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黯雪回到如意馆，没有理会风花和夜昭的询问，径直走到房间，关上房门，一头倒在床上，明明想哭的要命，可眼中却没有半滴泪水。
回想起之前和萧同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夜黯雪的心一阵紧揪。以前他都是骗自己的，什么都是假的，身份是假的，家境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或许连对自己的感情都是假的，自己却像个傻子被蒙在鼓里。
夜黯雪曾听说过一句话，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当你能够喊出痛的时候，那痛便不算是痛，有一种痛，能让你痛的连喊都喊不出来；当你能够哭的时候，那也不算是伤心，有一种伤心，会让你连哭都哭不出来。
夜黯雪现在明白了，什么叫做锥心之痛。
伸手从枕下拿出合婚更贴，看着火红的封面上‘终生所约，永结为好’八个字，还有自己和萧同的名字，夜黯雪的心更痛。
既然是假的，镜花水月，黄粱一梦，留着它还有何用？抬手将它撕了个粉碎。
收拾好行囊，夜黯雪环视了一眼这个给了她诸多泪水，诸多欢笑的地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空，此刻她想要离开，因为已经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正欲出门，忽然一个红色的身影闯入屋中，面带愠色。
“你要去哪儿？”薄唇微抿，萧同看着夜黯雪。
“天大地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处。”夜黯雪看着眼前的人，连眼神都是淡淡的。
“这儿难道不是你的容身之处么？”
“不是。”夜黯雪摇头。
萧同一抓住夜黯雪的肩“你究竟是怎么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
“你的身份是假的，家境是假的，跟我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夜黯雪看着萧同笑“你居然认为，知道了这些的我，会好好的。”
“你听我解释。”萧同微微一怔，旋即道。
“解释？”夜黯雪看着萧同的眼睛“你是向我解释，还是编造另一个谎言来继续欺骗我？萧同，我不是傻子，不想一直被你耍的团团转。”
猛地看到地上已经被撕碎的合婚更贴，萧同大怒“你以为欺骗你，我心里好受是不是？你以为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在骗你，是不是？”
夜黯雪怔住，因为她从未见萧同这般动怒，他的手捏的她很痛。夜黯雪缓缓挪开眼睛，不再看他。
“我说过，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你跑不掉的。”萧同凑近夜黯雪，在她耳边低低的开口。
他在宣誓着他的主权，他竟然还敢宣示着主权。
“你愿意抛弃妻妾成群、抛弃功名利禄、抛弃荣华富贵？”夜黯雪扬唇，轻笑。
萧同咬牙“为什么又是这个该死的问题！”
“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夜黯雪看着眼前的人，很平静，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心存奢望，要他放弃这些东西，怎么可能？
“你究竟想怎么样。”萧同看着眼前倔强的人。
“我需要一个爱人，一个可以给我很多很多爱的人，可以对我坦诚如一。你做不到。”夜黯雪仰头“我曾经跟你说过纵使天家富贵难求，可我要的只是一份能够天长地久的感情，而我要的，你给不了。与其彼此伤害，不如早作决断。”
萧同冷笑“你只能是我的，纵使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追回来。”
“若是在天涯海角之外呢。”夜黯雪笑道。
萧同满眼的自负“上天入地，你也跑不掉。”
“如果是你永远也去不了的地方呢？”夜黯雪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来历，若是回去了便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萧同随即大笑“这天下，岂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那个男子朗声大笑，仿佛睥睨天下一般，那样的自负。
那样自负的男子，夜黯雪微微垂下眼帘，不语。或许，终有一日，会去到他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即便权倾天下，万人之上。
“即便如此，你也改变不了，你欺骗我的事实。从头到尾我就想一个傻子一样被你们耍的团团转，你们每一个人都瞒着我，都骗我。若不是在丞相府中意外得知你的真实身份，你还打算骗多久？或是，根本就没想过要告诉我实话。”不服输的看着萧同，夜黯雪的眼中满是冷清“在现实的残酷里，你选择了自己，我不怪你，所以，我现在要离开，你也别拦着我。”
似乎被夜黯雪磨没了耐心，萧同低吼道“那你想怎样？”
“让我走。”夜黯雪平静道。
“不可能。”像是一头随时会暴走的狮子，萧同冷冷的开口。
“我要离开，我没办法和欺骗我的人在一起。我甚至怀疑，那些你对我说过的话，都是假的。”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现出森然的光“我需要一份，完整的，没有污点的爱……那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给你，给不了我。而我，也要不起。”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永远。”萧同的话说的坚定“来人，给我好好看住她。”
此刻萧同的心是痛的，她竟然怀疑他对她的感情，她竟然舍得将合婚更贴撕碎，那是自己证明给她看爱她的东西，又或许是证明给自己看，这世间真的有夜黯雪所说的那种额娘和父皇不曾达到的爱情，甘愿为一人，相知，相守。
可他真的能够抛弃妻妾成群、抛弃功名利禄、抛弃荣华富贵吗？在皇宫那几日父皇眼中的希望那么灿烂，为了一个女人，他真的能够抛弃天下么？他能做到么？
夜黯雪被萧同软禁在房间中，每日坐在房间内，看着窗外四四方方的天。萧同来过几回，每次都止步于房门外，远远地看一眼。
忽然窗外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却不是萧同的。
“姐姐……”站在夜黯雪面前的，是夜昭。
夜黯雪抬头看着他笑“好久未见昭儿，已经长大了。”
“姐姐，告诉昭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夜昭道。
夜黯雪看得出来，他是偷偷摸摸跑来的，低下头，不语。
“姐姐，他欺负你，是不是？”夜昭看着夜黯雪哀声道“是他害你至此，是不是？”
夜黯雪看着他，仍是不语。
“姐姐，你在怨恨昭儿，怨恨昭儿没有在你身边，是不是？”月色下，那个漂亮的孩子一脸悔恨，惶惶然不知所措“昭儿以后再也不离开姐姐了，姐姐在哪儿，昭儿便陪着姐姐在哪儿……”
夜黯雪叹息，伸手摸了摸夜昭的脸“与你无关的。”
“姐姐！”昭儿伸出手“昭儿这就带你离开，我们离开这里。”
夜黯雪看着他，眼里有着困惑，随即点头微笑“好，离开。”
“嗯。”夜昭看着夜黯雪，重重地点了点头。
夜黯雪揣着一些银票，连和风花告别的时间都没有，便随着夜昭一路溜出了房间。刚出房间，脚下一不留神，夜黯雪踩到了一根枯枝，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谁？”有人提着灯笼走近。
夜昭将夜黯雪推到暗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人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啊，是昭儿。”那些侍女笑道。
夜昭点了点头“师傅叫我在这里练功，打扰各位姐姐啦。”
“没事。”
看着他们走远，夜昭才回来扶夜黯雪出来“姐姐，没事吧？”
夜黯雪摇了摇头。
一路顺利的出了如意馆，夜昭早已吩咐人准备了马车。
“姐姐，我们去哪儿？”夜昭扶着夜黯雪坐上了马车。转头笑着问夜黯雪，仿佛一如既往的天真。
夜黯雪微笑“扬州吧。”
“扬州？”夜昭一脸的惊讶。
“嗯，扬州。”夜黯雪点头。
夜昭看了夜黯雪一眼，点头笑道“好，姐姐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夜黯雪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如意馆，这是自己第二次抛下如意馆离开了吧，第一次是在洙州城，第二次是在这里。只是这两次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收回目光，心中却是有了些许坦然，或许这是因果循环，或许这就是她的劫数，又或许这就是她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