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铜钟的四人仍在火边围坐,一边吃喝,一边交流修炼心得。
而此时那灰蒙蒙的古怪空间之内,占据整个空间的绿光发生了一些变化,只见其整体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每每明亮之时,此处空间的灰色界壁随之阵阵颤动,竟是那绿光仍在蓄力膨胀,并与空间界壁渐渐磨合。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绿光终于停止了膨胀。
铜钟内春福也睁开了双眼,只是眼神之中少了过往的灵动,多出了令人心寒的阴冷。
铜钟外,原本虫鸣不休的山林,此刻却是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感应到周遭氛围不同寻常,围坐火旁吃喝的几人立时停下动作,纷纷站起身来。
那尹姓弟子皱眉开口:
“有古怪!小心提防,保护镇魂钟!”
另外三人也是神色凝重,各自催动剑诀,背后长剑顿时飞射到了手中。
而后四人身影闪动间便出现在铜钟四周,放出神识,细细探查起来。
神识感应之下,以几人所在之处为中心,方圆四五十丈的密林中,一切虫兽竟都在缓缓退后!
四人见此情形,皆是转头望向铜钟,心中惊疑不定,暗自揣测:莫非是那獠族在作怪?
但是又无法感知钟内情况,只听杨姓女弟子低声问道:
“师兄!莫不是镇魂钟已困不住这妖孽了么?”
尹姓弟子此刻也是一头雾水,正待答话,四周空气中突然有细小电光闪现,传来微不可闻的“噼啪”声。
一片寂静之中,这微小声响入耳却是清晰无比。
四人心头忽然涌起不安之感,并且察觉裸露在外的肌肤隐隐有些瘙痒,并且部分发丝无风自动炸立起来,可神识扫过自身却又没有发觉任何异常。
尹姓弟子大感不妙,开口对几人急道:
“此地不宜久留!速退!”
话音刚落,几人正欲退走,天地之间骤然凭空生出一道闪电,声威浩大,状若龙蛇!
漆黑的夜幕徒然间仿佛被这电光撕裂,钟旁四人的面孔被刺目电光照的惨白,表情惊恐万分,只因那闪电竟正正朝着铜钟落来!
惊雷劈下,不及掩耳!
那尹姓弟子满脸惊骇,脑海中只及闪现出两个令人绝望的字眼:天劫!!!
而后那闪电便在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中狠狠劈在铜钟之上!
“咔嚓”一声巨响,钟身之上立即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强大的电流顿时胡乱迸射!
钟旁四人最后只见得白光耀目,而后便遭电流吞噬,就此失去意识栽倒在地。
而那铜钟一息之后也是轰然碎裂,露出了钟内的春福。
闪电先是遭铜钟阻挡,又迸射四方击中尹姓弟子四人,待得铜钟碎裂,已是只余尺许长的一截。
这截闪电在钟碎瞬间,一闪便没入满脸愕然的春福额头,并随之出现在了绿光所处的古怪空间!
而后便爆发出最后的威能,骤然炸开!
此时占满整个空间的绿光,在闪电炸裂之下,便如雪遇骄阳般四分五裂,渐渐消融。
此处空间也受闪电余威影响,原本灰蒙蒙地界壁上竟涌出大量灰色物质。
这些灰色物质离开界壁后,也随绿光一同消融,化作细小光点,随处飘荡沉浮。
外界山林中,闪电过后的巨石之上,月光同星辉交映之下,隐约可见尹姓弟子四人及春福的身躯躺倒地上一动不动。
而尹姓弟子四人此刻皆是早已气绝,仅剩春福一人胸腔还在上下起伏,缓缓呼吸。
三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明。
此时那古怪空间,已是与从前大不相同,原本灰蒙蒙的界壁,变得洁白无瑕,并且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而空间内漂浮着难以计数的灰绿两色光点,以及数十个乳白色光团。
原本这些白色光团已被绿光吞噬,但在闪电炸散绿光后竟又重新浮现,并且开始在此处空间内缓缓浮动。
白色光团移动间,但凡碰触到那些灰绿色的光点,便自动将之吞噬,每吞噬一个光点,白色光团都会壮大一分。
如此情形与之前绿光吞噬白光如出一辙,区别在于那绿光是主动追寻白光吞噬,而白光只是无意识地漂浮,被动地吞噬光点。
又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只见两个白色光团移动之时碰在一起,并未互相吞噬,反是彼此融合,成为了一个更大的光团......
斗转星移间,外界已是过去了两日两夜。
那古怪空间内,数十团白光终于将所有灰绿色光点吞噬,并且互相融合,体积已经如之前的绿光一般,壮大到占据了整个空间。
巨石上,小春福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中透出三分茫然、七分呆滞。
连续两日的暴晒,春福的嘴唇已经干裂,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而后艰难地撑起上身,慢慢朝着巨石边缘的密林爬去。
短短三四丈之遥,硬是爬了足足半刻钟,这才脱离了阳光的炙烤,进入了树荫下。
此时春福的思绪便如浆糊一般,浑浑噩噩,进入树荫片刻后又沉沉睡去。
沉睡中,春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梦离奇怪诞。
他梦到自己一步踩空掉落万丈悬崖,却是如何也落不到底。
梦到自己被红色的妖怪按在地上开膛破肚,嚼骨食肉,想要反抗却是手足无力。
梦到自己一个人出现在白茫茫的虚空,开口呼喊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梦到自己化身红色妖怪,吸食山民血液......
待得他再次醒来时,已是又过了一日。
此时天空中淅淅沥沥飘着雨丝,春福颤颤巍巍地从潮湿的地上爬起,背靠老树环顾四周,见都是些陌生景象,眼神中浮现几分慌张,口中喃喃:
“俺这是在哪?”
继而抬头大声呼喊:
“阿爹!你在哪?!阿爹!!”
漫天飞雨中,他的声音传不得多远,很快就被“轰隆隆”地几声闷雷盖过。
随着雷声渐密,空中乌云翻涌,雨势大了起来。
春福又喊了几声,心里也隐隐知道父亲恐怕不会答应自己了,便停了下来。
自被白瞳掳走,至今已是过了五六日,他此刻只觉得饥饿难忍,口干舌燥。
见旁边巨石上有些凹坑,积满了雨水,便挪动步子,走了过去。
到得水坑前,春福蹲下身子,正要低头饮水,水洼倒映下,却见自己满脸血污,此时恰巧一个惊雷炸响,声震四野!
“轰隆!咔嚓!”巨响声中,春福只觉得心胆皆颤,身体一下扑倒在水洼中,崩溃之下放声哭了起来。
“呜哇...阿爹,阿爹你在哪啊?呜...我想回家...”身体随着哭声不断轻颤。
可是任其如何哭嚎,远在万里之外的春喜又怎能回应。
苍茫天地间,此刻唯有雷声震耳,风雨添寒。
哭得半饷,雷声渐退,雨势稍止,春福终是撑起身体,停止了哭泣,从水洼中掬起一捧水,送入口中。
连饮数口后,又掬一捧水,猛地扑在脸上,雨水血水交融滴落,也不知其中是否还掺杂了些许泪水。
一番清洗后,春福站起身来,便见得不远处躺着几人,心中一紧,呼吸急促了起来。
虽然看衣着并非是寨中山民,可春福最后的记忆,其实只至春喜背负他逃走。
他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何事,也不知春喜等人去向。
“喂!那边的家伙!听得到吗?”壮起胆朝尹姓弟子几人的方向喊了几声。
见几人并不答话也不动弹,春福思量片刻,弓着身慢慢靠了过去。
到得近前,只见四人浑身焦黑,瞪着双眼,俨然是死去多时。
一阵冷风吹过,春福只觉后背发凉。
虽然平日里也是见过数次死尸,可那都是寨中的老死之人,死后便如睡着了一般,哪有面前几人这般可怖!
最重要的是,此时的春福才六岁而已,胆魄比之同龄人虽是大一些,可终究是个孩童。
想到平日里在寨中听闻的各种鬼怪故事,其中不乏冤魂索命,僵尸害人之类,越想越是恐惧。
春福浑身打颤,哆嗦着跪伏地上,颤声祷告道:
“各...各位老爷,俺只是...只是过路的,你们可千万别来找我...”
说完,悄悄抬头瞄了一眼,见几具尸体并无异动,总算乎了口气,渐渐放松下来。
复又起身环顾四周,便看见了一旁几人尚未吃完的虎肉。
日晒雨淋之下,也看不清究竟是何种事物。
挠了挠头,春福还是小心翼翼地绕开几人尸体,向着虎肉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终于看出是具兽尸,而且似乎烤熟了...
饿了五六日,见得肉食在前,春福哪里还忍得住,快步冲上。
本想用手掰下一条带肉肋骨,却发觉自己手足无力。
当下顾不得许多,直接是扑在虎尸上就开始大口撕扯。
那虎尸被暴晒两日,又遭雨淋,虽未腐败,但却十分坚硬。
在有限的生命中,春福还从未同此刻一般,用尽浑身力气来吃一样东西的。
只见他双手扶住一条肋骨,嘴巴紧紧咬住骨上的瘦肉,双脚用力蹬着虎尸脊骨,如此几番折腾,才能吃到一口。
动作之间,后背忽然碰到了个物件,反手一摸,竟是找到了一个精致玉壶。
春福愣了愣,将壶口放到鼻下嗅了嗅,接着两眼放光,咕噜噜就喝了一大口。
“好酒啊!”从五岁起便醉倒过的春福由衷感慨道。
此刻的他忘记了恐惧,放下玉壶又后又咬下一块虎肉,咀嚼之间,竟露出久违的天真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