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阿克琉斯之踵事件过后,已经过了一个月。
9月愈发寒冷,即使是西陆的南方,也因为日渐严重的辐射云而气温骤降,即使是在较低海拔的地区,地面也逐渐覆盖上了一层白霜。
继阿克琉斯公司彻底倒塌后,这个巨人四分五裂的尸身在短暂的时间内就攀附了相当多的食腐鸟群,包括曾为附属的各个小公司。
譬如说……外河公司。
外河的前身原来是个掌握了三四个小城的贫穷小公司,在低海拔地区资源匮乏,但却拥有一定的自我开发能力,后面又得到了一批来自越耿重工的物资支持,从此开始两线开战,逐渐侵吞了阿克琉斯的14、17号中继城。
而这样的事在西陆不断的发生,在原本的庞然大物身上,分裂出无数群雄割据的公司,他们在不同势力别有用心的支持下,战火纷飞而起。
这也使得和平了数十年的西陆,陷入了混乱的局面当中。
雇佣兵这样的职业,也应运而生。
外河公司,2号主城。
其实只是在荒野上随意找了一片废墟,然后把电子旗插在了这个位置而已。在地图上,这片区域仍是一片鲜红。
因为此地是……前线。
并非人与人开战的前线,而是在阿克琉斯公司还存在之时,就被封锁的区域。是人类与怪物接壤的最后一道防线,外河公司的腹地。
为了守住这里,使公司内无患,大量的雇佣兵开始涌入2号主城。
“在阿克琉斯还掌权的时候,管这里叫‘开拓区’,是连快速反应部队都没法全身而退的超——危险地段。比起与人作战,这里的环境更恶劣……”
络腮胡子的男人转头看了看她,又迅速的别过头,“那些跃者不仅层出不穷,而且还有被感染的风险……再说,一旦沾上过多的辐射血,家世再煊赫也要得上辐射病,那可是没法治愈的绝症……”
“我知道。”
女子……不,顶多能称得上是少女的她淡淡的说。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轻型作战服,纤瘦高挑的身材却遮掩不住。脑后绑着一条鱼骨辫,乌黑的头发闪着柔顺的光,一张鹅蛋脸显得她很稚嫩,不时抹掉飘散下来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柳叶似的细眼。
古画里那些美人,也不外如是了。
如果不是她背后还跟着七八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络腮胡吞了吞唾沫,把造次的念头连同裤裆里的小帐篷一同压了下去。
她看了一眼络腮胡:“叫你来是因为你担任过阿克琉斯快速反应部队的小队长,我不是荒野里的雏儿,你最好说点有用的。”
少女的声音清脆,并没有威胁的意思。
但以她那双眼睛里的平静来看,的确不像是初入开拓区的雏。
络腮胡深吸口气。
公司一般将控制内的荒野分为三部分。安全区,单指城市及其外一公里的辐射范围;运输区,指城市、反应炉和中继城之间的通道;开拓区,是被大量变异怪物占领,并且可能演变为兽潮的危险地区。
这些事,这小妞肯定知道。
于是络腮胡沉声说:“据说开拓区里,有增加基因强度的秘密。”
顿时,少女两条细细的眉毛便蹙在了一起。
她皱着眉,默默的想了一会,挥手道:“那种事,不是很多年都没结果了吗?”
“是啊,”络腮胡有些犹豫的说,“我们这些年平推前线,也没有这块的线索,说是有这样的秘密,其实谁也没见过。”
少女停下脚步,后面的保镖识趣的递来眼膜,她轻轻戴上,望向前方:“来的佣兵有多少人?有多少是拖家带口的?”
“大概有两百多个,加上家眷……”
那可就多了。
络腮胡欲言又止。
这段时间的动荡,让许多本来安安生生待在城市里的人都逃了出来,因为公司的政策,他们都拖家带口的,不好讨生活,一听到外河公司优厚的待遇,便卷铺盖就投奔了前线,毕竟谁都不愿沦落为荒野上的暴民。
少女抬起手。
“每天向前推进两公里,”她淡淡的说,“清剿所有变异怪物。”
“这……没必要吧?”络腮胡疑惑的说。
不是要守住这座虚有其表的城市就可以了吗?
少女掀起嘴角笑了笑:“既然都拖家带口的来了,不好好利用一番怎么行?告诉他们,在此基础上往前多探索一公里,我发两倍的工钱。”
这是要把人的剩余价值都给榨出来啊……络腮胡觉得牙酸,他咧开嘴笑了笑:“那公司,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
少女把眼膜扔给保镖,用手拂去飘散下来的发丝:“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她说完后,就登上旁边的越野车,在保镖还没有发动之前,淡淡的对络腮胡说:“对了,如果谁能找到有关‘秘密’的线索,我就让他转正,进入我们外河刚刚控制的3号主城里去,你……也有机会。”
络腮胡看着她一骑绝尘而去,微微张开了嘴吃土。
公司……是玩真的?
就在她走后几分钟,外强中干的2号主城外,其实也就是他们的营门外,传来了一些喧哗,络腮胡低头看了看表,脸色大变。
“靠!……输了!”
他拔腿就向营地里冲去。
远远的,他就闻到了一股腥臭。
但络腮胡子顾不得了,他急匆匆地扎进人堆里,大吼:“多少公里!?”
“6、7、8……13!”
坐在中间的那个人,捧着一台黑色的测距仪器瞪直了眼睛。
“靠!靠!靠!”在喧哗中,络腮胡气得跺脚。
但是,也有笑逐言开的人伸出脏兮兮的手,简直快要伸到那个捧着仪器,瘦弱矮小的年轻人脸上:“拿来拿来,我赌的就是破十!”
“够了——”
就在他苦笑着左支右绌的时候,营地里传来淡淡的声音。
然后,一个人掀开布帘走了出来,顺便把沉甸甸的浸满了辐射血的破烂黑袍扔到外面,然后伸手拿过测距仪:“排队,少不了你们的。”
乱哄哄咋咋呼呼的人群顿时变得井然有序了很多。
并不是因为他受人尊敬,或者是“恐怖如斯”……
营地里也有不少狠人。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刚从开拓区回来,浑身琳琅满目的手榴弹震撼弹都还没来得及卸下,尤其是右手,还攥着那杆大口径的喷子。这时候,正常人都知道最好按他说的做。
络腮胡心痛到滴血,他赌的是那个青年出去七天,多探索不到十公里,两个盘他都颗粒无收,这回恐怕是要赔上老本了。
看到外面的人都安静下来了,他才把仪器递给有些侏儒症的矮个男子。
“……没事吧?”
也只有他,看着青年破烂的衣衫,小声的问道。
“嗯。”
他淡淡的回了一句,将那杆被称为“大眼先生”的喷子放在桌子上,然后看向失魂落魄的络腮胡,向他招了招手。
“哎——”
络腮胡知道他找自己有事,但他现在实在不想跟这个罪魁祸首打交道。然而,他想起少女交代他的事,长吁一口气,跟着他走进了营房里。
营房里很昏暗,但络腮胡知道自己不会磕着碰着,因为这家伙所谓的“家”……那可真算得上是“家徒四壁”,只有一张桌子,上面还摆了一张精密的全息地图。
络腮胡戴上眼膜,黑暗中,似乎那个青年早就戴好了,毫不迟疑的两手一挥,开启了全息影像地图。
“怎么……什么事?”
络腮胡看到让他赔的血本无归,新推进了13公里的那条路,有些不爽。
莹莹微光中,黑发黑眼的青年点中了一个地标,然后递给他一块沉甸甸的金属。
络腮胡下意识的看过去——
金属板被处理过,上面的字虽然磨损的很厉害,但勉强能看清。
“赦山研究所”几个字,让络腮胡吃惊的颤抖起来。
“这是——”
“嗯。”青年面无表情——说起来,半个月间络腮胡也很少能见到他出现什么表情,“坐标我留下了,带人去吧。”
“小顾……”络腮胡激动的直眨眼,“你……”
“我不会去的。”
青年开着地图,转身走到旁边的零碎武器堆上坐下,然后拉过他一直不离手的那杆两米长的黑枪抱在怀里,面容冷漠的好像在说“生人勿进”。
“我说过,我要去北边。”
络腮胡下意识的问:“外河就已经够北的了,再往北那可只有开拓区,越耿重工在东南方,你到底想去哪啊?”
被他叫做“小顾”的年轻人抬起头。
“我要去大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