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年后，听闻叶犹凉受伤的时候苏风清心想着皇上还是动手了，一个孩子就这么容忍不下去吗？于是在苏月朗的纠缠下，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去了公主府，去见见那个从诞生的那一刻就不被容忍的女娃，那个被叶梓翀保护的不像样子的妹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可不曾想，就那一眼，那个笑容，那染红的白衣，那倔强的背影，却成为了自己十年来的梦魇，挥不去更忘不掉。
苏风清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抚平朝阳皱起的眉头，吹弹可破的肌肤，柔软的不成样子。
是什么让你连睡着时都会不安的皱起眉头？
朝阳，在你的心底，可否给我留一隅位置？
叶犹凉，以后换我来保护你好吗？
因着苏风清的触碰，床上的人不安的动了一下，苏风清惊了一下收回手，苦笑着：十年年少时光，任谁都没办法还给你，我又凭什么让你多看我一眼？
次日正午朝阳才转醒，一睁开眼便看见苏风清坐在地上靠着床沿不知道在想什么，朝阳闷哼了一声，苏风清便立即站起身来，问：“醒了？感觉如何？”
朝阳眨巴着眼睛，不像是受伤了，倒更像是睡醒了一般。
两眼放空，朦胧一片。
不见朝阳回答，苏风清又问了一遍：“可是哪里不舒服？”
朝阳这才摇摇头，瘪瘪嘴无辜的说：“我饿了。”
苏风清被逗笑，眼下的暗影渐渐晕开，扶着朝阳坐起来，暖言道：“给你准备好了，一直在锅里温着呢，就等着你醒。”
朝阳活动活动了一下筋骨，踱步朝门外走去，一开门新鲜空气便扑面而来，阳光洒在朝阳身上，就算是穿着一身粗棉麻衣也挡不住她骨子里的非凡气质。
朝阳如五年前般靠着栅栏坐下，苏风清端来米粥，宛如五年前的样子。
“操控蟒蛇之人可是南疆皇室？”朝阳接过米粥喝了一口，味道鲜美，入口细腻，还是那个味道。
苏风清拿出令牌递给朝阳，说：“从那人身上扒下来的。”
朝阳两手捧着碗喝着米粥，瞥了一眼令牌，压根就不想伸手去接，只咕哝着说：“这是南疆公主近身侍卫的令牌，如今南疆王刚毙他不在公主身边保护而跑来这里拦着我们，不知道是在搞什么鬼，或许事情远远没有情报中的那么简单，看来我们要加快赶去王城了。”
苏风清自然地收回令牌，说：“你的伤不宜……”
话音未落，朝阳已经摆摆手说：“无碍。”
苏风清也心如明镜，只好也如朝阳般舒适的靠着栅栏，闭上眼睛好似睡着了。
朝阳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又看了看身边的苏风清，轻声起身朝湖边走去。
当时和紫阳一起坐着的石头还在，婆婆正在湖边洗衣，朝阳轻声走过去，喊了一声：“婆婆。”
婆婆抬起头，冲朝阳笑了笑说：“醒了？米粥可吃了？”
“吃了，还是那个味道，一点都没变。”朝阳蹲在婆婆旁边，把手伸进水里，凉凉的，很舒服。
“婆婆，您救了我两次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朝阳专心的玩着水，半饷才悠悠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已经半身埋进黄土，报答不报答的于我又有何意义？”
“婆婆，我一直想问您，为何一个人住在这里？而且，我这身衣服也不是您的衣服啊！”
婆婆放下手里的衣服，看着远方恍惚道：“我年轻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也遇到了一个如意郎君，后来顺理成章的嫁给了他，奈何我的肚子一直不见动静，去看了郎中才知我竟无法生育，他倒是说不在乎有无后代可他家里人逼迫他娶妾繁衍子息。自小我便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生生世世长相依’，奈何我这身体不争气，看他为了我和他双亲周旋日渐憔悴，我只能让他休了我，可他偏是不愿，我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阴差阳错来到这个地方，我想或许是老天想让我活下去吧，竟让我碰到了这么好一个地方，当时我已看破红尘，就一心想着一个人在此过完终身也不错，谁知六年前他竟找来了这里，我将他狠狠赶了回去，一直到五年前他患病垂危之际我才知他找了我二十余年并未娶妾，他死后我将他埋于这后山之中，本想着办好他身后事我便随他去了，却看见了你们，并将你们就救了回来，若不是我的固执，我和他也不至于遥遥思念这么多年，到他离开的时候才解开误会，若是说感谢，我倒是想感谢你，若不是那日大火中发现了你们，我早已自尽于他的坟头，辜负了他望我好好活着的嘱托。”
朝阳听罢，沉默好久，想起了爹爹娘亲，因为自己娘亲负气回到外公家五年未归，如今在京城也是和爹爹貌合神离，若是能早日解开误会该有多好。
“婆婆，我一直不明，您是南疆人，我是天晟子民，按理说我们是敌人，您又怎么会有愿意救我两次？”朝阳抬起头，看着指尖上的水一滴滴的往下落，触碰到湖面荡漾开来。
“老婆子我只是一个乡野村妇，懂什么家啊国的，你不偷我抢我，又怎么会是我的敌人？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吃喝不愁就满足了。”
朝阳黯然，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身在高位的他们就看不见呢？
“婆婆，你从未问过我是谁。”
“你是谁？你就是朝阳啊！”婆婆被这个问题逗笑。
是啊！我是朝阳，如果我不是天晟国的朝阳公主，不是丞相府的千金，我只是我，我只是叶犹凉，该有多好啊！
次日清晨天未亮，朝阳和苏风清便辞别了婆婆，往王城赶去，因着苏风清有令牌，一路上倒是顺畅无比。
入夜后，二人弃了马，轻松进了城中，果不比京城灯火通明，南疆都城入夜后街道上只剩寥寥数人，一片苍凉之景。朝阳丝毫不逗留，带着苏风清轻车熟路的翻进了御史大夫府进了书房，烛光摇曳，屏风一侧清喝一声：“谁？”
朝阳眼神示意苏风清待在屏风后面，自己走了出去。
竟是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年就坐上了御史大夫的位置，他朝这朝阳微微点头，开口：“料想这几日你就会来。”
朝阳低咳数声，掩饰不了自身伤态。
“你受伤了？”
朝阳压住从喉咙中涌出的血腥味，摆摆手说：“无碍，如今是何情形？”
“这些年，公主气焰越盛，收买人心的手段也甚是高明，朝中大多数都已站于公主一方，主战，但王上荒淫不愿舍弃如今安慰的生活便压制着公主。数月前，王上突然不再上朝，我探查之后才知王上已中毒卧床不起，十日前已薨了，公主压住此事不宣，又密见了西域四王子，并多次宣见了太尉，还将贴身侍卫派去了国界边，我派出去的探子无一归回。”
朝阳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如此说来，南疆公主一旦宣布南疆王暴毙，天晟国自会派出使臣前来，届时只要制造出王朝内乱的假象就能麻痹使臣发回消息，再将其软禁，联合西域同时发起战争，天晟便腹背受敌。
“可有练兵屯粮的迹象？”朝阳轻咳一声，淡淡开口。
“未探查到，有一事很奇怪，在编士兵的数量越来越少，我暗自查了一番，自三年前到现如今，因各种原因零零散散少了两万余人。”
“公主在哪？”
“王宫，但如今王宫保卫严密，连我都必须得召见才能入内。”
“如今只能小心行事，再从长计议。”
朝阳和苏风清离开后便找了间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夜深，朝阳的房内灯火未息，数年来只要身在外地，她都习惯性的在床上打坐修养，房门想起轻敲声，她瞬间睁开眼睛，悄声无息的来到门前，手里已紧握住“青月”，苏风清的声音响起：“药熬好了。”
朝阳这才松了一口气，打开房门，见苏风清一手端着药，一手端着蜜饯，只好侧身让他进来。
“你可想好对策？”苏风清将蜜饯放到桌上，将药递给朝阳问道。
“等。”朝阳喝了一口药，苦到一脸扭曲，感觉刚被自己强制压下去的血腥味又冲了上来，“哇，你这药放了什么？怎么这么苦？”
苏风清被朝阳一脸瘪嘴的表情逗笑，俨然一副邻家妹妹的样子，在任性的对着他撒娇，于是心底的花又疯狂生长起来，苏风清笑完了眼睛，宠溺的说：“良药苦口。”然后端起蜜饯递给朝阳：“所以给你准备了蜜饯啊！”
朝阳看着苏风清的笑容，恍惚起来，脑子里面突然蹦出了四个字——如沐春风。
朝阳苦恼的看着手中的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含着蜜饯囫囵着说：“等西域传来消息再从长计议。”
“正好这几日你好好养伤。”
“嗯，好好休息，明晚我们夜探王宫。”朝阳摆摆手转身坐到床上继续打坐，苏风清暖心留了灯才关门离开。
次日，除了吃饭，朝阳都处于打坐的状态，苏风清找了本杂谈倒是在朝阳房间悠闲看得起劲。
一直到夜幕降临，街道渐渐热闹起来，朝阳突然睁开眼睛，炯炯有神，二人换完夜行衣，朝阳拿出两颗药丸，递给苏风清，说：“这南疆公主善用毒物，尤其她袖中常伴一条赤练蛇，乃蛇中之王毒物之最且对气味异常敏感，方圆百里只要有不熟悉的气味都会被它发觉，若是被它咬一口无药可解不说，皮肤会慢慢溃烂受尽折磨而死，这药丸可暂且掩盖住我们的气味，不过药效只一个时辰，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一个时辰之内我们必须离开王宫。”
苏风清点头，朝阳看着他眼角的淡淡伤痕突然想起了叶梓翀，也不知现在如何，轻染是否查出来到底是谁买凶杀人。
朝阳摆摆头，收回自己飘远的思绪，眼神坚定，鬼影般离开了客栈，苏风清看着朝阳的速度，惊讶于她的轻功竟如此之高，又想着自己曾经刻苦修炼轻功，师父也夸奖自己的轻功已在武林之中数一数二，自己也一直为此骄傲不已，今日所见，看来自己也不过如此啊！
朝阳轻车熟路的躲避了侍卫，精确的找到了大殿，这是苏风清第一次到南疆王宫的议事殿，所有的装饰摆设都是以深色为主，给人一种压抑气闷的感觉，苏风清瞬间便察觉到自己的气息被这种无形的压力所打乱，额头开始渗出薄汗。
突然肩膀上附上一只细长白皙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耳边传来朝阳淡淡的声音：“苏风清，放缓呼吸，别中了瘴气。”
闻言苏风清立马调整呼吸，半柱香的时间过去，眼前的昏暗模糊才渐渐明亮起来，还未完全适应过来，就被朝阳拉走熟练地躲于书架后的暗间里，留一小缝刚好可以看到书桌的正方。
门外传来动静，好一会儿门被推开，南疆公主走了进来，身后还有一人。
只听公主开口：“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催催天晟国的那个老匹夫，本宫要的粮草半个月之内必须到位，否则就眼睁睁看着他的儿子腐烂致死吧。”
另一个声音响起：“公主，大王子近日吵着闹着要见王上，小的都快拦不住了。”
“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若是坏了本宫的计划，本宫第一个就弄死他。”
朝阳和苏风清屏息听着，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被如此对待，若南疆王中毒暴毙一事也是她干的话，简直是惨绝人寰不可饶恕。
“如今五万大军已全部到位，就等涅乌帕尔的消息了。”
朝阳一听涅乌帕尔的名字便忍不住的汗颜，一脸无奈的揉了揉眉角，却还是忍不住的暗笑，虽然表情上的变化只是一瞬间，但还是被苏风清毫无遗漏的捕捉到，心里不由泛起疑惑。
“公主打算何时外宣王上薨了的消息？”
“急什么？那人找到没有？”
“还未，但如今可以确定他就是天晟国人。”
“一群废物，五年前若不是他坏本宫好事，如今本宫需要这么费尽周折吗？找个人都找不出来，本宫养你们有何用？贱人就是命大，山都烧秃了都烧不死他。日后落在本宫手里，看本宫怎么折磨他。”
苏风清偏头看看朝阳，看来南疆公主口中的人是朝阳无疑了。
朝阳心底一沉，自己在同一个人的手里栽了两次，在同一个坑里掉了两次，这样的对手，止不住的欣赏啊！
二人回来客栈的时候，信鸽正优哉游哉的桌子上踱步，朝阳拆开信看完后不由皱眉，随手给了苏风清，并飞鸽传信给了景皓煜，让他查近半年粮食的走向找出暗中屯粮之人。
“涅乌帕尔的军队有异动？”苏风清吃惊的看着消息。
“嗯，要即刻将消息送去给皇上，早作安排。”
街道上已经完全寂静下来，放眼望去漆黑一片，朝阳房间的一盏油灯也显得更加光亮，朝阳看了看苏风清，欲言又止的样子，自我斗争了好几回合还是开口道：“我恐怕要在南疆待上一段时日，去探查军队藏身的具体位置，如今我身边也无可用之人，你能自己回天晟吗？走官道更为安全。”
苏风清倒水的手微微一抖，不过须臾。
还是倒了一杯茶水给朝阳，平静的说：“我留在这里或许可以帮上你的忙。”
朝阳接过茶水，抿了一小口，还是温热的，直视着苏风清的目光，说：“若是对上南疆公主，我不能保证有胜算，况且如今我只身一人，保护不了你。”
不料苏风清竟脱口而出：“我保护你，可好？”
朝阳嘴角扯动，心想两个人一起被毒死在这好了。
“我没和你开玩笑。”
朝阳一语言罢，苏风沉默许久，才艰难开口：“你信不过我，是吗？这一路，一旦有消息传来你都在避开我，不是吗？”
朝阳瞥了一眼他，顿时心生烦躁，却也疲于解释，抬眸正好看见苏风清眼角若隐若现的疤痕，只好咬了咬牙清冷的说：“既然明知你又何必故问？”
苏风清摔门而去的之后朝阳才缓缓的吐了一口气，早就已经习惯了不被任何事任何人所牵绊，若不把苏风清气走的话，或许自己会因分心保护出现很多纰漏吧！
苏风清是连夜走的，朝阳用内力感知到的隔壁客房没有人活动的气息，这才放心穿上劲装天未亮就离开了客栈，草草吃了早食刚出客栈门就看到苏风清清爽的站在门口，看见朝阳出来，嘴角微翘，说：“我等你很久了。”
朝阳皱眉，说：“你不是走了吗？”
“确实是走了，但我改变主意了，身为尚书府大公子，如今知晓了如此重要情报，我有义务帮助我天晟皇上打探清楚，但是我人生地不熟，所以认为和你结伴同行更为稳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