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沧州陷落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幽州城。刘守光闻讯是惊慌失措,濒临崩溃。他把怒火全部发到了大哥刘守文身上,急招其到大安山。
待到刘守文被兵士押解到大安山行宫,刘守光气急败坏地冲出来,厉声质问道:
“现在你满意了吗?”
刘守文也是心灰意冷,已知大势已去,只得回应:
“孙鹤将军已经尽力了,幽州内乱军心动荡,加之抽调了部分兵力回援,李存勖兵势强劲,一切都完了。”
刘守光冷笑了一声,抽出宝剑指着刘守文怒骂:
“朕看你是心怀不满,背后捣乱,故意授意孙鹤消极守城,实在是罪大恶极!”
“随你怎么说吧,我只求立刻见父亲!”
“你不是想看朕笑话吗?哈哈哈哈,不会让你如愿的,朕比你强,朕是皇帝,你呢?”
刘守光一阵狂笑,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宝剑,突然又恶狠狠地盯着刘守文,仿佛他的这一切都是被大哥毁掉,所有的仇恨都发泄而出。
“来人!将这恶贼碎尸万段!”
丧心病狂的刘守光下令残忍杀害大哥刘守文,还不解恨,又将其全府上下亲眷二百口斩杀于菜市口。幽州城百姓知道大公子守文是贤明忠良,纷纷不忍直视这惨状,背对而泣。
郭威也在这城里目睹了屠杀惨剧,他知道果然幽州内乱了,又听闻前方晋王李存勖攻克沧州,一切都按着老翁的分析发生着。
他估计很快幽州也将陷入战火,赶紧带着老翁躲到了千明寺,等待晋军入城后的解救。可没想到,偏偏出了意外。
原来刘守光穷途末路之际,开始了疯狂的报复行动。当初被刘仁恭惩罚到千明寺忏悔,刘守光便对这里产生了仇恨。如今他是死到临头了,但还想着要继续作恶。刘守光命令属下鹰犬几十人杀到千明寺,誓要屠尽该寺的僧众以解当日之愤恨。
郭威跟老翁刚进到千明寺,就听到外面一顿喊杀声,刘守光的走狗持刀就杀了进来。门口已经有几位僧侣被当场砍杀毙命,看来今日这佛门圣地是难逃血腥惨案。
此刻郭威倒是颇为冷静,他将老翁带到阁楼安顿好,锁好房门,径直顺手提了把铁铲就杀了出去。
刚下楼梯,就遇到进来寻人行凶的两个恶徒,只见两人一见到郭威仿佛是饿狼看见了猎物,挥着砍刀便冲了过来,郭威见此情状是不慌不忙,心说这两个宵小之辈,正好今日练练手。
郭威往后左右一撤步,与二人拉开了距离,将铁铲往前一扬,挡住了砍刀,他随即纵身一跃,左右两脚踹在了对面二人脸上,两人一阵晕眩,往后踉跄了几步。郭威趁机猛冲向前,一顿勾拳将之揍得是鼻青脸肿,二贼虽是武功不敌,却是穷凶极恶之徒,捡起砍刀直接往郭威头上砍来。
郭威本想饶着狗贼小命,没想到是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却来投,今天只得大开杀戒了。他一个扭身躲开一刀,出掌狠击对方胸口,并趁此间隙快速夺刀,转身一划,锋利的刀口直接划断了对方的喉咙,鲜血直流,喷了郭威一身。
另一恶徒见状,知道不是郭威对手,转身便要逃跑,郭威哪里会放过,他腾空而起,一脚蹬在墙上,身躯反弹而跃,顺势将手中砍刀这么往前一甩,像一支射出的神箭一般直插对方后背,砍刀穿透了此人,径直插入了胸口,一命呜呼。
郭威冷冷一笑,拍了拍衣袖,心想此次出征自己终于能宰两个敌人了,今天是趁热打铁,替晋王先解决了这些恶贼。这刘守光连佛寺僧侣都不放过,简直是死不足惜,自己也不用跟他们客气了。
郭威捡起地上的双刀,往后院又冲了过去。
千明寺后院里,几个凶徒正持刀追杀几位出家人,转身看到郭威满手是血,手持双刀,立刻将目标转向了他。
郭威也不多废话,直接使出了杀招,只见他一边往前袭来,一边闪转腾挪,这粗糙的双刀在他手中仿佛是穿花的针线一般,从这头起步,到长廊对面停下,几个凶徒是应声而倒,每一刀都精准地割断了脖颈,致命一刀不多不少。
众僧侣看着郭威这顷刻间杀掉数人,心中一股寒意而起,对他的恐惧不亚于刚刚的凶徒。毕竟这也是佛门之地,满院都是被郭威杀掉的尸首,众人哪里见过这等景象,吓得都说不出话了。
郭威见大家都被吓呆住,赶紧安慰道:
“各位师父不要怕,不会有事的,今日我定将这群残暴恶贼清除干净。”
说完郭威便又要提刀冲出院子,他知道就刘守光手下这群爪牙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根本不是自己对手。正当此时,外面又是一阵喊杀声,还有大量马匹声响。他立即冲出后院,再穿过正殿,看到庙外大队兵士杀来,挥舞着晋字军旗。为首的一年轻白面将军,英气勃发,冷峻睿智,看到郭威出来立刻拔出宝剑,紧紧盯着他。
郭威知道是晋军已经杀进幽州,心中很是高兴,立刻放下了双刀。这将军见状示意众军放郭威过来,立刻问他:
“我是左射军石敬瑭,奉命清扫城中敌军残余,来接千明寺郭威,请他出来。”
郭威知道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石敬瑭将军,心里是又激动又高兴,立刻单膝下跪,拱手报告:
“石将军,属下就是晋王麾下郭威,奉命在此等候!”
“好,我立刻差人护送你回晋王军中。”
郭威从千明寺中将老翁接出,一起归队了。
李嗣源和石敬瑭在幽州剿灭卢龙军残余,这边李存勖亲率千余精锐直接杀到了大安山。现在这大安山对李存勖来说已经是城门洞开,如入无人之境。刘守光已经众叛亲离,完全放弃了抵抗。
李存勖骑马直冲大安山行宫,背上背着青龙弓和一支复仇箭,恨不得立刻飞到山上结果了刘仁恭。等他闯入宫门,刘守光已经带着父亲刘仁恭跪在了大殿正堂,身上已经不见龙袍,帽子也放到了一边。
刘守光见到李存勖,跌跌撞撞地爬了过来,边爬边嘴里喊道:
“晋王饶命!那恶贼刘守文已经被我宰了,我知道是他,就是他在沧州力拒晋王,罪无可恕!”
李存勖一脚踹开刘守光,理都没理他,径直走向了刘仁恭。
“刘仁恭,你可知罪!”
“唉…”刘仁恭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
“你背叛我父王,残害我将士,杀我晋军大将康怀贞,今天我必要你死,还有什么话讲吗?”李存勖拔出了玄寒长剑,用剑锋顶着刘仁恭的胸口。
刘仁恭一句话没说,只是抬头看着李存勖。
李存勖嘴角略微抽动一下,手上用力一刺,长剑刺穿了刘仁恭前胸,刘仁恭抽搐着往后倒了下去。李存勖从背后取下弓箭,将箭头狠狠地插到了刘仁恭身上,又用力一拔,只见是鲜血直流,染红了整支箭柄。
他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向着西面而跪,将染血的弓箭高举头顶,满眼噙着泪水,轻声说道:
“父王,刘仁恭伏诛!”
说罢,起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
“斩恶贼刘守光,挂于幽州城门示众。”
朱温在开封城头北望,身边跟着军师范居实,以及三个儿子朱友文,朱友珪和朱友贞。听闻晋王李存勖大破幽州,诛杀刘仁恭和刘守光父子,感慨良多。
朱温转身看看范居实,又看看几个儿子,叹息道:
“刘仁恭教子无方,祸起萧墙,败了江山;而这李克用的好儿子,却帮他报了大仇,打下江山,生子当如李亚子呐!”
朱温知道,随着李存勖消灭刘仁恭,晋军的声势也是越来越大,对大梁的威胁也是与日俱增。早晚,自己跟李存勖之间必然有一场最终决战。但是自己毕竟已经越发衰老,日渐力不从心了,将来的决战,或许要靠的是自己的几个孩子。
朱温满怀期望地望着几个儿子,充满了信心。
然而事与愿违。朱温面临的麻烦不比刘仁恭小。
朱温的长子,东都留守,博王朱友文,深受朱温信任。朱友文性情平和,博学多才,精于内政,朱温虽然残暴不仁,但毕竟也是读书人出身,对温文儒雅的长子非常喜爱。
但是可惜的是,博王朱友文并非朱温亲生,只是他的养子。
而次子郢王朱友珪,作战勇猛,凶狠毒辣,堪称跟朱温一个模子,但他并不得朱温青睐。虽然朱温自己不是个仁政之君,但却一点不希望自己的接班人像自己一样,所以朱友珪越来越不得信任偏爱,似乎即将无缘储君之位。
而幼子均王朱友贞,年纪尚小,朱温自然还不能委之以重任。
不过如今朱温还没有确定立储之事,毕竟这大梁皇帝当着,掌控天下大权于一身,他还没有坐够这龙椅。
幽州大胜之后,晋军准备班师凯旋。郭威带着老翁归队,并立刻去拜见了晋王李存勖。
“晋王殿下!”郭威刚一进帐,就激动地快步向前,立刻叩拜。
“哈哈哈哈,小将郭威,旗开得胜呐!”李存勖亲切地将郭威扶起身来,掸了掸他身上的尘土,拍着肩膀以示鼓励。
“谢晋王!属下还有一事相请。”
“噢?但说无妨。”
“属下在幽州,得一高人相助,为此次侦破敌情立下大功。”
“有这等事?本王可以赏赐!”
“殿下,此人年届古稀,不求财不求利,只希望属下将其随军带回太原府。”
“好,准了便是。”
李存勖轻松地答应了郭威的请求。此刻他已经把目光转移到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又再次仔细上下打量了郭威,觉得此次郭威是孤身犯险,不辱使命,是个值得托付和信任之人,可以委以重任了。
“此次任务你完成的很好,本王有一件重要的事务想委托与你。”李存勖又拍着郭威的肩膀,庄重地说。
“谢晋王殿下信任!殿下只管吩咐,属下一定全力以赴!”郭威觉得晋王越发信赖自己,非常兴奋和感激。
“本王准备在卫队中组建一个秘密探查敌情的忠义坊,人数不多,只有百十名少年死士,由你来担任指挥使。”
“啊...谢,谢晋王信任!”
郭威是受宠若惊,而李存勖又接着告诉了他一个惊天秘密。
“我需要你立刻查访一个人的下落,十三太保李存孝!”
“殿下,李存孝大将军还活着?”
“是的,李存孝没有死。当年他抗命获死罪,却没有被处死,只是放逐而去,至今下落不明。”
“原来如此。可是殿下…”郭威今天才恍然大悟,为何晋王之前时常问起十三太保李存孝的事。毕竟此事年代久远,他本想再问问晋王有没有别的线索,但心想这或许也就是自己需要去寻找的答案。
“本王知道你想问什么,确实没有更多的信息了。当初父王只告诉我,李存孝还活着,让我找回来辅佐大业,我还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当年李存孝一案可能有内情,除了要找回他,务必要查清当年的原委!”李存勖向郭威和盘托出了有关李存孝的全部内情。
“另外,此事不用过于保密,你可以放出些风声,侧面寻找一些知情人。”
“末将领命!”郭威信誓旦旦地向晋王领命而去。
于是郭威收拾行装,带着老翁准备回太原了。如今他已经是忠义坊指挥使,所以也是领着属下百十号人,独自行军打道回城。
一路上郭威都在思考关于十三太保李存孝的问题,他突然想起可以请教一下随行的老师。
“老师,有一事我想向您打听一下?”
“小居士请讲便是!”这老翁是有趣得很,现在跟郭威越来熟悉亲近,常常玩笑地唤作他为小居士。
“老师可曾听说河东十三太保李存孝?”郭威想了想,决定试探性地问问。
“啊!”老翁听到郭威这一问,突然间煞白了双颊。