刘义提出找个活计做,乐良见刘义心思玲珑,又兼自己膝下无子,只有一女,有心收下做个徒弟传承医术,却被刘义拒绝了。
因为这个时候刘义忽然明白为何刀疤虎要将自己打伤丢在外面,好巧不巧地被乐良救起,这就是打着谋算乐良的心思。若是刘义真的成为乐良徒弟,还不知后面会有什么祸事会落下来。
这个时代的师徒父子可不是简单说说而已的。
于是,乐良便将刘义送到这个小店中当起了店小二。每个月拿着工钱过活,当然这工钱也是要上贡给刀疤虎三成的。
不一会儿,刘义便在后厨将这烧饼也就是胡麻饼做得了,热气腾腾地拿竹篮装了送到刀疤虎手上,他也恰好将最后一口酸菜汤喝完放下汤碗。
哗啦!一把铜钱被刀疤脸放在柜台上,刘义脸皮抽了抽,没有说话,只是飞速地将这些铜钱扫到褡裢里,转头又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细雨缓缓飘落,最后在柔和的红晕下彻底散去。
店铺里已经没有食客,街道上缓缓亮起一盏又一盏灯笼,柔和的灯光和月光混合着漫进门槛。刘义打着呵欠,揉揉脸,点亮柜台上的一盏油灯,准备起身关了店门。
咚咚咚!
外面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一张清秀的小脸推开刘义,然后吐着舌头闪开身子。这是乐良的独女乐果。
“原来是婶婶来了!”刘义急忙堆起笑脸,只见乐夫人冷着脸在店内扫视一圈,见四下里无人,这才最后将目光落在刘义脸上,问道:“我来问你,乐良呢?”
刘义不明所以地看向乐夫人身后,只见乐果焦急地指指乐夫人,又指了指店铺。
“嗯?”乐夫人猛地转身,只见乐果规规矩矩地像只鹌鹑一样立在身后,却没有发现此时刘义正在张牙舞爪地做着手势。
等到她再次转过身来,刘义一脸诚恳地说道:“婶婶!叔父的确不在这里,小侄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乐夫人又在后厨等地扫视一圈,连后院刘义的狗窝都没放过,这才气呼呼地离开这里。
呼呼!乐果小脸红扑扑地拍拍胸口,“真是吓死我了!娘亲从来没有这么可怕过!”
刘义擦擦一脑门的汗水,也是心有余悸。
乐果帮忙收拾着房间,开口问道:“你真的不知道父亲去哪里了吗?”
“呵呵!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刘义苦笑道:“还不是和掌柜的一起出去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否则娘亲也不会这么失态!”乐果乐呵呵地笑道,“我就知道父亲喜欢云姨,若不是娘亲一直不许她进门,我现在连弟弟都有了!”
看她这样子,倒是丝毫没有对她老爹娶二房的反感。
“当初义哥哥你若是当了父亲的徒弟,或许父亲也不会这么执著娶云姨了!”乐果看看刘义,不无遗憾地说道。
刘义心中也是感叹,他当初也没有想到,乐良竟然将他安排到老情人云姨的店铺里。本来这店铺还需要人手,结果自己一来,十天倒有八天云姨不在。名为和乐良一起四处行医悬壶济世,实则你侬我侬游山玩水。
也难怪乐夫人这么着急上火,当初也是她撺掇自己给乐良当徒弟。
“听说叔父当初也是拜你外祖为师,这才娶了婶婶;婶婶这么安排,是不是······”刘义转头看向乐果,只见后者顿时烧起红霞,脸蛋粉扑扑地像是桃花一般。
“啊呀!义哥哥你说什么呢?羞死人了!”少女带着一阵香风捂着脸蛋飘也似地不见了。
刘义看着乐果远去的身影,微微笑笑,转身关上店门熄了灯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