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图斯这几天写着他的书。他发现自己之前从没感受到辩论的快感,那是被苏格拉底斯压抑好久后的释放。为了怀念苏格拉底斯,他以自己老师的视角述说着瑞塔利克的道理。
他之前总是怀疑太多,不知道自己相信什么,甚至不相信自己的感官。辩论会给他理由放下这个担子——去无条件接受自己持方的观点,且为它辩驳。于是,在写书之余,他会去辩论坛,不管辩论主题是什么,加入处于弱势的一方。
圣泉学院自动分为唯心唯物两派,就像地平说和地球说一样。而普拉图斯是唯心绝对的领导者,他的出现也带动了辩论坛的复苏。
弗托斯根据龙骨形状做了一个模型,他稍稍加工后,发现了一些玄机。
他用一个密封羊皮袋装满酒精,放在下颚骨的根部。他根据骨头形状推断出肌肉结构,发现正好那里有一个空腔。
他试图拉动那附近的一组肌肉,肌肉用绳子代替了。他随即按压一颗小骨——噗!酒精从龙口疯狂喷出。
好奇心使他有了一个主意。他将龙骨模型放在一个空地窖里,牙齿间夹着一只蜡烛。用油灌满羊皮袋后,一拉绳索——呼!火焰从龙口喷出。
“我想这个羊皮袋一定是燃料加压的地方,装卸羊皮袋太麻烦,龙一定不是这样换龙息的,应该是在胸部的腺体分泌,通过管道从喉咙出来……”
他在羊皮袋尾部加了一根管子,将油从那里注入,管子扎紧。他又改进了肌肉牵引装置,将它连在一张床弩上。
扣动扳机,轰地一声,地面上的人感觉地震了。弗托斯发现自己缩在墙角,龙骨前方,地窖的石头墙壁出现了一个大坑,还有一滴一滴熔化的岩石从那里滴出。
他脊背一凉,感到后怕,立马将弓弦剪断。他把龙骨模型拆下来,希望快点销毁。他试图让人永远无法还原这部可怕的器械,当人掌握龙的力量,战争将变为末日。
他冲回圣泉学院,设计图纸在桌上,原封不动。他抓起图纸,想丢进火坑,迟疑了一下:
“也许这是一个很好的冶炼工具,高温可以使金属更容易熔化……”
他翻看了一眼,将它藏在书架背后,出门了。
他走进市场,找到铁匠铺。
“哟,老兄,凿子又断了?”
他盯着铁匠的脸看了好一会儿,铁匠笑容僵在那里。
“师傅,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最安全的锁在谁那里可以做?”
“你是要?”
“做一个箱子。”
“门锁可以找隔壁,箱锁全圣特诺只有我可以做。不知道艾林丹有没有……”
“多久可以做好?”
“那要看尺寸。”
“最坚固的比例,尺寸差不多这么大。”
“行,三天。”
“好的,不能更快吗?”
“这是艺术,铁匠催不得。”
“尽量吧!”
在这三天里,他拿出自己最精湛的技艺和耐心用黑木雕出一颗小龙骨,将丝线连接每一块零件,使它可以灵活咬合。他将毒舌的毒囊装在下颚,使这个装置可以自如喷射。同时,他也很好地隐藏这个作品。
他拿到那个宝箱,黑铁上有精美的纹路,锁被打造成龙头的样子,两只眼睛镶着两颗小红宝石,钥匙孔在微微张开的龙口中。
他用警觉的眼神盯着铁匠,铁匠似乎没什么异常,依然有说有笑,诉说着铁箱表面龙纹的含义和神话典故。
“那我走了。”
“等一下,还有钥匙你没拿!”
铁匠从一个布袋中掏出一支精美的笔套,黑铁打造,有火焰和云雾的样子。
“这是一只笔套,在里面插上芦管,就可以写字。但是……”他压低声音,凑过去,“它也是这个箱子的钥匙。你试试!”
弗托斯接过钥匙,将它插入龙口。它神奇地穿过密集的牙齿,嵌得很深,直到再也不能向里伸为止。现在松开手,钥匙和锁浑然一体,就像雕刻着喷火的龙,似乎没什么异样。
“扭一下。”
弗托斯根据铁匠的描述,扭动钥匙,他感受到机关被触动,可是没有任何声音,就这样,从龙嘴处裂开一条缝。
“怎么样!那么,我把它的设计草稿烧啦,看着。”
铁匠将一打纸扔进火炉,将模具砸在地上摔碎,弗托斯匆匆赶回学院。
他将所有的图纸,研究报告,和那颗小龙头模型放入箱中,看看手中的笔套,将它一起放在箱底,合上箱盖,有机关触发的感觉,但没有丝毫声音。他确认了一下,箱子紧紧锁住,于是在夜深时出城,在城墙外的大海边,使劲将铁箱抛出。铁箱沉入浪花,他盯着海岸很久,在月色中默默离开。
艾林斯人重新修复了遗弃在地头的播种楼车,农田开始运作。先是草药,后是其他水果粮食开始出现在往来圣幕海峡的商船上。艾林斯商人将它们换成钱币后,又将钱币还给他们的债主,其中近一半的债主都是第欧吉斯。
艾林斯人比较聪明,且更谨慎,很少人愿意再去借债了。第欧吉斯将山一样的金币运到金库,还掉债务后还能填满整整一间库房。金库管理员喜出望外,特意修了一间密室给他存放。
就这样了吗?第欧吉斯想。
他可以回到圣泉学院,继续自己的日子,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假装这些金子都不是自己的,这似乎是最理想的选择。
作为学者,他十分清楚被金钱奴役的样子。现在,他独自站在那间金库里,虚掩着门,看着眼前金山。
“这是人间极少见的场景,一座金山!”他缓缓坐在地上,把玩着身边的金币。“而且这些都是我的,是我的吗?”
它们似乎如此不真实,存在在他的眼前,感觉他是一个外来者,一个游客,来参观。
理性告诉他,这些都是他的:“毕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这些真是我的。”
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朴素,和任何学者一样,白色长袍,被岁月与烟尘染黄。
“如果有了这些钱,我可以换一件衣服吧?我可以换一件新的,白色的,我甚至可以穿一件金纱。”
他联想到自己狭窄的寝室。
“也许我可以在圣泉山脚下买一座豪宅,有着大院子和椰树,很多仆人,甚至可以娶一位妻子……”
他继续想着:
“离学院也很近,这样来往也会很方便……”
他想到自己衣着华丽地出现在学者面前的样子。
“不,我可能不会回去了,我会住在自己的房子里,然后呢?我干什么?”
他想到更多的投资,放高利贷,使钱越来越多,远远超过自己所需。
“似乎这正是我应该做的事,这是我这样的人要做的事,如果我不这样做,别人会感觉我不正常。”
他想:“然后呢?”
“然后我会提心吊胆,担心债务收不回来,受到亏本;担心金库里的钱变少,整天忧心忡忡。而如果这种事真的发生,哪怕只是减少了一半,我会受到众人耻笑,虽然这一半都比他们十辈子赚得要多。
“我会担心妻妾离开我,因为她们追随我都不是处于真心,我可以不娶妻,这样就不会有这种问题。
“我会担心贷方由于还不起钱而对我记恨,甚至试图暗杀我,我将不放贷,这样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会担心自己饮酒过量而暴病,担心食肉过多而排泄不畅,但是如果餐餐没有吃山珍海味,别人会认为我很奇怪,而拒绝与我交往。”
他想到自己童年的生活。
“哦,没错,他们会这样!我太了解那些人了:那些商人,那些皇室,那些贵族……我当初来到圣泉学院就是为了躲避他们,我厌倦了。如今我又厌倦了,才干出这种事,如果下次我再忍不住赚钱的冲动,我将无处可藏!”
他拿走一块金币,转身而去,钥匙扔在地上,门半开。他在市场里买下一个大木桶,钻进去,感觉正好。他推着木桶走到城市东北角,那是战争后形成的一个贫民窟。
他将木桶靠在墙角,用砖头垫住,钻进去,盖上桶盖。
他惬意地躺着,看着从缝隙中透出的光线。桶内有松木的芳香和美酒的香气,这以前一定装满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