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仍在继续。
战争已经僵持。
在那前一阵子,有没有注意到世界在燃烧?
落日的余晖在翻腾,搅动着飘在空中的箭矢,大家在燃烧的船上翩翩起舞,还有抛进大海的死尸。
太阳神流水地变幻,月光却长明,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地陨落,似乎永远落不尽。
流星雨落在城墙顶,粒粒不觉晶莹,人们撑起坚硬的雨伞,伞中央点缀着圣城的黄金。
还有些星星不甚明亮,也一并落下来,也许它们没有点火,隐藏在暗夜中,散发恐惧与不确定。
是否,一遍遍冲来,随着潮水退去,住在山脚下的精灵们,这些有没有意义?
当然,有着悲哀的意义——黑夜附身的箭支,刺进牧马王的身体,鲜血从脖颈喷出,验证那可悲的神迹……
帕拉疯一样地奔跑,推开馕塔下的门,从躲藏的学士中一把拉出弗托斯?伊阿佩托斯(Forthoughts Iapetos),将他拖到前线医院。
莱伯里安的学生,弗托斯精通机械和解刨,他还是圣特诺最好的医生。他剪断箭尾,脱下铠甲,嘴里叫着自己需要的东西:“刀片,钳子,光源,迷香油……迷香油!”
“迷香油没了,那是艾林丹进口产品。”
“那陛下,您只能忍住了!酒!”
……
“不,纯酒精!”
因斐那被突如其来的酒精灌醉,不知不觉嘴上咬着一块软木塞,接着就是灼烧一样的疼痛——酒精被浇在伤口上。
那其实是很熟悉的感觉,和几十年前的旧伤一样的地方。
弗托斯小心翼翼挖开血肉模糊的伤口,试图避开其他动脉,他轻轻挖出箭头,将它缓缓放在托盘中。
“这个箭头可能涂了毒,艾林斯人都是很好的射手,他们知道自己在射谁……永恒花!”
“永恒花也没了,除了艾林丹,其他地方没有。”
“啊!”弗托斯脑后一紧,极度恐惧,“没……没了,那这……这……”
“快点找人去圣泉山,那里也许还种着有!”帕拉站起来大叫,“去找大祭司,让他……对,就是他,让他开门!派人到山里面去搜,说这是为一条人命,如果那老头太固执,砍了他,把钥匙抢过来!”
“是!”一队兵跑了过去。
弗托斯镇定下来,取出针线,开始缝合伤口。因斐那昏迷中,嘴边的木塞滑落,他的嘴动了动,帕拉连忙将耳朵凑过去。
“金门……没有……钥匙,他是敲开的……”
帕拉站起来,说:“叫上攻城队,让他们把圣泉山后面的金色方门给撞开!”
“等一下!已经不需要了。”弗托斯说,他刚缝完伤口,“伤口已经缝好,永恒花不需要了。现在只能靠运气,如果伤口开始腐烂,那么我就只能把腐肉挖掉。刚才伤口如果一直敞开,其实正是加大风险。”
“如果等永恒花找到了,再重新拆线,可以吗?”
他摇摇头:“其实,永恒花只能生长在艾林丹高寒地带,长在圣泉山上结不了种子,圣泉山上的是定期带过来补种的,过了这么久,可能早就枯了,提炼出来的因斐尼提斯精油,也失去了疗效。”
因斐那在圣特诺与世长辞,在他死后,战争也正好进入僵持,两军隔海相望,用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睛。
根据挪拿亚传统,遗体与亲人相见的地点就是埋葬的地方。因斐那在圣泉山上,帕拉的怀中闭眼,他被葬于圣特诺,和众多帝王一起,长眠于圣泉流水滋润的土地中。
普拉图斯听到消息悲痛欲绝,在他消沉时,不自觉回到自己脑中三王国的局势图。他以前在这里分析出平面制衡法则,现在,他将挪拿亚土地上的那面旗帜推倒,趴在那里放声大哭。
哭醒后,意识还没回来,他根据自己的本能分析着国际局势:
面前两面旗,两个国家,一个强国一个弱国,强国正吞并弱国,而它很可能成功,因为没有制约机制。这之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一个国家,那个国家会不会分裂呢……
什么样的人是正义的人?什么样的国家是正义的国家?正义的国家不会分裂,它会永远存在,但如何存在?
普拉图斯脑中出现了一个词,那个词从他的左下角浮出,渐渐占据整个视野,以声音的形式显现自己的存在:
《瑞塔利克(Republic)》
“就是这个,一个完美的政体,代表和平、正义,一切美好的,人类的巅峰,如神灵一样的存在——不,这是神灵的国度,而人类要将它复制下来,复制到凡间,而我,就要做这样的工作……我要去构思,去想象,在这里,在我的脑中建构这个世界;我要将她写下来,流传下来,让统一后的那个国家看一看,让他们按照我的愿望去建设,因为她美好到吸引世界上所有人……”
亚里士以为他悲伤过度生病了,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亚里士就在旁边。
“兄弟,我觉得嘛……你还是先好好休息,读读书,缓解那些忧郁。悲伤过度的人会笑,我怀疑你就是这样……至于那些疯话或者梦话,有俗语说:疯子的话可以启迪圣人。我虽然不是圣人,但我也做了记录,你这个理想国……”
“你听到了!”
“对……一部分吧,这个……”
“你同意吗!是不是很棒!我们一起研究吗!”
“嗯……不,我有我的观点,这是很久以前想到的——理想主义永远不存在。我认为统一后的国家必然要分裂,因为没有人可以做到完美……对不起,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不过你需要休息。”
“哦,那你不来吗?”
“来?去哪里?圣泉学院还是要去的。”
“不是这个,没事。”
普拉图斯躺回床上,半睁着眼睛,没人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还是正在思考。
“我们应该等太子回来!”
摩伏斯群龙无首。
“我们需要摄政王!”
“先王只有一个儿子!”
“上上任国王也只有一个儿子!”
“选谁?”
“家谱呢?谁那里?”
“……”
“根据家谱,似乎有两个人选:杜特斯?普……噗……普让达……达佩斯,和因贾玛?约述。他们是叔侄关系。”
“因贾玛没来,他说他身体不好。”
“那谁去叫一下他?”
“他家住船尾,走过去要半个小时,我们拥立杜特斯就行了!”
“因贾玛是长着,肯定要推举他!”
“正是因为因贾玛太老了!我们需要年轻的领袖来打仗!”
“你平时和杜特斯关系密切,你们的关系不正当!”
“杜特斯平时做事不正经,他驯化的野兽也不正经,什么样的人才会驯化这种怪物!”
“杜特斯至少会打仗,因贾玛如果当国王,难道要重复先王的悲剧吗?”
“好了!”第一军团传令官猛拍桌子,巨大的响声在穹顶大厅里往复回响,当它回响到第三声时,大厅突然安静。
“我赞成杜特斯!而且十二军团的传令官都赞成杜特斯,你们看着办吧!”
“哗啦哗啦……”细细碎碎的声音从大厅里爬出。
祭祀敲敲桌面,说:“既然军方已经表态,而且我们都知道,战争时期军方各位传令官的意见其实更加有代表性,那么,各位还有什么异议吗?”
没人做声。
“最高传令官呢?十二军团的意愿是不是也是你的?”
最高传令官皱了皱眉头,微微点头。
“很好,请杜特斯上台。我以天神之名,将你封为摄政王。请背诵誓言。”
“我保证,在少主年幼时尽力辅佐,作为一个管理者,一个老师,一个父亲,且在少主成人时归还一切头衔,一切权力,回到我本该属于的位置。
“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请将我的名字改为杜特斯?因斐那。”
“好的,我宣布,杜特斯?因斐那(Duxer Infinas)为普拉图斯王子的摄政王!”
夹板上,祭司牵来一匹马,来代替雷莉。杜特斯捧着一盆水,好奇的人分分凑过来看。
“请问它是?”
“雷鲁(Raru),阿米巴。”
“阿米巴王!”人群中冒出来一个声音,还有零星笑声。
杜特斯将那盆水放在地上,水清澈无比,连一片涟漪也没有,马以为要给它喝,把脖子凑过去,它的鼻子刚碰到水面就立马弹开,连连后退。
“那这就算认同了吧!”
杜特斯从怀中拿出一个水瓶,打开,往盆中倒出一片满是绿藻的污水,那绿藻渐渐消失,水面恢复清澈。他又丢入一小块牛肉,牛肉慢慢溶解在气泡里,水面重新变回清澈,表面浮着一层油。
第二天,十二军团传令官被叫到一间密室里,说是秘密会议。
“杜特斯,现在是时候把我们的角兽还给我们了吧?”
“说好的事不要反悔呀!”
“还有我们的辖地呢?我们不止守护东西,还需要有人交钱。”
“对呀对呀!”
“你们确定都要这些吗?”杜特斯转身背对他们。
“对!”
“你们确定要拥有自己的角兽,而且在挪拿亚的土地上征税,向挪拿亚的人民征税吗?”
“反正统一征税后再分给我们,不如我们自己收税方便。”
“以后!”杜特斯转身,十二名禁军已经将刀架在传令官的脖子上。“十二军团将不存在,所有挪拿亚军队将由摩伏斯统一管理。因为世道险恶而敌人强大!”
十二人同时划动自己手中的刀片,十二军团的血液融合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